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星稀,許以中下車,倚着前座車門,銜着香煙,輕輕擦亮火機。他瞥一眼後座,不得已流露落寞的臉。
三人逃過一劫,幸保性命,髮膚無損,但座駕已七勞八傷,車身添了十多個孔,梓蓁身邊的玻璃起了蛛網,白天行駛,定必引人注目。開啟手機,電力所餘無幾,但深山野嶺沒有可充電的,不過暫時都無用處,還是關掉。接着檢查錢包,幸好還有數萬元現金在身,至於信用卡和銀戶資金多半已遭凍結,除了許甯康麾下銀行的帳戶。
對,即使大伯父及省長聯群結黨,買兇殺人,還可倚靠許甯康。雖然許甯康財力不及大伯父,但在政府的人脈更廣,控制許多重要產業和地段,發展出貴精不貴多的經營方針。如今要拉攏中央,許甯康的人脈大派用場,然而,以自己與許雁的關係,這位世伯絕不會施予援手。
「哈哈,難道要利用感情?」
他暼一眼熟睡中的梓蓁,帶點傻氣,帶點天真。長年處於精英的競爭中,難得有一個平凡女子,稍為拖累自己腳步,思想稍為庸俗,天性稍為長舌,每樣卑劣一點兒,生活反而輕鬆多。
離開許雁,如此不無關係。當自己已很完美,便不需要也如斯完美的情人。
突然間,人有三急,要借土地公的地方小便。
回想起來,倒是第一次在山野小便,一股騷臭味,而且沒有自來水洗手,假若傳揚開來,歪想再出席名流場合。想不到,梓蓁也面對此難題。
她開車門即聽見「篤篤」的異聲,又見許以中匆匆拉起褲鍊,便知道對方在小便,不禁紅了臉,「你……你不害臊!」
許以中怪怪一笑,說:「你不是沒看過,有甚麼關係?」
「去!」梓蓁不得已罵一句,說:「你……你不知廉恥!」
許以中又是一派自鳴得意的步前,逼得梓蓁沒可退路,硬來抱住對方,卻溫柔道:「我們許久沒親熱了。」
輕輕的氣吹到耳朵,心顫動一下,便讓對方親了一口,「放開我、放開我……」
許以中已不是羞澀的男生,他們的親密亦早已超越此程度,一切也理所當然。但他還沒有喪失理智,祇若非文慧在車裡,便真的幹了。
雖然對方沒再進一步侵犯,但始終沒有放手。梓蓁給人親了一口後,根本不敢瞧半眼對方,遑論抬頭。剎那間,腦海閃過對方與其他女生上床的情景,一股醋勁兒與怒火湧上心頭,但只敢把狠話兒掛在喉嚨,害怕一發不可收拾。
「我……我要去洗手間,讓開。」梓蓁輕輕推開對方,逕自走進草叢。
「明天經過小鎮,找個地方給你洗澡。」
「明天我們能去到首都嗎?」
「如果你不怕心臟病發,也不是不可能。」
「別顧我的身體,我不想再讓文慧身陷險境,你們姓許的太狠了。」
許以中沒料及大伯父會派槍手,心想可能是省長意思。但現在謀殺案的證據不足,無法憑此打倒對方;私礦曝光了,亦沒能傷到二人地位。今行往中央礦務局告發,成敗難料,說不定大伯父和省長已交通中央,安插線眼。往警察局報案,又怕局中龍蛇混雜,反而打草驚蛇。再想,假若有證據便可直接入稟法院,就是沒有。似乎政出百門,門門不通,身在豪門多年,終於體會弱小的窘態。
「你也早睡,明天要駕車。」梓蓁返回車中,快快說完一句便睡覺。
香煙抽盡,將煙蒂塞進泥沙,心想,解決問題,並非必要直接。
清晨早上,許以中駛進小鎮,在便利店買過毛巾和潔牙用品,再買水和食物,夠一天使用,便往油站充滿油,繼而重上高速公路。
開盡全速,半天下來,總算進入首都圈。大概還須一小時,才可進入政府區,他們先在圈的邊緣落腳。
許以中將車輛寄放在露天停車場,用反光布遮掩,連車牌都掩蓋,想不會顯眼。然後在附近的旅館租住房間,讓兩女梳洗休息,自己匆匆洗澡後,便逕自往外面買日用品。他心想,兩天不換衣服,自己也忍受不住,女生必定更難受;又難得在城郊有一間可入目的時裝店,便進去觀摩一下。
他認出時裝店是連鎖式經營,在國內甚有名氣。雖然是國內生產,但管理妥善,嚴選用料,生產線多,款式由多國時裝師包辦,價錢低廉,深得普羅大眾歡迎。此分店雖然城郊,但在城郊中心,附近有數個大型屋苑,又有購物商場,自成一個社區,不用憂愁沒生意。
想起許氏集團亦有時裝公司,走中高檔路線,發展如何不大清楚,但不大可能設分店於城郊。
也許集團亦有走低檔的時裝公司,但他從沒過問。
他在想,這裡零售蓬勃,居民以新生家庭為主,發展兩、三個大型購物中心,再豎立商廈,從而帶動消費,建立新商業中心,引誘市政府完善交通網絡,再在附近打造頂級豪宅……
「先生,盛惠二千八百元!」收銀員微笑說。
許以中掏出錢包,深知支持不了多少日子。
返回旅店,外表裝作若無其事,誰不知那雙定了眼睛,已盡了最大努力,留意有否跟蹤者或引人注目。
去到兩女房間,拋下兩袋子衣服,「換上它們。」
梓蓁取出來看,有兩套截然不同的衣服,一套是裙子,一套是方格恤衫,正是自己常穿的款式。她正要說話,對方卻已返回自己房間。
文慧上前取過衣服,不經意說:「他對你蠻細心呢。」
梓蓁登時漲紅了臉,「你想我多死一遍嗎?」
文慧遂狡黠笑說:「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死。事到如今,我也相信他對你是真心,不過……可惜他出軌,又不可原諒……」然後便取衣服去更換。
旁人也在意的事,自己已沒多少感受。如果能原諒男人出軌,還有甚麼不可原諒?她想不到,但又不甘心,越來越矛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