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盒子 盒子裡裝的是想記得的事跟不想要忘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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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緩緩地抬起頭，介紹自己為『哈哈俠』時，並沒有遇到原本預期的嘲笑及白眼。被他救起的女子熱情地抱著他不肯鬆手，只差沒有說要以身相許而已。無奈的是，他根本沒有看清楚女子的長相，就被在一旁看熱鬧的街彷鄰居一窩蜂地護送到里長伯的客廳裡。大家都對他好友善，連院子裡的狗都對他笑；他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難不成是『哈哈俠』這個名字吧？大家都因為這名字取得太好笑了，所以心情都因此好轉了起來？對這個地方的印象，只有爸爸語重心長地跟他說：『好好讀書；將來可以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永遠不必回頭看。』

爸爸努力工作了一輩子，都逃離不了這個村子。他幫爸爸實現夢想，成為村子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爸爸還特地在院子裡擺了酒席慶祝，村裡的每個大人都牽著自己的孩子到他面前，說：『長大以後要跟哥哥一樣，好好讀書，去城裡工作好不好？』

那些孩子們看他的眼神，跟大家今天看哈哈俠的眼神好相似。

那天晚上他很開心，在里長伯的院子裡，鄰居們各自準備了好菜佳餚感謝他把溺水的女子救上岸。沒有人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村子裡，也沒有人懷疑他的穿著打扮，更沒有人理會他自稱自已為哈哈俠是件多麼奇怪的事。所以，他多吃了幾塊燻鵝，多喝了幾杯私釀的水果酒。還吃了大半盤的炒過貓；那味道跟兒時的記憶一模一樣。

回家的打算是正確的，他想。

他決定以哈哈俠的名義，去拜訪多年前他離開的女孩。女孩早已不住在當年的矮房子裡。開門的小孩說，他兩歲時就搬來這裡，但是不認識那個女孩。小孩建議他睌一點再拜訪一次，奶奶也許知道他要找的人搬去哪裡。然後用崇拜的眼光問他：『你是哈哈俠嗎？』

他自認很帥氣的點點頭，然後決定往回走。該去哪裡好呢？這個小村莊跟他記憶中一樣，治安良好，晚上都不用鎖門，警察局原班人馬都是消防隊員；他們兩個，一個是警察局長，另外一個是消防局長，兩人輪流當，這是昨天在里長伯家聽到的。一間五坪的辦公室裡，兩個人互看；若有貓咪爬上樹下不來時他們最高興，貓咪救下來時還不忘跟貓咪合照。這樣的小村莊，他這個哈哈俠根本毫無用武之地！

大學畢業後，他找不到理想的工作。靠著自己跟同學的小組織，他們開始幫助學校附近的商家維持秩序。治安不好，警察都忙不過來，居民也樂得有人伸張正義。警察大隊的隊長還發給他們每個人一個『優良市民』的勳章呢。想起這個點子的學長口才很好，所以他們的客戶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其實在繳保護費；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工作其實一點兒都不正當。他還傻傻地以為自己在拯救已經快要被小混混佔領的果菜市場，幼稚園，以及小吃攤呢。

等到他發現自己跟大夥兒們真正的職業時，他隨即脫身，而且還風光地退休。當初跟他一起建立公司的學長，在他的送別晚會上向他保證，只要隨時想工作或是需要幫助，只要一通電話，他永遠可以『回家』。之前公司的附屬餐廳還特地用他的名字命名了一個雞尾酒為他做紀念。但是他想，他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城市享用免費的雞尾酒跟餐點了。

獨自一人搬回了老家；看著空洞的屋子，他想起，自己本來就無依無靠。沒有親人注意他，督促他；沒有戀人關心他，照顧他，才會傻傻地去做那種工作的。雖然大學也有畢業，工作經驗也不缺，但是誰可以真正雇用他呢？其實自己也從不缺錢；不工作幾十年也沒有關係。以前組織裡的小弟幫他們每個人做好了投資，基金買賣，股票定存，房地產。他不但可以不愁吃穿，甚至還去動物園領養好幾隻小動物，然後逢年過節送禮去兒童之家。

真的有必要做哈哈俠嗎？他反問自己。

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他晃到了警察/消防局。看到里長伯跟兩個警察坐在木頭椅子上喝老人茶。他想起昨晚有人夾了一塊魚到他的碗裡，說：『鄉下生活你不棄嫌，我們這種地方，不會有什麼商機，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年輕人沒有搬回來的理由。』

笑容從他的嘴角揚起。誰規定哈哈俠一定得是好人？也許哈哈俠可以讓這個地方繁榮一些，進步一些也說不定。他腦中浮現了許多好辦法讓年輕人回家；他要讓多年前他愛慕的女孩成為搬回來的第一個人。

幸好，他的手機在這鳥地方還收到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