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臉的昌浩走進自己的房間,卻遇到了抱著自己的行李,無精打采低著頭的彰子。
「彰子,怎麼了?」
彰子一驚,抬起頭,望著昌浩的眼眸顫動著,像是就要忍不住哭出來。
「啊,彰子?怎麼了,怎麼一副要哭的表情?」
慌忙在她身邊坐下,昌浩環視著四周,十二神將太陰勾陣應該在這裡,也許可以問問她們彰子怎麼了。
可是屋裡沒有她們的氣息。也許是隱形了吧,所以現在的自己完全不能感覺到她們的存在。
「剛才那個人,是昌浩的哥哥,是嗎?」
「唉?啊,嗯,是的,那時最大的哥哥成親,比我大十四歲。」
「.....怎麼辦啊,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的......」
明白了彰子在擔心什麼,昌浩安慰她說:
「這事啊,不要擔心。兄長是口風很緊的人,而且,他好像已經猜到彰子是彰子了。」
「啊,真的?!」
「啊,是啊,正因為猜到是彰子,所以絕對會很慎重的。雖然對於之前沒有告訴他,他有些生氣......」
因為是背對自己說的,所以他的沉默實在是最可怕的。雖然兄長高大的脊背給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自己一直很喜歡,但是像這種時候卻讓人頭疼。
「真的?......」
彰子半信半疑的望著昌浩。昌浩「嗯」了一聲使勁點點頭。
「是嗎......嗯,我明白了!」
彰子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緊接著又突然睜大眼睛,抬起頭:
「......昌浩......」
「嗯,怎麼了?」
彰子的眼眸又一次顫動著。
這次又是怎麼了?昌浩調整了一下坐姿做好準備。
將手放在胸前,彰子微微笑著:
「歡迎回來!」
一句話出乎昌浩的意料,他愣了愣,這才想到:
是啊,自從二月最後那天離家以來,和彰子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想到這,昌浩的心突然跳的劇烈起來。
眼前的這個人,自己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呢。
在出雲,自己最痛苦最悲傷,心痛得難以忍受,難以排遣的感情充斥心頭的時候,彰子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痛苦一樣處現在了自己的夢裡。
雖然知道那只是夢境,可是自己卻從中受到了多大的安慰啊。
本來回不來的自己,最終能夠把回來的信念堅持到底,彰子的話語也是原因之一。
各種感情在心頭交織,昌浩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最終他屏息慢慢地答道:
「......嗯,我回來了!」
彰子點點頭,眼睛裡淚光閃爍。察覺到昌浩的視線,她不好意思的摀住嘴:
「抱歉,我太高興了......雖然在夢中見過你,相信你一定會過得挺好的。可終究不是真的見面,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過得好......」
「唉?......」
昌浩一臉詫異的神情。彰子的目光裡帶著些羞澀。
「晴明大人教會了我一個咒語,可以夢到想見的人......你該笑話我了吧?」
昌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做了那個夢了。對不起,能見面真的很高興,那樣的溫暖真的很讓人喜歡,可我,卻逞強沒有好好面對你。
彰子驚訝得看著沉默了的昌浩:
「昌浩,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對了!」
昌浩像想起什麼似的,把彰子膝蓋上擺著的自己的行李拿過來,在裡面翻著,找到目標後,眼睛一亮:
「啊,在這。」
「什麼呀?」
彰子朝昌浩手中望去,只見昌浩從行李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皮袋。
「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叫做玉造的地方,在那裡看到的......」
昌浩抿著嘴,鬆開皮袋上的繩子,從裡面倒出一個串著小塊玉石的皮繩來,放在手掌上遞給彰子。
「抱歉,雖然不是特別好的東西......送給你。」
那是一顆磨得圓圓的瑪瑙,小小的,近乎橙色的淺紅色底子上帶著些白色的紋路。正如昌浩所說,並不算得上上好的材質。
小小的丸玉直徑大約三分,中間穿孔,兩邊串著裝飾的管玉,皮繩細細的,水洗成白色,長不過一尺,應該是繫在手腕或者腳踝上的飾物。
彰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輕輕伸出手,昌浩把丸玉放到她的手上,她看得連眨眼睛都忘了。
緩緩握緊手中的玉石,彰子臉上的笑容如花朵一般綻放:
「謝謝!......好高興!」
「啊,太好了!為選什麼做禮物發愁了很久呢,女孩子喜歡什麼,我一點都不清楚......」
昌浩為這個發愁而抱著腦袋呻吟的時候,已經有了妻室的成親曾對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連買什麼討女孩子歡心都不懂,你還真是嫩呢。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已經14歲了啦,有一兩個想送禮物的女性朋友倒也不奇怪。哎,昌浩也這麼大了呢……」
在一旁聽著的小怪插嘴說,這樣的年紀有兩個就成問題了。成親裝作沒聽見。
摸著昌浩大傷腦筋的腦袋發著感慨的成親,似乎也給妻子買了點什麼,不過具體是什麼昌浩就不知道了。
「瑪瑙是避邪的,所以我想正好給你。而且很漂亮,雖然紅色很淺,彰子皮膚白,配起來一定好看。」
「嗯,我一定好好珍惜。」
彰子滿心歡喜地笑著,昌浩用一種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想流淚的心情望著她。還記得夢裡相擁時的溫暖,還以為那會是最後一次了,而現在她就在自己身邊對自己笑著,比那時候更讓自己的心覺得暖暖的。
「啊,對了,昌浩,低一下頭。」
「誒?嗯。」
低下頭,脖子上有什麼輕輕地套了上來。
撲鼻的清香味告訴了昌浩那是什麼。
昌浩呆呆看著胸前的香袋,已經將丸玉繫在手腕上的彰子歪著頭看著他說:
「昌浩在出雲的時候,香袋的繩子斷過一次,我換上了一條更結實的,長度差不多吧?」
昌浩輕觸香袋,那上面還殘留著彰子的體溫。她一定像昌浩平時那樣一直把香袋掛在脖子裡吧。
「……嗯……」
將香袋緊緊握在手中,昌浩忍不住低下了頭。
啊 ,自己多傻啊。
居然會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可以告別這樣的溫暖。
「嗯……不要緊…」
自己怎麼會那麼任性、那麼愚蠢、那麼傻……
這些堅持等待著自己的人們,自己決不能割捨得下。
不管有多難,付出多大的代價……
天色已黑。
「關上窗戶吧?」
「啊,謝謝。」
朝關著窗戶的勾陣揮揮手,晴明便要從床上起身。
「嗨,不是說必須躺著的嗎?」
小怪慌忙粗聲制止,晴明卻不以為然。
「那是因為不躺著青龍就拿眼睛瞪我,天後就無聲地責備我,天一一言不發地盯著我,朱雀冷冷地看著我,白虎調著眼睛瞅我,所以我才不得不躺著的。」
直接說全體神將都嚴令他躺著不就得了?
小怪半睜著眼睛抬頭看著年邁的主人。
雖然它討厭青龍,和天後脾氣也合不來,但是卻理解他們為主人操心是發自內心的。他們一直都在晴明的身邊,所有應該比在外的小怪更明白晴明的身體情況。
「那就是說必須躺著。喂,勾,你也勸兩句啊。」
「他要是那種說了就聽的男人,我們也就不用那麼費事了。」
勾陣淡淡回答道,然後在小怪身邊坐下。
「說幾句玩笑話,讓青龍瞪兩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勸你不要惹得天空從異界出來了。」
天空負責統領十二神將之職,很少從異界來到人間,晴明見到他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啊,天空啊。我頭疼他。」
看著揉著太陽穴嘟囔著的晴明,小怪和勾陣也在心裡暗說:
「我也怕天空。」
「是夠難對付。」
為了避免天空出現,晴明決定還是只坐著得好。剛向靠背用的墊子伸出手,察覺到他意思的勾陣便替他把墊子挪近,晴明剛靠著坐好,小怪便替他披上外衣。
晴明朝兩個神將交互著看著,笑容滿面地說:
「哎呀哎呀,讓十二神將最強和次強的兩人這麼費心照顧,真是受用啊。」
「是這樣嗎?」
「你還真是輕鬆呢,晴明。拜託你也考慮下我們的心情。」
勾陣抱起胳膊,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
「你知道當我們聽說你在我們不在的期間倒下的消息,我們有多震驚嗎?要是沒得到我們的允許,就算你閉了眼,我們也讓你過不了冥界的門!」
「別這樣嘛,會被冥府的官吏抱怨的哦。」
晴明發自內心地說,接著臉色變得認真起來。
小怪和勾陣不由得坐直身子。
「紅蓮,我所知道的情況只有剛才告訴你的那些,剩下的疑問大概只有貴船的高龍神能夠解答。」
小怪緊咬著牙,視線彷徨不定。
昌浩丟失了的「眼睛」
回來以後小怪終於通過晴明弄清了自己陷入敵人的法術之後發生的事情,這些它向昌浩問不出口,而成親當時沒在場,勾陣自己也有好多不清楚的地方說不清。
有件事,無論如何也要問清楚。
「……」
晚霞色的眼睛閃現出銳利的光。
在旁邊的勾陣突然改變了話題。
「對了,晴明。剛才我從天後那裡聽到了一件讓我不放心的事。」
「嗯?」
晴明拉了拉披在身上快要滑下來的衣服。
勾陣向他詢問道:
「聽說你躺下之前,有什麼東西在?」
晚霞般的眼睛一下子無聲地望向勾陣,晴明眨了一下眼睛,一手摸著下巴。
小怪感到一種被人撇下的感覺,大聲問道:
「勾,到底怎麼回事?」
黑曜石般的雙眸向小怪投來清爽的目光。
「雖然晴明倒下也有體力不支的原因,…但是,他好像在土御門殿感覺到了什麼視線。而且是滿含惡意的。」
小怪向主人投以求證的目光,晴明一邊思慮著一邊點著頭。
「青龍也感覺到了什麼。……說是什麼暗色的影子。」
「暗色的,影子?……」
小怪重複念了一遍,晴明向它伸出手,輕輕撫摩著它的腦袋。
「嗨,幹嗎?」
對於小怪的抗議,晴明並不理會,繼續輕輕的撫摩著,最後還輕輕拍兩下作為結束,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像是兩片琉璃相敲擊一樣,餘韻繚繞,又突然消失。
小怪茫然抬頭看著主人。額上的印記變得淺淺的。
小怪的眼神像是隱忍著什麼,一邊望著主人,一邊喃喃低語著:
「……不用……現在不……也可以的……」
也許是吧,可是,晴明點點頭,瞇起了眼睛。
「你太善良,因為善良所以幹什麼都會全力以赴。所以總是把自己逼得太累,你該學會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晴明微笑著,帶著和半個多世紀以前一樣的目光。可是他的眼角卻比半個世紀前多了深深的皺紋,提醒人意識到他身上時光的流逝。
「現在還不能知道當時看著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是肯定是值得警惕的東西。對土御門殿不能放鬆注意。」
看到晴明喘息了一下,勾陣把他身上披著的衣服拿開說:
「該躺下了,我們雖不像天後他們那樣,但也請你不要勉強自己的身體。」
「好吧,是有點累了呢。」
這一次晴明總算是老老實實地躺下閉上了眼睛。
過不多久就響起了他有規則的鼻息。
小怪搖了搖尾巴。
「哎呀,剛才說話連燈都忘了點……」
勾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使在再黑的夜晚,十二神將都是不需要燈火的。他們的目光能夠穿過夜幕,也能夠辨認出潛伏在黑暗中的魔物。
「看著晴明的那個暗色的影子,勾,你怎麼看?」
為了不吵醒睡著的晴明,小怪壓低了嗓子靜靜問道
屋子裡完全變得暗下來,勾陣帶著深思熟慮的表情眨著眼睛,放在嘴唇上的白皙手指,在黑暗中很顯眼。
「大概是新的敵人吧……啊,對了,有件事忘了跟晴明報告了。」
「什麼事?」
勾陣向昌浩房間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
「在出雲,昌浩身上發生了奇怪的事情」
當時勾陣正好看在眼裡
昌浩的雙眸裡面,一瞬間突然騰起灰白色的火焰。
作了制服十二神將騰蛇,昌浩從貴船的祭神那裡借來了弒神之力,置入朱雀的焰之刃上,終於制止了騰蛇,刺入了他的胸膛。
對於人的身體來說,神的力量是個太大的負擔,雖然昌浩是個還沒有完全成長的孩子,比起成人來說稍微接近於神的領域。可是終究還是有些超負荷。
自在的使用咒力操縱靈術的陰陽師。他們有的時候是不屬於人神妖之類的特殊存在。
既不屬於人,也不屬於妖,也不屬於神。
小怪突然望了望晴明的側臉。
傳說中人和妖生下的兒子,究竟屬於哪一類呢?
夜半過後,確認昌浩已經完全睡後,小怪悄沒聲息地跑出了安倍府。
塗抹了黑漆一般的夜幕下,白色的小怪飛奔著。
向著都城的北方。
在建築物的暗處辨認著它的身影,幾個雜妖互相看著。
「咦?那不是式神嗎?」
「這麼說,昌浩回來了?」
「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有幾個起的早的說傍晚好像看到昌浩了呢。」
「哦,這麼說來是真的了。感覺告訴大家去。」
商量已定,眾雜妖三三五五四散而去。
另一邊,穿過京都的小怪,踩著剛長出新芽的野草輕快地跑著。
這是曾經和昌浩一同跑過的地方,當時兩人都已經累得夠嗆,雖然明知必須盡快卻只有心裡乾著急,好像隨時都要累趴下卻仍是拼了命地跑著…
小怪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曾經在冬天積滿大雪的路上走過,剛剛堆積起來的雪很鬆軟,孩子的腳無數次陷在裡面,累出一身汗,卻仍然拚命地往前走著的身影。
那個被黑暗嚇壞了的孩子。以為自己被丟下獨自一人,顫抖著大哭著。
貴船裡,埋藏著小怪太多的懷念。
並且同樣的,也留下了無數痛苦的回憶。
被短劍刺穿胸膛踉蹌著的那個身影直到現在還殘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
小怪的臉扭曲了。
小怪的心裡沒有怨恨。一切在五十年前便已經開始。是自己向水面投下了石塊激起了波紋。
———是你,殺死的……!
所以,雖然那個女子悲鳴一般的聲音是因為受到了蒙騙,但是自己卻沒有責備這一切的權利。
然而,心卻仍是痛的。
用死,風音償還了她的一切過失。
而自己呢?沒有任何改變,這樣繼續地活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逕直跑著地小怪,終於抵達了貴船最裡面的本宮舊址。
一邊平息自己的喘息,一邊凝視著船形巖。一聲不響正要往前邁步的小怪,突然停下了身子。
敏銳的目光閃動,它轉身望去
「……」
目光掃過,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空間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十二神將勾陣聳聳肩膀笑著出現在眼前,小怪有些不悅地歪頭看著她
「你來幹什麼?」
「我還有問你呢?騰蛇,你離開昌浩身邊跑到這地方來到底想幹嗎?」
「做與你無關的事」
小怪簡短的回答,走向了神社本宮的境內,勾陣一副理所當然地表情,跟在它的後面
「……勾」
被小怪瞪著,勾陣有些奇怪的歪著腦袋。黑曜石般的眼睛靜靜地閃著光。
「院子裡有朱雀天一看著。要是叫一聲白虎太陰也會馬上趕到。所以即使我不在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我不是說這個。」
小怪地語氣有些急躁,就在這時候,貴船巖上降下了淒冽的神氣。
兩人一驚,抬頭望去,只見貴船的祭神以人身的形態出現在了岩石的上空。薄冰一般寒冷的雙眸靜靜注視著小怪和勾陣。
「高龍神……!」
小怪叫出了聲,高淤的神情變得更為冷俊。
小怪不為所具,向前踏出一步,開口叫道:
「高……」
然而高淤伸出右手一揮,小怪的喉嚨一下子凍住了。
小怪的本身十二神將騰蛇雖然是神的眷屬,但終究只是列席在最後,屬於最低層。高龍神真想拒絕的話,騰蛇便不可以說話。
之前好像凝固了一般的神氣突然起了波動,向整個貴船靈山擴散開去,小怪和勾陣感受著他們完全無法匹敵的神力,屏息等待著。
終於,高龍神緩緩降落在岩石上,輕輕坐下,一隻膝蓋立起,一手托著腮。
一直毫無表情的臉上,好不容易有了些感情的徵兆。
高龍神終於緩緩開口。
「……十二神將騰蛇。」
小怪一下子瞇起眼睛緊張的站好,勾陣在它身後也不由得調整了呼吸。
「高龍神啊,我……」
「騰蛇」
打斷小怪的話語,高淤之神傲慢地抬起下頜
「你在神的面前,也不知道現出本相來嗎?」
小怪啞口無言。白色的身體突然被緋紅的鬥氣所圍繞。
瞬間顯現出本相的紅蓮,挑釁一樣的目光盯著高淤。
「——我有事情要問你。」
「哦?要是我高興也許會回答你,說來聽聽。」
高淤兩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微笑著。
紅蓮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用力說道
「昌浩……恢復昌浩力量的辦法是什麼。」
高淤和勾陣都一愣,這是出乎她們意料的一個問題。
紅蓮是認真的。
為了拯救自己昌浩曾一度放棄了生命。雖然最終在冥府入口附近他得以重新返回人間,但是卻失去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那是昌浩日後想要生活下去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少的東西。僅次於生命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用生命為交換,昌浩把我的魂魄從瘴氣中救了出來。那麼,為了報答他,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紅蓮的訴說不由的讓勾陣閉上了眼睛,一陣心痛。
那時在聖域,抱著小怪一動不動的白色身體,昌浩唯一想著的是。
——小怪回來!。
昌浩為此付出的代價,這一次騰蛇想要償還。兩個人好像陷入了沒有休止的迷途,徒然轉著圈子。
「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事情,無論什麼都可以。我正是為了這個才回來的。」
金色的雙眸閃著光。額上的金冠是新施上去的封印的證明。
起風了,吹動騰蛇手腕上纏著的薄絹,也吹動了勾陣柔順的頭髮。
超越萬物的神,她的視線兼有劍的鋒銳和水的寧靜,讓人無法捉摸。
「高龍神,你回答我!…」
紅蓮按耐不住地追問著
高淤莊嚴地開口叫道
「……十二神將騰蛇。」
紅蓮一驚
貴船的龍神緊盯著他,用冷徹的聲音說道
「無論什麼都可以,你剛才說得。那麼無論犧牲什麼都行了?」
「當然。」
紅蓮毫不猶豫地回答
霎時,高淤的眼裡電光閃耀。
「那麼,用人類的生命來換。」
「啊!……」
紅蓮愕然。
高淤冷冷地厲聲說下去。
「為了救你,那個弱小而且單純的孩子,毫不猶豫地提出用自己的性命相交換。就是為他這份決心,我才告訴了他從瘴氣中把你救出來的方法。」
獨自一人來到這貴船神社,做出了沉痛選擇的孩子。
不論是與神還是與妖相比,人的生命都要脆弱,微小,激烈,並且悲傷,無常的多。
「人類孩子破釜沉舟的決定,以你區區十二神將能改變得了什麼,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紅蓮的胸膛像被雷電劈中,尖銳的疼痛更加嚴厲地拷問著自己的過失。
一旁的勾陣突然發現血正從紅蓮緊握的雙拳裡滴落下來。他顫抖著,尖銳的爪子深深的扎入了他的手心。
「那個孩子的力量不可能恢復了。這是他自己希望的、自己選擇的道路。如果想要逆轉這一切,就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
高淤靜靜地喘了口氣。
「或者,為了恢復他的力量,就交出你的性命吧,騰蛇。」
紅蓮的眼神一下子凝住了。高淤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不能吧?因為這是正好直接否定了那孩子為你所作的一切。」
輕輕站起身,高淤俯視著紅蓮和勾陣。
「人類的想法總是傲慢,任性,並且因此而純粹。所以能做到連神都不能做到的奇跡。觀看這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最接近萬能的或許就是人的心了。
高淤瞇起眼睛,瞥了一眼呆立在那裡的紅蓮,。
「你必須要做的事情,不是讓昌浩的力量恢復,而是防止將要到來的悲劇,保護他不受傷害。不是嗎?作為人類部下的十二神將。」
令人震驚的話語,重重地衝擊著紅蓮的耳膜,在他耳邊迴盪著。
「是……什麼……?」
「你馬上就會明白了。……已經快了,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齒輪已經開始了轉動。」
「高淤之神!」
「騰蛇,我目前還沒有允許你這麼稱呼我。改了吧。」
「……」
騰蛇緊緊咬住了嘴唇,帶著凶氣的眼神射向高淤。
勾陣往前一步制止了紅蓮。
「高龍神,我也有事情要問你。」
高淤眨了幾下眼睛。
與紅蓮相反,勾陣待人接物總是十分冷靜。即使是在聽剛才對話的時候,她也沒有亂了分寸。黑曜石般的眼睛宛如夜幕一般沒有動搖過一下。
高龍神一言不發地在岩石上坐下。那意思是:光是聽聽的話倒是可以。
注意到紅蓮快要爆發的怒氣,勾陣開口說道:
「在出雲,我隱約看到昌浩的眼裡有火焰閃過。」
「哦?」
琉璃色的眼睛裡閃著銳利的光。
「聽說昌浩來這裡向你借走了軻遇突智的火焰。……那火焰,完成使命之後,怎麼樣了?」
紅蓮屏息望著勾陣的側臉,勾陣比紅蓮低了一頭。所以紅蓮必須低著頭看她。
「……火焰……」
重複了一下勾陣的話,高淤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垂下了眼瞼,手指放在嘴唇上。
「軻遇突智的神力,對於人體來說太過強大了。晴明也曾擔心過,,難道說是…」
是不是為了彌補失去的「見鬼」能力,神之火焰現在還留在昌浩的體內呢?
神的力量會侵蝕人體。沒有依附物就不能發揮力量的巨大的神力,在失去了用處之後,是不是就會從內部灼燒人體呢?
勾陣耐心地等待著答覆,要是惹得神不快,本來可以得到的答覆也得不到了。
終於,高淤抬起眼瞼,筆直地和勾陣對視著。
「軻遇突智的火焰,早已返回了我的手中。……對,按照人類的習慣來算,是二月最後一天的晚上——」
高淤的視線突然射向紅蓮。
「在殺死騰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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