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經濟蕭條,政治與社會紛亂地讓人喘不過氣。幸虧一些外來的小動物,才為沉重的新聞節目增添一些色彩。不料無尾熊、企鵝、小白鯨這些可愛地令人屏息的物種,卻在來了台灣之後,紛紛傳出傷亡消息。一下是生病死亡,一下又是新生兒的夭折,加上來台已久的大象馬蘭的病逝,讓原本繽紛熱鬧的動物新聞空間,憑添哀傷氣息。
如此不得不讓人省思,我們是否需要飼養這些嬌貴物種。動物園的興起與萬國博覽會類似,是帝國主義在向外拓殖之後的戰利展示。船堅砲利的霸權國家在征服了「處女地」之後,挖出深藏體內各色「土產」,這些土產,在物種學上造就了博物學家,在醫學上成就了熱帶傳染病學家,在人類學上貢獻了文化學家,除此之外,探險家、宗教家、企業家、軍事家、政治家、這些金髮碧眼的大師們,踩踏著處女地的肌體,自以為亞當而粗暴地替它們命名,在知識界中佔領了一席權威地位,最後還在死後陰魂不散地附在一本又一本的精裝教科書上。
而被殖民的處女地,則是被解體為一塊又一塊的土產,任由野心人物帶回殖民母國,或者換取金錢,或者換取名聲。所謂的動物園,赤裸一點地說,就是將由處女地奪來的被分屍但氣息尚存的屍塊聚集一處,養殖與展示的中心。原本在非洲大陸奔馳的長頸鹿與鴕鳥,在澳洲大陸上的袋鼠與鴨嘴獸,在美洲的駱馬與野牛,莫名其妙的被捕,然後裝箱、登船;水土不服死了,就作成標本,適應力強的就圈養起來,作為展示之用。
為什麼是「展示」,而不是「教育」?在殖民時代,投入大把金錢向外殖民的商人與政客,為的除了是國家威名遠播之外,更重要的是牟利。博覽會與動物園,一方面是國家民族優勢的呈現,另一方面更是殖民公司的年度財務報表;一方面教化人民對國族拓殖的好感以鞏固民族認同與政府權力,另一方面更可進一步吸引大量來自貴族與中產階級的資金。所以雖然展示生命是殘忍的,但是何樂而不為?而博物學家們更樂於擔任過程中的劊子手,因為學術地位就在眼前等待。
隨著歷史的演進,動物園的外觀也逐漸演化。「教育」逐漸取代「展示」,成為全世界動物園的宣傳口號,讓民眾觀察學習吸取全世界動物知識,才是真正重要的。畢竟隨著殖民時代的落幕,動物園再也沒有支撐政治與經濟的動能了。
若你真的如此想,那就過分天真樂觀!粗暴的人類怎麼可能捨得放棄一絲一毫剝削自然資源的機會?
動物園至今仍是經濟與政治的推手之一。或許其影響規模不見得能與歐洲拓殖時代相提並論,但是無辜的動物們,仍在某程度上,成為人類謀取政治或經濟利益的犧牲品。
現今世界上,最搶手的動物園明星並不是無尾熊或企鵝或小白鯨,因為許多較為經濟或政治優勢的國家的動物園早就開始交換圈養這些物種了。最搶手最熱門也最能展現國力的,其實是四川的貓熊。中國大陸政府對於貓熊的贈送,是非常謹慎小心的,也因此每當某國某動物園爭取到四川熊貓,總會登上國際版新聞。熊貓本身的稀有,加上在外「流通」的數量不多,自然物以稀為貴,若能爭取到中國熊貓,則代表該國外交政治的一大勝利,也似乎許諾了兩國的世代交好。也因此,稀有的熊貓成為中國的外交籌碼之一。近年來台灣動物園積極向外購養這些稀有或難飼物種,或許也可解讀為是某種程度地想要自我驗證本身的政治或經濟實力。
在人類的眉來眼去之後,這些長著毛或帶著翅膀的小小王昭君們,便負著君命,搭上單程飛機,離開故土,展開為期一生的動物外交。幸運一點的,住豪宅、吃家鄉美食,與駐外大使生活類似;悲慘一點的,還得被訓練表演,以娛前來「受教育」的民眾;最可憐的,是水土不服或園方飼養不當而死亡。
因此這個本質持續殘忍的動物園仍是一點都不帶有「教育」氣氛,充其量只是國力(政經實力)的展現,以及對人民認同國家的「教化」,與一百多年前的殖民國家動物園目的類似。
其實,如果兒童想對無尾熊或企鵝有更完整的認識,其實並不需要犧牲這幾條生命的自由與生存權,就可以經由電視網路書報雜誌傳播相關,而且更為完整的知識給好奇的民眾;如此更可篩選出真正有興趣,真正具有強烈的好奇與求知欲的孩子,並促使他們踏上動物學家之路。相反地,花費大把金錢圈養這些動物,只能換取孩子的「好可愛唷」的讚嘆,以及以購買紀念品的方式滿足其對那未知物種的佔有慾;相對地排擠掉孩子的知識慾望。孩子在動物園觀看這些被剝削的動物時,並不會被引起任何的智性活動;相反的,只是學習著如何以觀看的方式行使宰制權力,並等待著離開前以消費的方式佔有這些動物的複製品。「好可愛唷」不完全是讚嘆,或許更深層的是一種無意識的權力展現:我能賜予你「可愛」的勛號,並賦予你被我收納於記憶版圖的權利。
離家數萬哩的動物們所帶給孩子的教育,就是金錢的權力:金錢,可以犧牲可愛的動物的權力;金錢,可以讓我們用消費的方式把可愛動物的肖像買回家;金錢,可以滿足所有的慾望,不僅是生理上的。
把動物帶到水土不服的地方飼養,卻帶來如此物化的「教育」;這實在不如讓原地的物種回歸原地,把生存與自由權利還給動物,來的有教育啟發性。怕只怕商人與政客,仍與殖民時代一樣的自私,捨不下這些動物所能帶來的衍生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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