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一系列前所未見的事件發生在眼前,中宮章子光是讓自己保持清醒已經是費勁了全力。
被式神守護著的青年,似乎正在漸漸衰弱。
這是誰呢,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整個事態她完全弄不懂。
章子顫抖著注視著昌浩。她想盡快回土御門殿,這裡她一秒鐘都不想多呆了。
「?」
章子詫異地歪了歪頭。
昌浩正注視著這邊。她以為他在看她,但立刻她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他並沒有看章子,而是看著章子身後的那片混沌。
注意到這場景的只有章子一人。式神們早已沒有心思去關心他在幹什麼了。
昌浩的唇微微動了起來。他似乎在說些什麼,但一開始,她並沒能聽見。
然而之後,昌浩猛地喊了起來。
「彰子!」
話音未落,昌浩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無論是晴明還是章子,此刻似乎都已經被他忽略了。
見昌浩突然離去,凌壽歪著頭忽然睜大了雙眼。
「……啊,另一個女孩已經被丞按抓住了啊。」
神將們沒能理解他的話,紛紛愣住了。
另一個女孩?指的是誰?
當他們看到凌壽瞥了一眼章子後,臉色刷的變了。
「彰子也在這裡……嗎?!」
連勾陣也有些亂了方寸。天一見狀抬頭答道。
「是的……晴明大人為了救她,才會來到這裡……」
「你怎麼剛才不說!」
六合失去了平常的冷靜對天一呵斥道。天一隻得咬住嘴唇沉默不語。因為晴明而忽略了彰子的事,這確實是她的失職。
見眾神將的注意力被轉移,凌壽趁機一躍而起。
他瞄準了晶霞的喉管,用尖銳的利爪向她刺去。
「把天珠交出來!」
那利爪向晶霞直直地襲來,但她還是閃身而過。皮膚被輕微劃傷,晶霞銀色的長髮在黑暗中舞動著。
隨後,她迸發出了驚人的神通力。
這從未體會過的異樣通力遠在神將之上。
「這就是……天狐……」
紅蓮及勾陣頓時愣住了,晶霞的手臂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
她胸前的天珠閃閃發光。晶霞擋住了再次襲來的利爪,而後將它一把抓住用力扭動。通力帶出的波動騰然而起,散發出數道白熱的波紋。
一聲脆裂聲響起。凌壽被扭斷的手臂上帶著熱量,血從被撕裂的傷口上噴湧而出。在手臂被完全扯下之前,凌壽揮開了晶霞的手向後退了幾步。
這是壓倒性的力量差距。
「可惡……你不愧是天狐族最強天珠的持有者。」
凌壽不屑的臉有些扭曲,他將臂上的鮮血揮了揮。
「九尾想要你的天珠。你的存在是個障礙。」
凌壽的話語如同詛咒一般。晶霞凝視著他。
「走吧,凌壽。但是你殺害同族,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
晶霞冷冷地注視著凌壽低聲說道。凌壽捂著胳膊,發出一聲咄笑。
僵持下去對自己只有不利,於是他轉過了身。
「以後再見,晶霞。」
神將們突然回過神來,但當他們想要追上前時,已經不見了凌壽的身影。
此時比起追擊凌壽,昌浩那邊更為重要。紅蓮化為小怪轉身跑去。
六合在將晴明托付給天一後隨小怪一同離去。
天一在確保章子安全的同時,守護著睛明即將然盡的生命之火。
「如果我的生命,能夠分哪怕一點給您……」
但,她耳邊響起的話語厲聲制止了她。
「——不行。」
天一睜大了雙眼,目光不住地徘徊著,淚水終於溢了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呢?!他是我們的主人,我們真心的懇求他能夠活下去,那為什麼又要阻止我呢!」
天一不可遏止地痛哭起來。
「回答我,天空!」
但是沒有答案。天一哭得愈發傷心。
她眼中的淚水滴落到晴明的臉上,順著他蒼白的肌膚滑落,滲入衣服中。此刻的她,是那樣的無力。
勾陣聽著同胞的悲鳴,將視線投向靜靜站在一邊的晶霞。
「……你的力量凌駕於凌壽之上吧。」
晴明是這樣說的,她說凌壽是被晶霞擊退的。而且剛才,她也親眼看到了天狐晶霞的力量,但是……
勾陣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那麼,你為什麼不乾脆解決掉他。安倍晴明既然是你的族人,你為什麼不
救他?!只要你殺了那個天狐,一切就都解決了!」
晶霞平靜地看了勾陣一眼,緩緩開口道。
「……他是我的弟弟。」
出人意料的答案,連勾陣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明明執意追他至此,明明他殺害了眾多族人,但晶霞始終沒有下手殺掉他。
原來這其中不光有仇,還有割不斷的血肉親情。
晶霞的視線從沉默的勾陣身上移向晴明,她微微垂下了眼。
「我的確很想救他……但現在,我還不能殺凌壽。」
「為什麼。」
「這與你們無關。時機成熟之後我會下手的……但現在還沒到時間。」
晶霞再沒說什麼,勾陣也不知該用什麼話語去回應她。
勾陣走到晴明身邊單膝跪下。他們的主人現在一息尚存。
「……晴明,堅持住。你的孫子還沒回來。」
至少等他把彰子平安帶回來,至少讓他再見你一面,你不要走……
被幻妖踩住了的猿鬼和獨角鬼正揮動四肢掙扎轉。
「放開,放開我!」
「不許碰小姐!放開她!」
雖然兩隻小妖已經嚇了個半死。但它們知道除了自己就沒人能保護彰子了。
就算再害怕,它們還是和彰子一起逃命至今。
彰子被幻妖團團包圍,疲憊不堪的她此刻已滿身傷痕,單衣上浸滿了鮮血。
看來幻妖們是想等獵物沒有了逃跑的力氣再動手。此刻,它們正向彰子步步逼近。
一隻幻妖向彰子跳了過來,尖銳的爪子掠過她的臉頰。臉上頓時感到一陣冰涼的疼,溫熱的血液流了出來。彰子失去平衡一個踉蹌,無力的雙膝發出的悶響似乎在嘲笑著自己。
但即便如此,彰子仍堅強地抬著頭。
凝視著釋放出幻妖的丞按,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喊了起來。
「你到底要把我怎麼樣?」
丞按覺得有些不對。剛才抓住她的時候,她可是一點抵抗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恐懼而做出了最後的掙扎嗎?這個被藏在深宮內院的貴族千金,或許此刻只是被極端的恐怖麻痺了神經而已。
丞按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後,用錫杖頓了頓地。金屬環發出了脆響,這響聲不斷擴散,製造出了一個難以被打破的包圍圈。
「因為剛才有人來妨礙我。」
丞按的臉扭曲了起來,他向彰子逼近。
「這次,我不會讓安倍家的小孩有機會出手的。這結界沒人能打破。」
想要打破,只有釋放出天狐的力量才行。但如果這樣做,那孩子就會死。況且,他還不一定能找到這裡呢。
彰子被丞按的話驚呆了。
「……安倍家的……」
「是的,安倍家,那個繼承了妖怪血脈的孩子。」
彰子瞪大了雙眼。
「我不會再讓他妨礙我的。」
時間已經不多了,丞按能感覺已經有數人侵入了這個凌壽製造的異空間。安倍晴明所率的神將正在分頭行動。
他們肯定是在尋找被帶走了的中宮,那麼自己就必須盡一早得手才行。
空間中的黑暗隱去了丞按的力量,神將不會發現他。想到這。丞按的喉中發出了古怪的笑聲。
「他們一定會很驚訝,自己找到的,竟然是毫髮無傷的中宮。」
然後,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自己的計劃就成功了。
丞按的雙目散發著陰險的光芒。
「你,是我毀滅你們一族佈下的第一顆棋子。」
彰子摒住了呼吸,用滿是傷痕的手握住了左手手腕。瑪瑙丸玉,那是昌浩給她的護身符。
她相信,因為他答應了她。那麼,他肯定會實現他的諾言。
直到最後,她都會相信他。
丞按舉起錫杖喊道。
「起!」
錫杖上集結起一團黑色的陽炎,那是從丞按全身散發出來的。彰子不明白,一個普通的人類怎會放出這種東西。
彰子用全身力氣壓制住身體的顫抖,努力不讓自己的視線從這個可怕的怪僧身上移開。
有一個眼神一直都映在腦海中,那是一直同小怪一起保護著自己的少年的眼神。那眼神時而溫柔時而嚴厲,但永遠都是那樣堅定。
昌浩總是在擔心著,為某些人,也為彰子擔心著。
即使再恐懼再痛苦,受再重的傷,他也絕不會逃避。即使遍體鱗傷,他也絕不會低頭認輸。
彰子深知這一點。這和她深切的思念一起埋藏在她心裡。
她相信這樣的昌浩……
「小姐!」
猿鬼悲鳴了起來,獨角鬼也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但它們的聲音都被幻妖們的咆哮掩蓋了。
——霎那間。
「不許碰彰子!」
伴隨著一聲怒吼,一股強大到難以想像的力量擊碎了所謂不破的壁障。
是彰子。
忘我奔跑的昌浩深信這點。
剛才的聲音絕對是彰子的。
那聲音和中官的一模一樣,無論是誰都會弄混。但昌浩,卻絕對不會認錯。
因為她們的靈魂不同,心不同——星宿的軌跡,也不同。
深刻在昌浩生命中的記憶告訴了他這點。
自己答應了她,要用生命去保護她。即使喪命,他也絕不會食言。
昌浩迅速奔跑著,跟在他身後的小怪和六合對視了一眼。
「這傢伙,看也不看一眼就往前跑,彰子真的在那兒嗎?」
「不知道,但陰陽師的直覺是不會錯的。」
小怪剛想贊同,但立刻搖了搖頭。
「不……不是吧,不是陰陽師的直覺,而是彰子的直覺。」
六合沉默了,他深知這種感受。胸前勾玉的紅色在眼前一閃而過,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小怪將視線投向昌浩前方,忽然,他紅色的眸子閃了閃,額前的花樣印記也放出了光芒。
「……看,那是什麼。」
昌浩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強大的結界,其中無數幻妖正在蠢蠢欲動。雖然離它還有些距離,但昌浩知道那結界非常堅固。
昌浩咬緊了牙。靠自己的力量……不,靠普通人類的力量,是打不破那結界的。
身穿黑衣的怪僧舉起的錫杖上漂浮著可怕的妖異,他的眼前,是一名白衣少女。
昌浩頓時瞪大了眼睛,心臟開始不安地脈動起來。
結界中少女身上的單衣已經被血染紅,臉頰上的鮮紅色也已流到了衣襟,但即使這樣,少女仍用毅然的眼神直視著那可怕的妖異。
「啊!」
妖異正要向彰子襲去。
在目擊這一刻的瞬間,昌浩只覺得腦子忽地炸開了。憑自己的力量打破不了那結界。
普通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但是……
咚。
從身體深處,傳來了一個猛烈的脈動。此刻什麼自身的危險什麼以天命為代價,都已經被昌浩忽略得一乾二淨。
體內燃起了熊熊烈焰,昌洛全身迸出了強大的通力,一陣暗白色的炎影頓時升騰了起來。
小怪和六合摒住了呼吸。
「糟了,天狐之血……」
小怪的話音未落.從昌浩的衣服裡傳出了碎裂的鈍響。捕捉到這細微聲響的六合悲歎道。
「丸玉被……」
用來抑制天狐之血的神器,因為力量的衝擊變得粉碎。發出如此強大力量的,是昌浩的心。
丞按的力最太強,以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與他對坑。深知這一點的昌浩,在無意識狀態下將自己的力量解放了。
自己答應了她的——要保護她,即使用自己的生命作交換。這是深刻在他靈魂中的,唯一的誓言。
暗白色的火焰將昌浩包圍,他立在火焰中結印怒吼道。
「不許碰彰子!」
不破的壁障被瞬間擊碎了。
丞按面對這從未料到的事態,連反擊都沒顧上。
「謹請泰山府君,蘇生博雅,急急如律令!」
白光一閃,眾幻妖瞬間被擊飛,不到片刻,一陣狂風呼嘯而起。殘餘的幻妖被這狂風一齊捲上了天。
丞按愣了愣,但立刻回過神來猛揮了揮錫杖。
釋放出的法力向昌浩直襲而去,連來不及躲開的幻妖都被一劈為二。但昌浩只是擋下這攻擊,又結了個印。
「五方佈陣,式神扶冀!」
包裹著昌浩的火焰越燃越高,丞按清楚感受到了他靈力中包含的天狐之力。
「可惡……」
法術二度被破解,自己的力量已所剩無幾。而昌浩此刻卻已將自身安危服之度外,以生命為代價與他相搏。
連生命都不顧的對手最可怕,就算自己全力對抗,其後果恐怕也是難以想像的。
丞按收回錫杖,在地上劃了一道橫線,憎恨爬滿了他的臉。
「禁!」
這咆哮般的呼喊被昌浩反彈,丞按消失在了黑暗中。
幻妖們的身影忽地不見了。不知是因為主人的消失,還是昌浩的力量抵消了妖力,總之現在,敵人已經全都不見了。
昌浩被包裹在白色火焰中喘著粗氣。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激烈的脈動霎時走遍全身。
「……昌……浩……」
茫然不知所措的彰子,終於喚出了他的名字。
她相信,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來救她的。
一年前,當她被從異邦妖魔手中救下時。她就深知這一點。
她鬆開了緊握左腕的手指,表情終於崩潰了。
「……」
她下決心不哭的,如果哭了心裡的防線就會垮掉,自己絕對撐不到現在。
但現在眼底好熱,喉中覺得被什麼塞住了一般。彰子閉上了雙眼,溫熱的眼淚從面頰滑落。
「小姐,小姐,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太弱了什麼都幹不了……」
彰子見猿鬼和獨角鬼向自己走來,忙努力調整呼吸。但無論她怎麼努力,她都連站都站不起來。
忽然間,彰子的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一種不樣的預感充斥著她的頭腦。她茫然地拾起了頭。
眼前的,是一副令她難以置信的景象。
「昌浩!」
小怪頓時大驚失色,六合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他們面前的昌浩正捂著胸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全身散發出的白色火焰,正在愈發強烈地擴散開去。
咚。
昌浩難以忍受地閉上了眼睛.
好熱。
一種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熱包裹著全身。
體內沉睡的力量已經完全覺醒,此刻這股力量己經暴走,衝破了人類肉體的束縛。
天狐之血的力量,正在從內部侵蝕著他的身體,然燒他生命的能量。
「啊……」
不堪痛苦的昌浩倒在了地上。
一種難以形容的痛苦襲遍了他的身體。
這就是代價。作為釋放力量的代價,身體必須忍受痛苦,生命也被削減,天狐之血是把雙刃劍。
但即便這樣,他也絕不後悔。
他失力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她流著淚的面容。只要她能活著,就夠了。
「昌浩……」
因為昌浩體內散發出的強大力量,小怪和六合每次想要接近他都被天狐之力硬擋了回來。伴隨著波動的不斷增強,昌浩的痛苦也在不斷加別。
「可惡……這樣下去的話……」
小怪焦急地說道,忽而它瞪大了雙眼。
猿鬼和獨角鬼猛地跳了起來。
「小姐!」
「危險!別過去!」
但是,彰子卻毫不理會。
她拚命想要靠近已經失去了意識的昌浩。
「……」
少女口中發出不成聲的悲鳴。她咬牙忍住神通力帶來的阻礙,用盡全力一步步向昌浩邁去。
「彰子小姐!」
六合喊道,他身邊的小怪也挑了挑眉。
「沒用的!你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己……」
天狐之力暴走,連神將都無法靠近。一個普通的人類,想要做到就更不可能了。
彰子很清楚這是件不可能的事。她知道此刻自己除了旁觀,什麼都做不了。
但她總是會這樣亂來,為這,他不知責備了自己多少次。
「……那麼……」
看,我又在亂來了,等下你要好好說說我才行啊。
昌浩,我想讓你告訴我。為了你……
「……我究竟能夠作些……什麼?」
那個可怕的男人叫他「妖孽」。確實,能擁有這樣強大力量的,絕非人類。
但是彰子很清楚,他有人類的心,只有這是千真萬確的。
好容易抓住了昌浩的手,彰子悲痛地喊道。
「昌浩!」
身處灼熱的火焰之中,彰子摒住了呼吸。肌膚彷彿被灼傷般疼痛,熾熱的空氣折磨著肺部,她痛苦得簡直要暈倒了。
彰子咬住下唇死死忍耐著,用盡全力抱緊了昌浩。
她臉上傷口的血已經乾涸,單衣上也到處都是血跡。她已經撐不住了。
淚水劃過臉上的傷口,有些微疼。那淚水,順勢又滴落到了昌浩的臉上。
她凌亂的黑髮被通力帶起的狂風吹動,不住地飛舞著。
※※※※※
熱。
好熱。
好熱。
身體和靈魂在被燒灼,一切都將被白色的火焰燒灼殆盡。
我解放了不該被解放的力量,這就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好熱。好熱。
火焰發出爆裂的聲音。有靈魂被燒焦、心被燃盡的感覺。
好熱。好熱。好熱。
……
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落在了臉上。
這份涼意,居然將這炎熱逐漸抑制了,
彷彿在無邊的黑暗裡,看到了明亮的光線一般。
被閉鎖的五感逐漸被解放,耳邊想起了小小的心跳聲。
那心跳聲整齊而有規律,一遍一遍迴響在耳邊。
這聲音多麼令人懷念。
這聲音太熟悉了。
這是。
這是……
※※※※※
有聲音,一陣不斷響起的聲音。那是刻畫生命的聲音。
緩緩睜開雙眼,眼前是被紅色污染了的白色單衣。
一雙細瘦的手臂抱著自己。耳邊清晰響起的,是強有力的心跳聲。
那聲音,是生命存在的象徵。
啪嗒一聲,一滴涼涼的東西落在了臉上。
將視線移去,只見那淚是從一張有乾涸血痕的臉上落下的。
昌浩抬起僵硬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衣擺。
「……」
心猛顫了一下。
他不想看見她臉上的痛苦和悲傷。
還有,從她眼中滑落的晶瑩淚珠。
啊。
昌浩閉上了雙眼。
規則律動的心跳聲。那是人心的聲音。
落在臉頰上的淚珠,以及……
她堅強的溫柔。
喚醒了自己將被妖異之血吞沒的靈魂。
天狐之力爆發了。
晶霞察覺後,小小地吃了一驚。
這爆發,會讓使這力量覺醒的人失去生命。
那力量甚至會吞噬術者的整個身體。究竟是什麼使得這孩子釋放了這力量呢。
感受到了不安的氣氛,章子怯怯地打了個冷戰。
晶霞開了口,語氣中不帶任何感情。
「那孩子解放了力量……真是愚蠢。」
但與她的話語相反,她的臉上掠過一絲悲痛。
這太突然了。
勾陣和天一倒抽了口氣。此刻,天狐的通力卻在瞬間不留痕跡地完全消失了。
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們腦中做出了最壞的預想。難道說十二神將,同時失去了晴明和他的繼承人嗎?
他們想要前去確認,但又不能扔下晴明不管。氣氛頓時變得沉重了。
分頭行動的神將們察覺異變後紛紛趕了回來。當見到晴明時,他們一個個地沉默了。
而其中情緒最為激動的是青龍。他恨恨的注視了晴明一會後,攥緊拳頭移開了視線。他身邊的天後,則用雙手摀住了臉。
一絲風忽而掠過。
晶霞抬起了頭,勾陣也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黑夜的盡頭出現了幾個黑影,那些影子正逐漸向眾人靠近。
天狐抱起胳膊,對上天厲聲開口道。
「……聽朋友一言。」
在眾人不明就裡的目光中,晶霞毫不介意地接著說道。
「自天地開創存在至今的神哪,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將我族人的生命暫時留住吧。」
眾人摒住了呼吸。晶霞青灰色的眸子透出銳利的光芒。
「高淤,聽見了就回答我!」
空氣凝結了。此刻,昌浩等人終於回到了晴明身邊。
借彰子扶持一路走來的昌浩,此刻終於筋疲力盡般跪倒在地,他身邊滿身瘡痍的彰子也倒了下來。她殘破不堪的單衣上,披著六合的披風。
勾陣走到一臉不悅的小怪身邊,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小怪卻憤然地看著她。
「他非要自己走過來。頑固的傢伙……」
昌浩疲憊不堪地抓住了晴明的衣擺。
「……爺……爺……」
昌浩一動不動地看著晴明。他像小時候那樣,每當有什麼話想說卻說不出口時,就會死死抓住爺爺的衣擺不放。
而每當這時,爺爺總會苦笑著用手指彈彈他的額頭,然後彎下腰看著他的眼晴說……
——怎麼了,昌浩。
或者,每當爺爺想要幫自己一把時,他總會將自己的心裡話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晴明總是這樣,靜靜地守護著昌浩的成長。
「……爺爺……」
此刻,昌浩真正想說的,真正發自內心的話,就是……
「……不要死……」
昌浩的臉上寫滿了悲傷。
以魂魄姿態出現的晴明的身影,正在漸漸變得淡薄。當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時,就是他生命之火熄滅的時候。
知道沒有任何作用,但昌浩還是死死地抓住了祖父的衣擺。
「不要死,爺爺……爺爺!」
奶奶,奶奶,我知道您在等他,但請您現在不要帶他走。
我還有太多沒有學會的東西。
希望爺爺能夠站在自己身邊,只要一轉身就能看見他。
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啊。
現在的昌浩痛徹心扉地乞求著。
無論如何……
「救救爺爺!」
救救爺爺!
「——你的意志已經傳達到了。」
超然的話語伴隨莊嚴的神氣響起,所有人頓時抬起頭望向天空。
天空被一道閃光撕裂,一條白銀色的龍隨即現身。彷彿要撕開夜空的光芒從天空直射下來。
晶霞皺了皺眉。
「……太慢了。」
龍神無聲落到了一臉茫然的昌浩身上。光芒消失後,一股激烈而清冽的神氣充斥了他的全身。
彰子慌忙上前扶住差點摔倒的昌浩,但他愣著一動不動。
稍過片刻,昌浩終於開口歎息道。
「……晶霞,你這算是什麼願望。」
這語氣和昌浩平時完全不同,充滿了力量和威嚴。他身上放出的清冽神氣,使彰子不自覺地抖了抖。
昌浩見狀,微笑著開口道。
「喇,籐原家的小姐啊,好久不見……你這身打扮還真是簡單哪。」
彰子語塞,她不敢對神反駁些什麼。
依附著昌浩的高龍神對晶霞投去一瞥。
「只有真心祈願神才能幫著實現。晶霞,你就算不說,我也打算幫助你的。
不過呢,幫就幫吧。」
「什麼?」
高淤將手放在晴明額上,閉上眼睛睜掙開口道。
「……已有預兆,星宿的軌跡正在被確定。」
晴明逐漸衰弱的生命被注入了神力,他即將消逝的生命之火再次燃起。
晴明現在還不能死。
這時,有一人被忽略在外。
明明身在當場,卻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存在感。
章子默默地凝視著彰子。
彰子帶著一身的傷,與昌浩雙雙現身。
她還記得在他扭頭離開的瞬間,從他口中喊出的名字。
——彰子!
他說過要保護自己。
他說因為這是約定,所以他要保護她。
那麼,這是他和誰之間的約定呢?
看著眼前散發著不可思議氣息的昌浩,以及他身邊彷彿理所應當存在著的彰子,章子咬緊了下唇。
那名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為什麼她會在那裡。
為什麼她會在那裡。
「……」
眼前有些模糊,事物的輪廓開始變得扭曲。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章子壓抑著自己最初擁有的感情,緊緊攥住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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