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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27 22:22:29| 人氣18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夫人的／【雅房出租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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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很久以前夫人就在想那間空房間到底該租給誰。

來往了很多的男女、甚至是嬷嬤，她都捨不得將空房間讓渡出去。這偌大的社區原本是個老軍眷，因為中央政府的恩澤將它們全部興建成新穎的國宅，雖遠不及在之前台北市區繁華的巷弄內，那兒一出大廈就是知名的川菜館，偶爾先生帶著她當餐館的座上客，先生貼心地挾菜給她，她傻像個小孩般鬧鬧脾氣不肯就範，時而喝口湯、時而說菜太鹹沒法入口，她總是習慣性地端詳自己的面貌；將殷紅的口紅印子沾粘在瓷碗邊頭，讓她有藉口翻開皮包，拿出日本觀光時買回來的小圓鏡子，抹口角、抿抿嘴，框著金色燒鑲的景泰蘭材質的小鏡裡映著她的小嘴兒，望著裡頭的自己真是嬌貴極了！再喝口館內精選的碧螺春茶葉，頭繞了繞四週高朋滿座的人，自己簡直就是萬花筒內最顯眼貴氣的夫人了，那時的自己多風光哪！

頂著將軍夫人的頭銜，她這輩子連個侍衛官的臉都正眼瞧過，先生也將她擺得體面，他們所謂口中的上流社會，她哪樣沒碰過，電影圈裡的導演與明星所排的飯局餐宴先生都會帶她去照會，他們爭相著叫：「夫人好！」，導演常對她先生說道，要不是她是將軍夫人，老早他們電影公司的老總早就登門拜訪簽上幾紙合同了；憑她婀娜的身姿與臉蛋兒多上鏡頭啊！現在搞不好紅到東南亞去了，祇可惜他那將軍先生招搖的家族背景讓她硬是被埋沒，只得在先生的光環下依存。

她，將軍夫人，不曉得上輩子修來多少的福報，才擁有現在這樣的光采，別說哪個將官，連先生都得讓他幾步；他們差距十多歲，她只要嬌嗲幾句，先生就依了她；從差哪個官夫人陪她到家裡搓麻將解悶、到去哪個茶樓閑敘，或是想到迪化街剪塊高級緞子裁成華美的旗袍、看上哪個知名銀樓的玉鐲子，誰敢不從她呢！祇怕她吭個氣，周圍的隨從都要發抖了！她就祇怕那小諸葛背景的公公，審她的行為起居或是儀態有無合乎家族的門風，視為高階人等風範。對，就這點是唯一心頭的凌虐，她自個兒家境也是不差，在家沒嚐過什苦，嫁來這龐大散枝的家族內捆缚嗎？這些兜裡氣只能在公婆背後嘀咕幾句罷了，跨出大門她就是高等將領的夫人了，這些氣留著日後給媳婦體驗吧！

望著電視櫃前先生的照片，心頭還是酸了起來，自從先生去年突然地過世後，她祇能倚著回憶過日子。將軍夫人，在這新建的眷村也許還管用，但過了橋到了其他縣市，到處插著綠色的旗幟、群眾高喊著自由民主，隨時扭開電視就會有幾中年您頂個箭拔奴張的臉，罵著已過世的老總統、講說政黨的獨裁惡行、算計著二二八的白色恐怖，清算黨產線在還留在誰的口袋裡，更甚是潑油漆、幹架、砸雞蛋一堆怪事都出來了，不像樣了！在她們老總統的時代裡，這等事可是要抓去問訊或是槍斃的，這些亂子哪得胡來？她實在是勾不著邊。

想到兒子媳婦更不像樣了，辛苦拉拔的兒子當時因為新潮流的關係老跟他意見相左，媳婦一鬧，便整個傾過去了，眼裡還擱得下我這個老嬷嬷嗎？長相只有兒子看得起眼，跟自己那個年代相比峰頭可差遠了，當年吵著要結婚，無奈之下同意，也把兒子送了過去。現在鬧起脾氣自個兒搬出來住，她嘴邊嚷著我偏不跟你們同住，自己過也挺好的，就賭這口氣兒！我可是夫人硬底子出身！兒子們共同幫忙在這大型國宅弄了一戶房子，起初幾個月還得愜意，但成天守著記憶與沒有目標的電視機，樓下那些軍階較低的軍屬婦人她的傲骨子可無法融入那些七嘴八舌裡，我可是將軍夫人啊，成天跟妳們在花園中庭搧涼、瞎攪和嗎？她過去可是連軍官都不見得可以聊起來，對象可是要挑選才能匹配先生的身分，先生走了，她可是要守住這種傲氣，遺傳他的風骨，這可是不能折損啊，現在，我只要房客做個伴搭個熱鬧，但也要好好地、仔細地挑選，也做個伴，聽她從過去的回憶中汲取細碎的故事，誰敢不從？再怎麼說她也是個房東兼長輩，惹得著嗎？誰不聽我老娘子的話，大不了叫他搬家，比起要相處一輩子的媳婦可好多了。

她心中暗想著，她終於回神，從客廳裡眺望著空房間，她輕嘆了一口氣。
空房對門的另一個房裡門窗緊掩，他是可她從登門拜訪的人堆中精挑細選的房客，她再三叮嚀她熟稔的仲介太太找個聽話的伴；當初，她以面試的姿態篩選過多少面孔，她都斷然以各種理由拒絕，再多的錢也不能購買她想望的溫暖。

人生對她來說彷彿太長了。






我要檢舉
台長： 施佩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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