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青,上勾的弦月與呼吸的霧氣一樣慘白,走過千遍的小徑,依舊陰影幢幢,兩旁的禿枝如傘架,撐起一匹黑絲絨。我盡量放輕腳步,試圖融入這片寂靜,卻阻止不了身旁的Goliath朝遠處吠叫。
「Quiet!」我低聲命令著這隻一百二十磅重的紐芬蘭犬,牠不太情願地服從。
這條小徑約莫一公尺寬,兩旁生滿黑莓刺叢,間雜幾株高樹。右邊是半廢棄的鐵道,鐵道後是貨車集結公司、廠房及貨倉,另一邊有果園及幾戶人家的寬大後院。小徑連接兩條巷道,卻不是筆直的,一頭是住宅區,一頭是工業區,從這個入口看不見出口,甚至看不見它穿越Oak橋下。白天時是散步遛狗的絕佳步道,黃昏後便鮮少人使用,沒有路燈又偏僻,尤其橋下那段,彷彿鬼魅隨時會出現。
我知道,今晚他會在小徑另一頭。
沒有雨的晚上,他通常窩在那個工廠側門的騎樓下,裹著單薄破舊的棉被,弓身坐在石階上,藉著遠處街燈泛來的微光,讀著不知名的書。我從來不知他幾點就寢,不管我何時經過,他都是同樣的姿勢,如機械般抬起瘦削乾淨的臉,用那雙充滿故事、滄桑的灰色眼珠朝我微笑。如果月光的角度剛好,看起來像銀色,是天使的銀色或狼人的銀色,我不確定。至少,Goliath認為他是友善的。
如果我會害怕,是怕他犀利地看透我寂寞的靈魂,偏偏我移不開視線,因為我也好奇他的秘密。假使眼神能說話,我願意交換我枯燥無味的生活,以探索他一生的故事。目前為止,我只了解到一件事:他是個孤單的人。或者,夜半不睡的人,都是孤單的?
今晚,他並不在那裏,他大概再也不會出現了,我不必走近,黃色圍欄也不許我走近。今晚,除了慘白的月色,還有繽紛的紅與藍,卻不是快樂的顏色。我想,我失去了深夜遊蕩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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