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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19 03:02:29| 人氣14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佩姍之 - 【飢餓的女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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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確實注挹很多關心予我。
聽母親說，我因為那些因素害怕上學，她與學校其他熟識的老師說明我的狀況，並請她轉達班導師。據說，班導師對此傳話產生了一些誤解，我的狀況也並沒有獲得改善。善意下演變成這樣的結論誰都不願意發生。

母親在我幼年時確確實實替代了父親的位置，母親非常關心我，即使當晚為了一件瑣事我頂上一嘴引她惱怒，她又發重誓不再理會我，隔天她仍繼續觀察我在學校的動向，想盡辦法保護我，這樣的方式卻添了更多的麻煩，這是我很為難的地方，像母親是這樣單純的女人，直接思考後就一個勁去做了，往往好意之後，我的處境就越來越艱難。

＊

我怎麼會成為一個好家庭的汙點呢？
我有著不整齊的臉型，臘色的皮膚，枯黃的牙齒，大笑時，臉上的疤痕就會張開，令我更加在意；我這種敏感的體質自小就有，身體只要是碰撞、跌倒，必留下傷疤，時間久了就是一小坨浮起的印記，在臉上就可以找到許多證據，我不願意承認，後來，我學會不敢照鏡子，不願面對我與妹妹們有多少差異；從外表到成績，從成績到日常表現，甚至是對長輩的一句貼心話，我都說不出口，成了最大的輸家。每到晚上，我們姊妹同在一個房間內，我看著她們睡著的臉，常會不斷想像我們的關連性；膚色、血液、基因展開來又是造就什麼樣的差異？粉碎一個小孩對自己的想法與希望，腦袋實在裝不下就沉沉睡去，一天過了…。

我愛美，我想矯正自己的外表。
去外頭上個美語課，我會穿上粉紅絨布蕾絲洋裝，綁上二邊的小髮束，提著印有補習班圖案的提包，跟著妹妹一塊走路去上課，這樣至少心情會好一點，苦撐的那幾點鐘就不會想睡覺，返家時邊走邊胡思亂想；幻想哪天我畫一張畫全班為我鼓掌，與一群女生聊起最近港劇的劇情，聽到隔壁班的男生意外暗戀我的傳聞，或是週日父親哪天心情特好帶我出去玩，而不是每天睡前才有機會看到他…。那些好多，好多的小小夢想被我一一組織，串成往前的動力，即使今天挨了罵，這些幻想便開始啟動，在我腦海裡轉上一圈，我就會偷偷的微笑，補習時就會專心一點，功課就可能因為心情的轉換進步幾分，儘管這種效果有限…。

我果然是喜歡幻想的小女生。

＊

祖父到底是怎樣的人？我甚至是忘記了他的長相。
在我幼時錯置的記憶裡，每當我接近祖父，他就會把我支開，我從此就跑的遠遠的了。母親說祖父是嚴肅的，連她自己都會害怕。早一輩的男人對我而言一直是有壓力的；女人犯錯可以罵上很久，丈夫外遇可以歸咎在妻子身上，威嚴好像就是他們獨有的，比共產制度還差，這種封建與公權力不容被絲毫挑戰，把人搞瘋了還不知道真理何在？我生養妳，給妳錢，我是妳的公公，妳永遠是誰的附屬，妳必須聽從。在我六年級時祖父去世了，而我卻喪失了做孫女應有的難過，這種感覺好像是一個在妳前面走動很久的親人突然走了，妳卻都不曾跟他打過招呼，當然，我這種感覺也在這龐大的家族裡起不了作用，因為我們的感受沒有絲毫重量。最後，我終於知曉我輸在起跑點，輸在母親的肚子裡，輸在父母做愛時沒有認真祈禱，我從小在這家族裡就是抬不起頭來的老大，光是性別與成績就可以捏得我喘不過氣。


「妳這次的月考成績單寄來了，我看你沒有太多進步，」母親邊煮晚飯邊望著冒煙的湯鍋，廚房瀰漫各種烹調的器具搖動聲，「請家教效果還是很差。」
「我有計畫讀書下次月考會更好。」我邊脫下白襪邊回答。
「下次，下次，每次都下次！」她繼續說，「看看妳妹妹，是模範生，獎狀多少，」她看我一眼「我可沒敢這樣要求妳，只是要求妳不要越來越退步，」
「上國中我看妳怎麼辦，」她轉身洗炒鍋準備下一道菜。
「還好妳會畫畫，不然妳這輩子就完了。」

家教是父母呈現對我好的一種方式，當然也是我一種羞恥因為老教不會，而父親請了家教後可以消失好久好久。
那時我已經十二歲夢想快點拿到身分證(誤聽來的)，聽到這樣的話突然不知道畫畫究竟是優點還是缺點了，它可以拯救我一生嗎，腦袋中一片空白，也忘了頂嘴。

我也很想把功課搞好，跟妹妹們一樣有機會上台領獎，有機會讓父母稱讚，享受一個好孩子的榮耀。我與這個家，別人眼中富裕的家庭，相連接，我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阻斷他們對親戚說明孩子的風光史。


是的，我在這一段是缺席的。

回到房間，打開檯燈，閃動的白色日光燈管晃了一下，整片光明就這樣落滿桌面，我翻開課表，自書包取出課本，打開，狠狠地朗讀課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快得驚人，聲音又尖又響，像是班上哪位好學生參加演講比賽時的神態…。


「孩子，辛苦了。」背後傳來清晰的聲音。

我回頭，看到父親西裝革履站在房門口，我的眼睛看著他，嘴裡流出哽咽的聲音。父親靠我很近，我仍感覺我們離的很遠──。







我要檢舉
台長： 施佩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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