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想記得的事跟不想要忘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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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夏令營跟我個性最相像的應該就是E了。

E今年八歲，是在大陸出生的中美混血兒。E有個非常可愛的弟弟；兩個男孩子看起來都比較像外國人。若不是因為看到他們的媽媽，加上他們兩人的Middle Name都是『謝』，我很可能根本不會發覺他們是混血兒。畢竟我們夏令營中有太多根本看不出來是混血兒的小朋友，或是有明明爸媽都是白人卻每天都送去上中文學校的孩子，所以不問清楚根本不可能搞得清楚。再說這些孩子都不大喜歡承認自己不是在美國出生的，或是曾經在非美國的地方生活過。

不知道是不是曾在學校被取笑或是被戲弄過自己是在國外出生的關係，還是他們的媽媽有特別教育他們別多話？基本上那麼小的孩子根本不會知道『有沒有合法身分』這種敏感的問題；更別說這些孩子的爸爸都是美國人，美國人的孩子不.管.在.哪.裡.出生都是美國公民呀！

顯然話題越離越遠，但是也很喜歡我的V也一樣。要不是我問，她把自己一年前才搬到美國的過去『隱藏』的很好，甚至跟我說她會說中文是因為她就讀雙語學校，事實上滿四歲之前跟她說英文的人只有她爸爸而已。

可惜的是這幾個曾經在國外居住過，可以流利說兩種母語的孩子通常會越大越不願意說中文，然後等到二十出頭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要是會說流利的第二種語言(或是可以稱自己為Native Speaker)可以為自己多開幾扇門。有趣的是，我的同事全都是美國的華裔移民第三或第四代，一律聲明自己的廣東話不好(只能夠簡單的交談，所以比我好很多)，然後後悔自己只會說廣東話而不會說國語。

言歸正傳，E跟我一樣很喜歡整理。他是35個小朋友加上10個工作人員中，唯一一個跟我一樣會整理午餐冰桶的人。並沒有人規定我們要整理冰桶，但是我總是覺得整理好的冰桶比較順眼，所以我都會把東西一一分類好。E比我更上一層樓地分類後再堆成金字塔；堆好之後再興奮地跑過來請我去參觀他的傑作。

這種小孩怎麼能不討人喜歡呢？(還是只有相同個性的我會惺惺相惜？)

今天洛杉磯異常的熱，原本安排的游泳活動被迫取消，臨時改成電影時間。可能是因為夏令營即將進入尾聲，或是天氣熱大家都很煩躁，孩子們有種比平常吵鬧難搞的跡象。所以吃午餐的時候，我決定給一整天都很乖的E一塊巧克力。

『For me?! Thank you!」他眉開眼笑地收下。

E一打開巧克力的那刻我就知道錯了。我總是很努力不讓孩子們知道我最喜歡那個小朋友；今天怎麼會做出給其中一個孩子巧克力的蠢事，甚至交出了可以當物證的東西呢？果然，不管是聽話不聽話的孩子全跑過來跟我討糖吃。我很直接地拒絕。看來我也因為天氣熱(或是夏令營要結束)而豁出去，直接了當地跟幾個討厭鬼說：『Go away!』

E一臉歉意地看著我，彷彿知道這些排山倒海來要糖的都是他招來的。

一個總是很開朗的男孩，A，問他：『可以給我一半嗎？』

E很大方地扳了一半給他。其實那塊巧克力很小，大約是兩塊十元硬幣的大小。我很驚訝他自己的弟弟就站在旁邊，卻沒有把糖果跟他分享；又可能因為自己是妹妹的關係，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給了A卻沒有給你自己的弟弟喔？』

E做出了令我更驚訝的舉動。他把手上剩下的半塊巧克力塞進他弟的嘴裡。

『那你自己不就沒有了嗎？』我問。

E裝出一臉『因為我是哥哥』的表情，但十歲的孩子還是十歲的孩子。我想不管年紀多大，當做『對的事』和自己的利益起衝突時，不管自己心裡多確定，臉上還是會出現自然的苦笑。

我於是跑去辦公室拿另一塊巧克力出來，然後擺出我最正經的臉，把E叫進廚房裡。『在這邊吃掉吧！快點！』

這是我跟E兩人的小秘密。

兩小時後，同事拿出一大包糖果，每個聽話的小朋友都可以拿到兩種糖果。有長條狀的甘草糖，酸溜溜的跳跳糖，金幣巧克力，彩虹糖，米果巧克力，還有兩粒一包裝的瑞士糖。輪到E選的時候，他左翻又找；問他要什麼？

『我喜歡瑞士糖。』

幫他找到瑞士糖，就忙著幫下一個小朋友選糖果了。

電影看到一半，突然有一顆瑞士糖掉到我的面前。回頭一看，E說：『妳要嗎？給妳！』



雖然同事那一大包糖果我隨時都可以去拿來吃，但我還是無比欣然地收下E給我的那顆紅色櫻桃口味瑞士糖。畢竟意義不同嘛！

你說，這種小孩怎麼能不討人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