5、
「吶,為什麼最近都不理我了?是我做錯什麼事情惹妳生氣?」
像是被花心戀人冷落的女人正可憐地對戀人帶點怨念的提問,只是,被提問的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花心戀人而且提出問題的那個人----
是柏木。
喂!
為什麼要用那種曖昧到不行的問法?
壓下想要抬起頭瞪著站在我坐位旁的柏木,裝作沒聽到繼續托著下巴翻著桌面上的漫畫,反正把她當成透明人的話就會自討沒去的走人。
可是我錯了。
我忘了對方是那個不知道什麼叫作讀空氣的笨蛋柏木。
柏木見我沒反應又繼續說了「妳最近都在躲我不是嗎?」
像是控訴又像是又委屈般,柏木噘著嘴揚起八字眉,模樣看起來很可憐。
感覺我好像很對不起她似的…
可惡,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不行!
回話就輸了。
松井玲奈妳不是最會無視別人嗎?
嗯,無視掉吧。
刷。
我又翻了一頁。
「啊、還是我上次拿一萬元大鈔讓妳找錢所以讓妳生氣了?不對,還是---」
像是自顧自地開始胡亂猜測我無視她的理由,說到最後扯到是不是因為叫我別爬牆去拿外出單又或者讓不喜歡甜食的我吃冰這種小事都可以成為理由之一。
我很想要說,我沒有生氣也一直在無視妳!
而且班上同學們的視線就算我不抬頭也知道全都聚集在我們身上,已經習慣了。
也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習慣讓我驚覺到事態的不對。
我…
習慣了柏木由紀的存在。
這是件很糟糕的事!
所以我為了矯正這個不知不覺所染上的惡習,下定決心徹底無視了有關柏木的一切事物。
可是這個笨蛋卻像是被搶手了心愛的洋娃娃般一直不停吵鬧著,當然沒有大哭大鬧,只是變得更加黏在我身邊不停問為什麼無視她而已。
「由紀,那種人不想理妳就算了,別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妳好心也要有個極限別讓人家沒接收到妳的好意反而更討厭妳。」
出現了。
柏木的護衛隊。
她們走到了柏木身旁用著厭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想要拉著柏木離開。
「等一下,我跟玲奈有點誤會,只要說清楚就會沒事。」柏木依然輕巧地扯開了那些護衛隊想拉她走的手,微笑解釋「是我惹玲奈生氣,妳們這樣子說只會讓玲奈更加不諒解我,所以請讓我們兩個獨處一下好嗎?」
啪。
我不等那群護衛隊開口,率先拿起漫畫站起身,看了她們再看看柏木。
「我跟妳沒話好說。」在把視線移到正用著敵意看我的護衛隊們「把妳們家公主大人綁在身邊好好看照,別讓她一直來糾纏我好嗎?」
「玲---」
柏木的聲音在我走出教室門後消失了。
這或許是個機會,逐漸疏遠柏木讓那些護衛隊把柏木導回在金字塔頂端過著之前那種生活,別再來打擾我的世界。
對。
松井玲奈不需要任何人。
別再來擾亂我的生活踏入我的世界干預著我的思緒。
我和妳是不同世界。
就算我們是人群中的異類卻不是同種類型,妳和我的標籤是不同的。
完全不同。
「玲奈等等我。」
當我正要走向天台的樓梯口,柏木緊追而來的呼喊聲,讓我皺起眉頭,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快速走上了天台。
「天空真美。」
我站在天台的纜網前,抬起頭望著天空,無視在身後也來到天台的柏木,她來到我身旁與我並肩站在一起。
就這樣,彼此都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天空。
直到上課鐘聲響起。
身旁的柏木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我維持抬頭姿勢,冷淡提醒「上課了。」
柏木即答「嗯,我知道。」
「資優生是不會翹課。」這句話我是看著柏木那張漂亮的側臉說出。
聽見這句話後,柏木揚起八字眉,看起來不太高興。
然後柏木也把視線轉向了我,對我說「我又沒說我是資優生。」頓了一下「不過我或許是偽善者沒錯。」
我哼笑了一下「終於肯承認了?」
柏木沒有說話。
她是露出了那天在冰淇淋店裡那帶點落寞的神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柏木才緩慢地、一字一句、輕柔且注目著我。
她說「也許我會接近玲奈是因為妳是第一個不把我看在眼裡的人吧。」
這是什麼鬼理由!?
本來是想這麼吐槽,後來想想便作罷了。
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沒有目地在交流,凡是都會有個因,也或許柏木活在假面具太久太長了所以發現第一次有人不屑她那光鮮的假象才會渴望親近吧。
希望能夠找回在假面具中失去的真實面貌。
只是柏木遇上的人是我。
而我不可能會是那個解救她的人。
「抱歉了,跟我扯上只會讓妳陷入和問題學生玩在一起的醜聞,這樣會降低妳在學校的名聲喔。」我語氣盡可能諷刺道「前陣子班導不是找妳去約談了?肯定是叫妳別在來找我,所以說為什麼要做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做呢?」
「自尋死路?」柏木伸出手,纖細的手指穿過了鐵網欄杆,輕輕地抓住鐵網,像是自問自答「也許是吧。」
這個回答讓我不能理解,我只是想要知道她到底為什麼要來糾纏我,但是她像是陷入了迷茫之中不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要如此堅持跟我做朋友?
為什麼要就算我怎麼惡意相向卻還是微笑面對?
為什麼要不惜掰理由跟老師拿外出單也要來找我?
「吶,玲奈,我說過妳和我身上都有被人貼上標籤吧?」
那就怎麼樣呢?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著柏木接下來要說什麼。
柏木那雙大而深邃彷彿能夠把人吸入的眼神,帶著我所從未見過的情緒,說「我啊,在我身上的並不是標籤喔---」
是烙印。
身為柏木家的烙印。
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烙印在腦海裡、身體裡、影子裡。
如影隨形。
柏木的話我非常認同,或許我們都是人群裡突出的物種。
只是唯一差別就在我和柏木雖然都是異類卻是不同種類型。
就像是光和影。
必須活在光芒下的她跟被人群疏遠待在陰暗處的我,唯一相同的就是被姓氏束縛住自我的孤獨。
她無法坦承,我無法相信人。
「所以我想要殺掉大家認識的那個柏木由紀。」柏木不含任何情緒,連眼神都不見剛才那個異樣情緒。
是嗎?
這就是苦苦糾纏我的理由嗎?
的確呢。
身為問題學生又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松井玲奈是個非常好擺脫大家眼中的柏木由紀。
得到解答的我,第一次,面對柏木說出了真心話。
我說「可是我無法幫助妳也不想幫助妳。」
柏木笑了。
她只是搖了搖頭,說「只是一開始而已,因為玲奈妳與我不同,是個真正溫柔的人,這種事情不應該找妳來做。」
我只是想跟妳做朋友。
做個真正的朋友。
柏木輕聲地如此說。
也許是把牌攤開了,柏木的表情沒有以前那樣讓我感到厭惡。
淡然的微笑,讓人感覺不出喜怒,這或許是真實的柏木吧。
可是...
我沒有辦法也無法在去相信其他人了。
所以,「對不起。」
松井玲奈只適合待在屬於只能容納自身的狹小世界裡。
仍然不停拒絕外界。
仍然不停排擠他人。
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別人的感激。
「要恨就恨吧。」
反正我也已經習慣被人無謂的憎恨了。
所以不差妳一個。
「我不會恨妳,也無法恨妳。所以我會讓妳成為我第一個朋友,也會讓我成為妳第一個朋友。」
柏木的聲音飄盪在空氣中---
讓我吸入到體內。
無法思考。
眼前的人,讓我無法思考了。
這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為了他人感到動搖。
就算是曾經懷抱著想要與人做朋友的時候也從未有過這種念頭。
柏木由紀。
妳,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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