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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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請復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遠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類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則傳言者殃。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且以巧鬭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大至則多奇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大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人間世〉第二段）

 

孔子在討論過事親、事君的基本態度，也就是不擇地而安、不擇事而安這「全盤接納」的存心之後，才進一步討論有關外交事務的技術問題。

外交事務的最普遍課題是什麼呢？就是在兩國領袖之間來回傳話。要知道這不是情人間談情說愛，不是朋友間討論事理或閒話家常，而大抵都涉及雙方的利益、國家的尊嚴以及領袖們的私心與恩怨。表面上要維持禮儀客氣，骨子裏其實各有盤算。表裏的落差如何兼顧平衡，就是外交人員普遍的難題。針對這一點，孔子剴切地說：

「外交的通則，總是對相近的鄰國要靠現實的利益交換來建立互相的信賴，對遠方的國家則相對更要靠美言來維繫邦交。涉及利益難免會討價還價而產生磨擦與怨怒的情緒，而空泛的美言則可能引生雙方的浪漫期待。外交人員要負責傳達這種雙方都帶有怨怒之情或浪漫期待的話是最難的。因為這種帶有正面或負面情緒的話都難免過份（溢美或溢惡）而成為不具實質意義的空話（妄）。外交人員如果把這些話一字不改，如實傳譯，一定會引生雙方領袖的誤會與懷疑（「信之也莫」，即莫信、不信也），最後一定會把外交不成功的帳都算在傳話者的頭上，這負責傳話的外交人員就要倒楣了。

所以外交事務的教戰守則上才會如此告誡：『傳話時要記得只傳達雙方領袖的合理意見（常情），而不要把他們加鹽添醋的情緒語言也照樣傳達。這樣就算談判沒有很成功，也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中，而不致成為老闆情緒挫折的替罪羔羊。』

再說：一般表面客氣（巧）而隱含相爭之意（鬭力）的交往，總是開始時氣氛不錯（陽），最後卻不歡而散（陰），甚至各出奇招，鬥得你死我活。一般酒食飲宴也是開始時中規合矩（治），最後卻難免酒醉失態（亂），甚至表現出淫蕩的行為（奇樂）。外交事務也一樣：開始的時候，雙方也總是懷著誠意、信誓旦旦要敦睦邦誼。但談到後來，卻也常常難免暴露出維護一已政治利益的私心。開始的時候也許只是一些小小的意見不合、利益落差，到後來卻竟然會釀成絕交開戰的大禍……」

孔子的建議還沒說完呢！因篇幅所限，我們下回再繼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