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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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季曰：「彼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鑑於流水而鑑於止水，唯止能止眾止。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獨也正，幸能正生，以正眾生。夫保始之徵，不懼之實。勇士一人，雄入於九軍。將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猶若是，而況官天地，府萬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嘗死者乎！彼且擇日而登假，人則從是也。彼且何肯以物為事乎！」（〈德充符〉第一段）

 

在孔子盛稱王駘因能守住生命的源頭而獲得眾人的共鳴信服，樂與相處之後，常季還是有一疑未解，一間未達。就是常季依常識去肯認一個人的德行，或說對他人的愛與幫助，總是要針對他人的需求有所付出才是，但常季卻只是自己看透人生罷了！對他人是完全無為甚至無心的，那他怎麼會憑空獲得眾人的感戴呢？

於是常季說：「王駘畢竟只是個自了漢罷了！他雖然憑他的智慧找回他的本心自我，而且也憑著對自我本心的體會而明白這就是所有人都一樣的常道真心，但他畢竟對他人毫無付出，那麼眾人為什麼還是會圍繞聚集在他身邊呢？（「最」是會聚的意思）」

  　　孔子於是點出足以為人師的人格典範本來就不止一種，教人成才的當然需要有為，但教人放下一切執著假相以回歸素樸自然的生命本真的，卻正需要無為。王駘正是要以無為之道去幫人治有為造作之病的典範啊！孔子是這樣回答常季的：「當人要照見自己容貌時，一定會選平靜無波的水面為鏡子，而不會去選流動的水。同樣，當人想止息內心的躁動不安時，也一定會選一個最安寧靜定的人去效法（「唯止能止眾止」，第一個「止」是「安靜的典範」義。第二個「止」是動詞，「止息」義。第三個「止」是指「求安靜而不可得的眾生」。）這個人就是王駘啊！原來就大地各種植物的生機暢旺而言，松柏是最足為典範的（「正」即典範義。此處原文無「正」字，依下文句法當補），因為它終年常青啊！至於就人之所以為人的道德實踐而言，則是舜最足為典範，正因為他以其一生示範了如何在價值創造上自我實現。甚至等而下之，僅就「勇而不懼」這一項德性而言（這也是維護生命自我不致異化變質的一項條件，即所謂「保始之微」），一名勇士能無畏地衝進敵軍的主力部隊中，這也是很不容易而足為典範的。像這種僅為求功名而自我鞭策之士，尚且能得到大家的稱譽效法，何況像王駘這樣的真人、修行的境界已達到為天地生化的主宰，作萬物存在的源頭；看待自己的形軀不過是暫時的生存寄託，自己的感官不過是偶然的資訊通路；純以唯一的真心，直探生命永恆的境界呢！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自由地飛昇，與天地同遊（「擇日」表示他的自由，「登假」皆「至」之意，即達致最高境界也）。眾人跟隨他正因此無為之德啊！像他這種清靜無為的人，怎麼會以多能廣知為標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