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制服的計程車車長彬彬有禮地跟我們打招呼,然後安全又快捷地送我們回到松前宅。他是我所遇過的車長中最有禮貌的一位。
松前太太打開欄柵,領著我走過一條二十呎長左右的石徑,就來到松前宅的大門。松前太太首先開鎖入屋,松前先生則幫我搬行李到屋內,然後誠邀我入內。
我在香港的家的面積大約一千平方呎,在香港算是大型住宅單位,但松前宅比我的家還要大得多。只是地下一層便有我的家的兩倍般大,而且有松前宅是兩層建築。而它是木屋建築,古風甚濃,彷彿去到江戶時代的日本。
「請先脫去鞋才進入屋內。」松前太太禮貌地說。
我小心奕奕地把脫去的鞋留在玄關,然後才敢踏入屋內,生怕弄髒乾淨的地板。進入屋內後,松前太太先帶我去我的房間。我們走過的玄關及至廊道的地板和樓梯都是木造,但在上面走路時的感覺卻如履土地般穩固。當我去到二樓的第一個房間,紙扇門已經打開,因為松前先生已把我的行李都搬到房間裡。我謝過松前夫婦,他們便讓我先獨自留在房間休息,到準備好浴間時再找我。
整日舟車勞頓,我也暫時不顧整頓便躺在床上休息。從床板光滑的質感便知道這張床是新買回來,應該是特意為我而設。而床舖被褥也新簇簇的,書櫃、桌椅等家俱亦一應俱全。柔和的黃燈,寧靜的環境,使我不自覺地睡著。我沒想像過我能如此適應這新環境,也許是因為這裡能讓我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凌小姐,可以洗浴了。」松前太太從房門外喚醒我。她帶我去浴間時又客氣地說:「今天我們以凌小姐為貴客,所以先讓你洗浴,但明天開始我們會把你看作家人,所以凌小姐會是最後一位洗澡的。」這是日本的習俗,家庭成員的洗浴次序是有規定。雖然在新一代的家庭裡這種制度已漸漸被淘汰,但松前氏仍恪守民族的習俗。不過要我在以後的每一天也要用別人泡浴過的水來泡浴,實在感到有點噁心。幸好日本人本身就崇尚整潔,在泡浴前都先把身體洗淨,所以應該不會有甚麼衛生問題。
我在日本第一位認識的朋友叫愛內幸,她是住在松前宅的隔鄰,跟我是同一所大學,是比我年長一歲的女生。她不像香港人以為的日本女生般漂亮,只是長有一副少許胖的臉龐,幼長的眼睛,沒甚麼特別之處。但她與其他北國女生一樣有健康的潔白的肌膚,實在令我這種終日煩於美白護膚和化粧遮瑕的人羨慕。不過小幸卻說我長得很像本州大城市的女生,假若我身處東京應該早被星探發掘。另一方面,小幸又是很喜歡她出生的地方的人,她亦十分認識札幌的特色,所以有空就帶我到札幌的四處遊歷,特別是欣賞札幌的景色。
踏入十月,札幌的天氣已下降到平均攝氏10度左右,而且雨水不少,所以出門時經常要穿厚衣服和帶備雨傘。回想起在香港的十月,氣溫往往上升到30度,實在差距甚遠。雖然札幌的秋天十分寒冷,但卻有很迷人的景色──紅葉。
我記得在九月初來步到的時候,市內四處還是青翠的綠葉,但不到一個月便長得滿樹紅葉。某天晚上,小幸帶我到公園,二人坐在長椅上邊享受著秋風,邊欣賞札幌秋景。我們喝著果汁,談天說地,本來是十分高興,但這些時候總有些麻煩人出現。幾名日本少年出現,硬要我們陪他們去遊玩。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只是兩位軟弱的女生,自然難以逃脫,只好放聲求救。但這公園位處偏僻,入夜後人煙稀少,任我們如何呼救也是徒勞無功。情況愈來愈危急,小幸情急之下掌摑了對方,使幾位少年都勃然大怒,已經不單只是想我們玩,而是想強姦我們。我們不停揮拳踢腿,但他們愈戰愈勇,更把我們制伏在草叢上。幸好巡警及時出現,少年們才逃離而去。
我們乘派出所的車回家,我一路上也猶有如悸,畢竟從未遇上這類事情,不過原來幸子亦曾經遇上色魔,亦是幸好有巡警把她救出。她說這類事情在日本也屢見不鮮,遇到也不足為怪。但我回想在較少發生風化案的香港,小琪卻不能逃離魔掌。難道男性天生就是急色,而且要追尋刺激的嗎?正因為有這些男人,已有無數的女性受害。
「若不是有警察,我想有更多的女性遭殃。」小幸說。她希望有一位當警員的丈夫,能夠有穩定的生活之餘,又能得到額外的安全感。但警察在下班後,還不是一個普通人嗎?
「以後減少夜晚出門,假若要也緊記要找些朋友陪伴。」哥哥跟我在網上聊天時說。
「要不然你來日本保護我!」
「你花錢請我來嗎?我可不會那麼笨,免費保護別人呢。」
「你來日本,我帶你去玩又怎說,全部我請客。」
「你的錢不就是爸媽的錢嗎?我才不會上你當。」
「哼,你是捨不得女朋友而已。」
哥哥終於交了女朋友,編書的速度也因此逐漸減慢。難得他能完全忘記以前喜歡的人,我也不好意思阻礙他發展新戀情,而且編書的意願本來是發自我的,他幫我是出於自願,出於對我的關心。而且拋棄工作遠赴日本的是我,我沒有資格怪責他。不過我不認識他的女朋友,也有些擔心哥哥會遇人不淑,雖然他一向也處事精明……
哥哥自己發展新戀情,也不斷敦促我找個男朋友,不然等到人老珠黃就沒人要。其實我也沒擔心過自己會結交不到男朋友,但找個合心意的實在不是容易。最少在日本的一年沒甚麼可能交上男朋友,畢竟我對日本的男生已沒甚麼好感。但偏偏日本的男生,比香港的更加猖狂,使我更加不想出門和認識新的男性朋友。
札幌的初雪在十一月便來臨,而這年的降雪量又特別高,整個札幌很快便被白雪掩蓋。在雪季的期間,札幌有兩種活動是特別受歡迎,一是滑雪,一是溫泉浴。在冬雪降下不久,松前先生特意請假,帶我到定山溪泡溫泉浴。
由於我們到達定山溪的時候是週末,不少溫泉旅館都幾乎客滿,幸好松前太太有預約房間住宿。在札幌的冬季,全日只有1/3的時間是白天,所以很快便進入黑夜。而選擇在嚴寒的黑夜裡泡浴的人也特別多,我們也不例外。不過在這環境下泡浴使我不免覺得尷尬,畢竟在香港很少機會會赤裸身體跟其他人一起泡浴。進入洗浴間,我很多時候也用毛巾包裹著身體,但松前太太卻硬要我脫下,因為必須要把身體洗得一塵不染,才可以進入溫泉。
進入露天溫泉浴室,松前太太便教我摺好毛巾,然後把毛巾放在頭上才好下浴池,絕對不可以讓毛巾沾到浴池。我赤裸著身體,在寒風的驅使下進入溫泉。本來在震抖的背部因感受到溫泉的溫暖而變得安靜,緊繃的身體也漸漸舒緩,感覺比在家裡的浴室泡熱水浴更舒服。正好天空降下微雪,雪花飄散在我頭髮和面孔,一陣冰涼和濕潤的感覺;與此同時,溫泉的熱氣又不停上升,使到頭髮和臉上的雪花迅速融化,不致被雪花凍傷。松前太太說敷上雪後等待一會,再用溫泉水洗臉,對保養皮膚有很大幫助,難怪我見溫泉內的每位日本女人的皮膚都長得很好。
「小依,你身型很纖瘦呢,香港的女生都喜歡纖瘦的身體?」松前太太問。
「倒不如說男生比較喜歡纖瘦的女生吧。不過他們又喜歡胸脯豐滿的女生。」
「小依的胸脯也發育得不錯,而且又長得漂亮,一定很受人歡迎。」
「普通女生也總有些追求者的。」
「不過你也真的太瘦了。你的手、腳也沒長甚麼肉,腹部和臀部更加不在話下。是否生活太辛苦?」
「我的家族本來就是偏瘦,不過我在香港生活的時候確實比較繁忙。香港的學生的生活壓力很大,尤其是想在學業有所成就的人。而且香港好像讀書不成就等於沒有前途可言,因此很多不擅長讀書的人,也會強逼自己勤奮溫習。我算是比較幸運,只不過會稍為消瘦,我有些同學甚至因為讀書不時生病,精神緊張的更多不勝數。」
「聽起來日本的學生比較幸福呢,最少日本人讀書不成也有很多出路,甚至可以一早放棄學業,去學師投身專業界,父母通常也會尊重子女的意見。所以會為學業煩惱的人的比例很低。」
「如果我在日本長大也不錯……」
「如果小依在日本長大,可能沒現在般突出能當大學生,而是專心做人婦了。」松前太太談笑風生的一句,卻正好刺中我的要害。
與松前太太泡浴完畢,我們便將身體抹得滴水不沾,然後到更衣室穿回衣服。這亦是我第一次穿上日式的浴袍,松前太太又幫我把長長的頭髮束成一個髮髻,加上剛從溫泉出來,臉上還留一陣紅暈,真的很像本地人。就在這時,在旅館裡的走廊上,一位日本男生奪去我的初吻。
他的長得很高,身型偏瘦,但肌肉應該長得十分紮實,是名副其實的「鋼條」。當我捧著衣物在走廊的轉角時,我不慎碰撞到他。他屹立不倒,但他的衝力卻把我撞得搖搖欲墜。我快要倒下時他立時捉緊我的手臂,好讓我平衡過來。然後在暗黃的燈光下,他突然把嘴唇湊近,深深的吻我。我被強吻後第一時間把他推開,抹一抹嘴唇,狠狠瞪著他,然後一掌摑在他的臉上。松前太太就在我身後目睹事發經過,於是也上前把那男生推開,立刻帶我回房間。
回到房間,我定過神來,然後擁抱著松前太太放聲大哭。這不是兒時跟哥哥蜻蜓點水式的遊戲,也不是父母對我愛護有加的獎勵,而是男女間的親吻,是應該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跟心愛的人的接吻。二十年來我也守著初吻,即使是面對著失去知覺的阿武,我也沒有偷偷的獻上。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喜歡阿武。但被強吻的一刻,腦海裡浮過阿武跟Fanny結婚片唇交疊的影象,我才發覺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忘記。就在被陌生人強吻一下,我心裡的舊患又再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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