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軍營 格外安靜 只有等到晚間 許多士兵慢慢收假回來 才會開始幾許喧鬧 此時已近十月末稍 夜晚已不再那麼悶熱 偶而吹來的晚風反而讓人感到特別舒服 力揚坐在寢室的書桌旁 打著赤膊 悠閒的看著藏書 桌上的小燈 稍稍地在他身上泛了一圈淡光 讓站在門外的翌翔呆傻半晌
扣 扣 他終於憶起該敲一下房門： ＂報告＂
力揚轉頭過來 陽光一笑： ＂哦～ 收假啦 第一次收假感覺特別不一樣吧＂
翌翔也笑了一笑： ＂是啊 可惜我家住太遠了 要很早就出門搭車 不能多待一陣子＂
力揚微笑的點了點頭： ＂進來啊 找我什麼事？＂
翌翔這才想起： ＂呃 我媽剛好蒸了紅豆糕 所以我帶了一些回來 想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他一邊說 一邊走 輕輕的將兩塊綿軟芬芳的紅豆糕點放到力揚的桌上
力揚見到點心高興的像孩子一般眼中都發了光： ＂講那麼見外 這是應該的... Mmmm~~~＂ 他嚐了一口 眼睛陶醉的瞇了起來 ＂你媽媽的手藝真的不賴耶～ 好吃 好吃極了＂
翌翔見他吃得高興 自個兒心裡頭也著實開心 只聽力揚一邊吃一邊喃喃自語： ＂反正我下午操課完後也沒什麼事 陪你們幾個托分數的傢伙練練體能也不錯 是不是 呵＂
才一瞬間 力揚就吃完了一塊 他拿著另一塊擺在翌翔面前：＂你要不要？＂
翌翔不停的揮手： ＂不用 這都是給你的啊 我在家中吃好多了＂
力揚： ＂真的哦 那好 謝謝＂還沒說完 一個大嘴又咬掉了半塊 一分鐘不到全都吃得精精光光 他高興的拍了拍手： ＂喂 真謝啦 好好吃＂
翌翔站在那傻笑 腦中倒沒任何一句話 力揚見他一直佇在那又不說話： ＂嗯 那 你還有事嗎？＂
翌翔突然回了神 不停的揮手： ＂沒 沒事了 呵呵＂說完就自個轉身走了出去 才一出房門 突然被一個黑影嚇了一跳
＂嘿 有姦情＂那黑影輕聲的說 大手則繞過翌翔的脖子 開心的抱著他甩來甩去
翌翔見月光下 亮了顆小圓頭 氣得搥他一下： ＂死傢伙 說什麼＂
李平： ＂晚上沒事來找方排 什麼事 說！＂他一邊問一邊啊哈哈在翌翔身上搔癢
翌翔被他哈地一邊跑一邊笑：＂就我媽叫我送些點心給排長 謝謝他而已啦＂
李平伴了一個鬼臉： ＂送些點心 這招很爛耶 你是看太多八０年代的連續劇了哦～＂
翌翔被他搔得全身難受 於是開始反擊： ＂去你的 講什麼東西 癢死你 哈哈＂
李平： ＂喂 別假了 誰都看得出來 方排對你不錯＂
翌翔： ＂白痴哦 那是因為我體能最差好不好＂
李平： ＂講句老實話 方排人好 長得又帥 根本是個極品 你要 ... ＂最後幾句在翌翔耳邊稍稍的說 沒想到翌翔全身突然燒了起來 不知是興奮還是生氣 他就這般地不停在走廊追打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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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 那連長在吃晚飯前 都會看到力揚帶著幾個老弱殘兵 在操場上鍛鍊體能 他總是拿著大椅 翹著腳在他連長室外觀賞 心中得意的不得了 對著偶然走過的阿齊班長說：＂對嘛！ 這才像點軍人嘛 媽的沒事跑幾步就給我暈倒 那他這輩子幹嘛不出世來當個花蓮麻糬就好了 切～ 你說是不是＂
阿齊： ＂其實 我覺得客家麻糬比較好吃＂
那連長呆看著他 阿齊笨笨的回望 連長突然拿起捲好的報紙朝阿齊圓翹的臀部打去： ＂麻糬！ 你這兩塊屁股最像啦！ 白痴＂
那阿齊一笑一跳地在連長左右躲著那根棍棒 連長則像趕著蒼蠅一樣對著那死孩子猛揮
兩人快樂地鬧了許久 連長累了 對阿齊說了一聲： ＂待會方排回來 叫他集合所有人 去把周圍打掃乾淨知不知道 尤其是那中山室 馬的 是豬在住的地方是不是？＂
＂是＂阿齊應了一聲 連長就自個走回房裡看他的電視
力揚回來後 依定指示集合所有人開始進行打掃 此時翌翔和他的同梯伙伴正在最需要打掃的中山室裡潑水托地 一群人嘻嘻哈哈 好不快活
翌翔提了一大捅水正要向那爆笑的羅進福 阿福潑去 阿福一見不對 靠北 一聲 托把直直向翌翔飛來 翌翔嚇了一跳 快速回身閃躲 一大桶那不清不濁的冷水全往門口濺去 正巧門外走進一名雙手放在後背的軍人 不偏不倚 那軍帽 那大臉 那上衣 那褲管 以及最要命的是 那擦得比砲彈還光亮的皮鞋 渾身無處不是濕透
那軍人後面跟隨著其他長官 一見這場面 下巴全塌到地板上
全場一片肅靜
翌翔模糊的視線 望見那氣得顫抖臉龐左下 綉著一顆星
他傻了 尤其對方瞪視過來的雙眼 他慢慢的將發抖的右手舉到額前： ＂長 ... 長官好＂
那人一聽 一雙劍眉赫然豎起： ＂你不認得我是誰嗎？＂
那人身後站了一個肩上綉著兩朵梅花的長官 此時驚嚇得不停對翌翔用大嘴暗示 那誇張的表情 不下一位喜劇演員
翌翔看了好久 他終於認出來了 兩朵梅花的中校 就是他的營長 他又回望那顆星星 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此時 他聽到走廊傳來了許多急切的奔跑聲 他的連長第一個衝了進來 瞬間在那星星面前緊急剎車 豎立敬禮： ＂旅長好！！！＂
翌翔一聽 全身血液為之凝結 原來這位被他潑得濕透的 是軍區最高指揮官 他們的少將旅長 這一刻 他連全身的顫抖都感覺不到
那旅長眼神之中噴了火 但可惜沒把全身的汙水蒸散 那連長望了那濕漉的一身 再看看翌翔手上空空的水桶 只感全身飄飄 彷彿靈魂以然遠去
旅長： ＂你居然還知道我是旅長＂
連長： ＂是 ... ＂
旅長： ＂是什麼！！！＂
連長： ＂是 ... ＂他眼間在四周不停的探索 試圖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旅長一手指著翌翔 眼神倒全射向連長： ＂你帶得好兵 連我都不認得 我問你 他知不知道你是他連長啊？＂
連長斜眼瞪了翌翔 ＂原來是這傢伙＂仍不止顫抖的回道： ＂知 ... 知道＂
旅長： ＂知道！ 你確定知道！ 我看改天哪隻豬穿了迷彩服 自己肩上再綉兩條槓 他照樣喊他是連長 你信不信！！！＂
那連長只感狂風陣陣 恨不得趕快躲到防空洞裡 但還是鼓起勇氣 舉手答禮： ＂報告旅長 他剛到部沒多久 所以 ... ＂
＂沒多久！！！＂旅長如雷一聲相回 ＂我進官校的第一天 從校長 到睡我隔壁床的 沒一個我叫不出名字的 你說他到部多久啦 這裡究竟有幾個旅長 他那麼不好認啊 蛤！！！！！！＂
中山室只聞狂風陣陣 人人面皮皆泛起肉波漣漪
那旅長突然聲音降低 但語調拉長： ＂不知是哪位 說他營區整頓的很好 還特地歡迎我來視察的啊～～～～～＂
那身後的營長阿哈哈的苦笑 冷汗不停狂滴 多希望有一串唸珠放在手上 可以唸著 阿彌陀佛
那旅長全身立直不動 雙手背在後方 只有一雙眼珠子左右來回游移 這回那恐怖的冷光又斜回了連長這頭 那旅長還沒說話 這連長已猛吞口水
旅長語調轉高： ＂連長 謝謝你哦 大熱天的還特地請我來洗個冷水澡＂那連長雙腳已開始有顫抖跡象
這回那雙眼珠子又飄回了營長： ＂我的好營長 這麼棒的連長 我們要怎麼獎勵他啊？＂
那營長阿哈哈的 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旅長： ＂晚飯後 我要見到他申誡一支的人令擺在我桌上 沒見到 我就換成你的！！！＂他手指飛向那營長 那中校只能連翻答 是
連長一聽 心想 一年來所累積的好記錄 這下成泡湯了 心中自是涼了一截
那旅長似乎就要轉身離開 但沒想到又回頭瞪了那連長一下 哼！ 了一大聲 連長突感寒風肅肅 死白的細胞開始由髮根向上竄起
營長要跟旅長出去之時 特地折回來 用指頭抖著連長大鼻： ＂你 ... 你 ... 你黑了 黑了 馬的 我也黑了 都黑了 你 ... ＂為了不想高血壓發作 那營長趕緊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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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翔後背貼在連長室的牆外 雙腳站直一動也不敢動 房裡頭傳來的是一通又一通狂罵的電話聲 有營長的 有營人事官的 有旅人事官的 有人事科長的 連旅參謀主任都有電話來好好關切 原因無他 此時本該是所有人休息準備要吃晚飯的時候 奈何旅長一句 ＂要晚飯後看到人令＂ 這龐大的簽呈作業系統要重新且立即運作 只要是相關幕僚 有誰不會暴怒抓狂？
翌翔站在房外 聽著連長不停的在電話中道歉 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是故意的 而且認不出一個人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為什麼會突然牽連那麼多人 搞得如此複雜？
連長掛掉話筒的那一瞬間 力揚背著紅色值星帶走了過來 經過翌翔身前 望了他一下 嘆了一口氣 走進了連長室
裡頭二話不說 連長立即劈哩叭啦的狂罵 比剛在罵翌翔還要兇狠 他偷偷的瞄了進去 只看到力揚那寬闊的後背 站得直直的 任憑連長在他身前一停的咆哮
＂你帶得好兵 哈 我帶得好排長 連戰區最高指揮官都不認得 你他媽的 我們這裡是陸軍總部還是陸軍官校啊 有那麼多顆星星要認嗎！！！＂
力揚只是站著 雙眼翻向了天花板 一句話也不想說
連長來回跎步 挺著食指不止亂揮： ＂禁假 禁假！！！ 媽的 那死爛兵 我禁到他天荒地老！＂ 他突然指向力揚： ＂你就給我好好陪著他 馬的 禁到你們好好雙棲雙飛～＂連長一整個人開始氣到胡言亂語
力揚此時開了口： ＂連長 兵教不好 我的錯好不好 你想禁 你就禁我啊 禁到你爽嘛＂ 他聲音不知為何越來越大 ＂人家一個小兵一個月才領多少 幹嘛沒事就禁他假 我領他的兩倍多 你想禁 都給你禁嘛～＂
連長回身一個三七步 用下巴點向了他： ＂媽的 你什麼態度啊 你跩什麼 這樣跟我講話啊＂
力揚眼睛又翻向天花板 完全不想回話
連長： ＂別以為你義務役的我不敢動你啊 媽的 我不爽 照樣讓你當不完的兵 我告訴你＂
＂你動嘛！ 你想記我過是不是 你記啊＂力揚聲音突然變大
＂你他媽的再跟我大聲試試看！！！＂連長怒氣直升 咆哮而起
力揚： ＂我沒想跟你大聲 我只是跟你講道理嘛！＂
連長： ＂講道理！ 講什麼道理 你跟我講道理 我跟誰講去啊！！！ 你是第一天來是不是 請問軍中何時有道理這東西 何時啊！！！＂
力揚： ＂我 ... ＂
連長： ＂他老人家說來就來 說不爽就不爽 你告訴我 這有什麼道理啊？＂
力揚： ＂我是在跟你討論兵的事 你幹嘛沒事就拿假去要脅一個小兵呢？＂
連長：＂不然你要我怎麼處理啊 我問你啊 你不是大學生嗎 懂很多啊？＂
力揚： ＂帶兵不是這樣帶的嘛！＂
連長聲音再次提高： ＂我帶兵還要你教啊 媽的 我進官校時 你在幹嘛啊 我帶兵還要你教嗎！！！＂
力揚眼神怒瞪的和連長衝了起來： ＂你別老拿官校那套來壓我！ 你官校又怎樣 你帶得兵 你帶的人 也都從官校來嗎？ 哪一個不是和我一樣？＂
連長： ＂我管你從哪個嘰叭坑來！ 你們來到我部隊 就要跟著這一套！＂
力揚： ＂你講話最好放乾淨點哦～＂
連長： ＂不然你想怎樣！ 我問你 如果每個軍人都只能學你伴好人 那部隊怎麼帶啊 蛤！！！＂
力揚： ＂不然你以為天天罵人 不爽就禁人假 這樣就能帶部隊啊！＂
＂對！！！ 而且 至少這樣我還有尊嚴！！！＂連長脖子已吼到青筋狂暴
兩人突然都靜止了良久 不久 力揚才輕 哼 一聲 自語的重複 ＂尊嚴＂
連長： ＂沒錯！ 尊嚴！ 你們只要待在這一年多 拍拍屁股就可走人了 但我是一輩子 一輩子啊！！！＂那連長吼到大氣直喘 ＂如果我沒有什麼未來 我不能有一點尊嚴嗎？＂
力揚突然低下了頭 微微的一笑 又輕 哼 了一聲 指著連長： ＂好 尊嚴 我給你尊嚴 只要我穿上軍服的一天 我就給你尊嚴＂ 他突然走到連長面前 用手指捏了捏那綉有官階的衣領 輕聲的說： ＂但你別忘了 朋友 可以一生擁有 但你這身衣服 不管他別上了幾顆星 都不會是一輩子的＂
他拍了拍連長的肩 率性的走出房門 留下呆立木然的連長 與眼神隨他遠去的翌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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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 翌翔站了夜哨 是海邊一個獨立的哨所 這裡晚間只有前方不止的海浪 與風吹草叢的沙沙細音 一個人孤立於此 除了寂寞 偶而想起一些老兵的故事之時 還會增加許多恐懼
此時他一人在這 四周一片漆黑 連海上的船燈似乎都顯得遙遠 他在連長室外被罰站了好久 晚飯泡湯了 只有阿福從家裡帶來的幾片餅干借他裏腹 如今深夜的寒風吹來 讓他全身打了哆嗦 肚子更是飢轆狂叫
遠方閃出一道大燈 接著一陣噗 噗 噗的機車聲響 那鐵是查哨軍官 是翌翔站夜哨時最期待的一刻 因為不管那軍官多麼的刁難 至少 那短短幾分鐘 還有另一人相陪
＂站住 口令 誰！＂翌翔端槍做出標準口令
＂查哨的＂那聲音有點熟悉
＂咦～ 方排 你查這一班啊？＂原來是力揚
力揚對他笑了一笑 摸了摸翌翔的鋼盔 自個兒拿起了查哨簽到簿 點了點頭
翌翔小聲的說： ＂真對不起 又害你禁假了＂
力揚微微一笑： ＂我本來就沒差 反正回家也沒什麼事做 倒是你 才剛放第一把假 又被禁了 你媽聽了會很傷心吧＂
翌翔低垂的頭點了點 肚子突然又咕嚕狂叫 力揚轉過頭來： ＂你今晚有吃嗎？＂
翌翔搖了搖頭 力揚把簽到簿放回原位 拍了拍他的肩： ＂先忍一下＂自個兒就騎了機車遠去
不久 力揚又騎了機車 噗噗噗 的搖回來 提了兩包熱騰騰 香噴噴的滷味走過來
＂給你的＂力揚笑了笑 把沉甸甸的美食放到了翌翔手心 隨後又拿來了兩瓶冰可樂 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打開令人垂涎的宵夜 開心的吃了起來
翌翔望著他的樣子 總感到此人 不管遇到了多大的困難 似乎都會一直無憂無慮 快樂的過著他的日子 而他開心吃東西的感覺 總給人一種莫名的幸福
力揚突然見翌翔都沒動 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吃啊＂
＂哦＂翌翔才回過神來 才要打開滷味 又停了下來： ＂排長 我在站哨 如果被發現 好像不太好耶～＂
力揚笑了出來： ＂別擔心 今天我查一點到三點 下一班要三點多才會來 我們還有一個多小時哩＂
翌翔這才放心的坐了下來 聞到那攝魂的美味 趕緊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起來
翌翔： ＂排長 原來你是義務役的哦？＂
力揚： ＂對啊 怎麼 阿齊沒告訴你哦？＂
翌翔： ＂沒耶＂
力揚： ＂我跟他差不多時間入伍 算起來還是同梯呢＂
翌翔： ＂哦哦 可是 預官不是很難考嗎？＂
力揚： ＂對啊 所以 我運氣好啊 呵呵＂
翌翔： ＂是沒錯啦 可是遇我們那個連長 唉～ 你敢嗆他 你不怕...＂
力揚： ＂啊～ 沒事啦～ 這連長其實算面惡心善型的 你慢慢就會瞭解 再說 他是職業軍人 有他的苦啦 唉唉 ＂又是一大口滷豆干
翌翔望著他 喝了一口那冰鎮的可樂 一陣甜美的氣泡游旋而上 他呵呵的笑著 任安寧的夜色剪下他倆美麗的雙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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