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張徹1973年導演的《刺馬》,相對於陳可辛2007年導演的《投名狀》,更屬武俠片,而《投名狀》則夾較多太平天國歷史(故二者在劇情「因權力和女色」和主題「結拜兄弟自相殘殺」上大同,小異的是一偏工夫動作/色調明亮;一一偏戰場調度/色調暗沈),但也因而如前評《太平天國》所言:
《太》之戰場調度(尤其幾場馬戰、水戰、火攻、陸戰)可說是中國電視劇中最佳(電影則未必,但也不遜於同以太平天國為背景的後評港片《投名狀》,《投》片之戰場調度雖影【攝影加功夫特效】音【新世紀跨界式交響樂加人聲吟唱】壯觀炫目悅耳,可如前評 《大明國姓爺》所批:香港影視之攝影特效、搖幌切割太過到,不只動作失實【整部電影以及戰場比如蘇州圍屠城和到一次大戰才盛行的步槍壕溝戰等更不合太平天國時之史實】、連劇情也為之不連貫。),比前評《漢武大帝》《三國》《水滸傳》 《朱元璋》《巾幗悲歌》 《大明國姓爺》 《雍正王朝》《乾隆王朝》《林則徐》劉銘傳伝》 《左宗棠》等為佳。
本館對《刺馬》的基本立論見前評《夜宴》:接下來會陷於兩岸三地甚至全球、對華語大片《夜宴》等之影評混戰,我之所以先挑《夜宴》(另參本館:馮小剛:名導演56),是因我從前評《小說改編與影視編劇》 《語言與影像的魅力》《旣無歷史也非小說》《俠失諸朝》等一貫的標準,鑑(賞)定《夜宴》是最具語言魅力、文字藝術之影視小說,不只優於金庸、梁羽生、古龍,也優於李碧華之《潘金蓮之前世今生》《誘僧》《胭脂扣》《霸王別姬》《秦俑》 《青蛇》。
至於影視的影音魅力,如前評《英雄》所言:我認真地比較了張藝謀的《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戴黃金甲》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無極》 和李安的《臥虎藏龍》(另參本館:李安:名導演72),無論在構圖、取景、場面、色調、音效、配樂、演技、功夫、服飾、道具(這些連一般外行的觀眾也能看出其熱鬧,更別說內行人看其形式美)或影片內容、感情刻劃、思想呈現等之表現上(大多半調子影評不知現代形式主義美學之內含自存於形式,而濫評以內容空洞、形式虛無),張陳都勝過至少不差於李安。但兩岸三地的大多影評人怎褒李(含本館前後評之好萊塢諸大片)貶張陳呢? 論理何用?評論娛樂片的唯一標準是賣不賣座!
這就對了!如一娛樂片大賣,而又沒濫捧之論可供反批,那半調子影評就屬自以為是之無的放矢。反之,若先有半調子濫評《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戴黃金甲》《無極》《夜宴》,那護之便有理。《臥虎藏龍》 《墨攻》《赤壁》《刺馬》則反反之。 張藝謀的《十面埋伏》淡化了原著(文字擅長)的古龍式新武俠小說(短句/動作/詭計/綺愛)之(詭計/綺愛)而強調眞愛,成功地渲染了鏡頭擅長的視覺奇觀!(另參本館:張藝謀:名導演50) 《滿城盡戴黃金甲》的張式影音美學,外行人看熱鬧(視覺奇觀),內行人則看門道(畫面的意象和象徵所蘊含之眾多意義),至於半調子的毒舌影評人如藍祖蔚則陷於「重情要義」之迷思 陳凱歌的《無極》以奇幻方式拍攝宮廷愛情故事,有別於其 《紅高梁》《黃土地》 《霸王別姬》等,就視覺奇觀而言具實驗性.(另參本館:陳凱歌:名導演51) 《墨攻》是部假墨子「非攻」「兼愛」學說之名的歷史戰爭片,雖能滿足對中國哲學外行又狀似好反思的影評人! 《赤壁》雖有吳式暴力美學和獨特三國觀之特色,但整體而言過於冗長(上下集達五小時)。 香港張徹1973年導演的《刺馬》,相對於陳可辛2007年導演的《投名狀》,更屬武俠片,而《投名狀》則夾較多太平天國歷史(故二者在劇情「因權力和女色」和主題「結拜兄弟自相殘殺」上大同,小異的是一偏工夫動作/色調明亮;一一偏戰場調度/色調暗沈)。
香港1973年《刺馬》
導演:張徹
主演:狄龍 陳觀泰 姜大衛
劇情介紹:
改編自清朝四大奇案之一,劇情描述黃縱、馬新貽和張文祥原本是情同手足的結拜兄弟,但馬升任兩江總督後,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殺害了黃縱,並占有他的妻子米蘭。張知悉此事,義憤填膺,刺殺了人面獸心的馬。
幕後制作:
張徹打算拍《刺馬》的時候,並沒有得到支持,因爲南洋的海外華人,認爲辮子就是屈辱的代名詞,所以南洋不看好辮子戲。《刺馬》是一個複仇的故事,加入了人物的情感,性格的矛盾,故事才更精彩。張徹的考據工夫認真紮實,劇中馬新貽穿藍色金絲蟒袍,與山東菏澤醫專高尚舉的《刺馬案探隱》所描述的蟒袍一樣;張汶祥臨刑前穿紅衣也是當時的風俗。影片節奏緩慢,情感細膩,尤其是井莉和狄龍的段落。張徹井莉的表演也很出色。吳宇森作爲張徹的副導演,喜歡張徹的多部電影,印象最深刻的是《刺馬》,他的《喋血街頭》與《喋血雙雄》與《刺馬》的情懷一樣。
http://v.r51.net/dz/cima3104.html
2007年《投名狀》http://www.funshion.com/vplay/m-64404
導演:陳可辛
造型指導:奚仲文
動作指導:程小東
攝影指導:黃嶽泰
主演:李連傑 劉德華 金城武 徐靜蕾
本片翻拍自老牌導演張徹的經典之作,《投名狀》(Blood Brothers)原型爲清末四大奇案之一,講述三位結拜兄弟因女人反目成仇的故事。當年是由姜大衛、陳觀泰、狄龍與井莉主演。整個故事圍繞三個男人爲一個女人反目成仇,血腥剛烈。當年張徹的影片色彩很用力,該片不僅橫掃第11屆臺灣金馬獎,還被奉爲導演張徹和動作指導劉家良合作的典範。
時隔多年,由陳可辛重新搬上銀幕的《投名狀》,片中三位男主角將換成李連傑、金城武與劉德華。李連傑飾演由正轉邪的馬新貽,劉德華飾演被奪妻並遭殺害的黃縱,金城武的角色則是最終完成“刺馬”的張汶祥。
本片的背景爲清朝,劇中男演員都得剃頭上陣。此次《投名狀馬》將走寫實路線,除了三大男主角之外,其他演員“一定要很男人,一定要不帥”,拍攝中也將“風餐露宿”。金城武一改以往英俊瀟灑的形象,以胡子拉碴的造型出鏡。
改名事件
耗資四千萬美金,集結三大華人男星李連傑、劉德華、金城武與女星徐靜蕾的史詩戰爭片《刺馬》,確定正式更名爲《投名狀》。本片自去年底開拍以來便備受媒體矚目,雖然導演陳可辛曾表示此次所拍故事是全新內容與觀點,然則各界媒體總不斷指本片是重拍舊版邵氏《刺馬》,爲避免混淆,經導演欽點決定正式改 名爲《投名狀》。
面對外界誤認《投名狀》是重拍邵氏《刺馬》,導演陳可辛表示在史書、小說傳奇或戲劇中,創作者可以自由取材詮釋,並不存在“重拍舊版”與否的問題;特別是自開拍之後,導演與編劇小組進一步豐富本片劇情,更讓“投名狀”成爲全然不同的作品。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劇中對恩怨糾葛兄弟情的深刻描述。誠如導演陳可辛表示他想拍一部媲美“英雄本色”的史詩戰爭片,三位主人翁的結拜,便成爲全片的最重要關鍵,他們比照梁山伯好漢立誓同生共死的精神,以鮮血立下“投名狀”:“生不能同生,死願同死”而走上不歸路;“投名狀”在古代就是忠誠之證,意思是加入一個組織前,以該組織認可的行爲表示忠心,所謂“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就今天而言就是提出申請,該形式典出“水滸傳”林沖投奔梁山的情節,後來很多小說也引用了這一說法。因此,左右劇中角色悲劇關鍵的“投名狀”可說是最佳的片名選擇。
張汶祥刺馬列案
太平天國失敗後,人們傳言曾國藩有野心,其實他的部下早就慫恿他謀取帝位。在與太平軍作戰時,清廷不得不依重湘軍,但是,如今太平軍被“蕩平”了,慈禧太後能允許曾國藩在江南坐大嗎?東南臥著一只虎,她睡覺也不安心。于是她把曾國藩調離江寧,派馬新貽任兩江總督,迅速裁撤湘軍。
江寧是湘軍攻下來的,兩江一直被湘軍視爲私地,他們在那裏經營了數年,豈能輕易讓給馬新貽。馬新貽幾十年來一直沒有自己的軍隊,孑然一身來到江寧,如入龍潭虎穴。馬新貽被刺,朝廷心中明白,爲了不致激起兵變,動搖清王朝的統治,趕緊調曾國藩回蒞江寧坐鎮。從此,兩江總督寶座長期掌握在湘系手中,其他人不敢問津。
太平天國失敗後,湘軍的劣根性充分暴露出來,他們比土匪還要凶殘,明目張膽地肆疾搶掠。清末施行裁勇改兵制度以後,幾萬湘軍士卒被裁撤,其中不乏將領。這些人並不回鄉務農,而是到處遊蕩擄掠。有些人參加了哥老會,有些人本來就是哥老會成員。湘軍裁撤擴大了黑勢力,散兵遊勇又與黑勢力結合,成爲社會的一大公害。馬新貽在懲治散兵遊勇時非常嚴厲,尤其是他任命以剽悍著稱的袁保慶爲營務處總管,抓到爲害百姓、有非法行爲的散兵遊勇即就地正法。散兵遊勇和黑勢力對他恨之入骨。
那個曾給孫衣言透過口風的顔士璋頗有心計,他寫了一本《南行日記》,記述了赴寧的全部過程。據他的曾孫顔牧臯說,日記中寫道:“刺馬案與湘軍有關。”“刺馬案背後有大人物主使。”
張汶詳刺殺馬新貽,在警衛森嚴的督署重地一撲而中。馬新貽被刺後,立即有“刺馬案”戲文上演,而且正值鄉試,安徽學政殷兆鏞出試題,竟然寓其譏諷,喬松年也來湊熱鬧,寫了一首歪詩作證,湘軍將領給張汶詳立碑等等。所有這一切都說明刺馬案是一件有計劃、有組織的政治謀殺事件。從案件的實施,到輿論的有力配合,以及對審案的精心策劃和對結案的精明設計,都說明它出自高人之手。
1992年臺視電視劇版《刺馬》
演員:
馬新怡 —— 姜大衛飾 賀 蘭 —— 李婉華飾
張文祥 —— 邵傳勇飾 關雲寶 —— 張振寰飾
趙小嬋 —— 吳沛穎飾 馬興邦 —— 林智祥飾
楊素娟 —— 陳真真飾 駱進一 —— 蕭玉龍飾
向 瑛 —— 趙倍譽飾 納蘭紅日 —— 黃建群飾
洪宣嬌 —— 張靜懿 飾 向 榮 —— 顧冠忠飾
劇情簡介:
刺馬的故事,曆來爲人們所喜愛,亦多次搬上了銀幕舞臺。 劇中男主角張文祥由韶傳勇扮演,清清瘦瘦的其貌不揚,但眉間眼底有一種凜然硬氣,很符合張的堅韌氣質。劇中通過刻劃他與馬的恩怨難解,與義兄關雲寶的手足情深,與生命中兩個女子蟬、娟的情深緣淺,以及窮盡一生心力不惜代價刺馬的執著不悔,成功塑造出了一個鐵骨錚錚,有情有義,敏銳縝密的張文祥。
姜大衛扮演馬新貽,早年投身太平軍,與兩個結義兄弟關雲寶、張文祥二人一同打入清廷臥底。後來平步青雲得享榮華,又因太平軍大勢已去,權衡利弊,決意與過去一刀兩斷,兩個結義兄弟便成爲其心頭大患。更因迷戀關雲寶的嬌妻蘭,心生歹意,設計將關殺害,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因此與張文祥結下不共戴天之仇。姜的氣質儒雅練達,表演深沈老辣,收放自如,將馬自早年的心系天下壯懷激烈,到後來貪戀權勢不擇手段,陰狠詭詐賣友求榮的蛻變過程,一步一步演繹得令人信服,另外,該劇將馬對蘭的感情作了淨化,改編爲一見鍾情,一往情深,挖掘出了馬內心深處癡情柔情的一面,將馬新貽演繹得複雜動人,既令人痛恨,亦令人歎息。李婉華扮演女主角蘭,清秀溫婉,柔美純淨,惹人憐惜。
由羅文演唱的片尾曲“黃昏”,歌詞溫暖清淡,與劇情的慘烈悲愴形成強烈對比。聯想劇中人物的生死無常,聚散無定,真有恍若一夢的悵然:“山谷中已有點點燈火,暮色就要漸漸昏沈,你和我亦然笑淚滿唇,感歎年華竟是一無余剩。晚風中布滿我的歌聲,道盡多少舊夢前塵,夜色中只看到彼此眼神,你我終會消失在那黃昏。”劇中的主要角色,馬新貽,關雲寶,張文祥,蘭,以及蟬,娟,盡皆英年早逝,沒有人能活到黃昏遲暮,笑淚滿唇,與心愛之人細數舊夢前塵。
http://baike.baidu.com/view/650977.htm
張徹《刺馬》
張徹,對於我們這一代年輕影迷,可謂甚為陌生,只知道他拍了一系列男性情誼功夫拳腳電影,有一大堆打仔明星稱他契爺:狄龍、姜大衛、陳覯泰、王羽……
後來的影評,都說張徹拍的是「暗gay片」,男人和男人不會談情說愛,動手動腳就是愛,我可看不出何gay味,只是覺得總是一大堆打仔,一身肌肉,女角都是花瓶,就像你現在回看七十年代的潮流文化,你會發現都是打打殺殺:李小龍、龍虎門、黃玉郎,那個時代,草根階層發洩不滿就是打洋鬼子、打東洋鬼,所謂暴力美學,其實是對於社會的不滿。
知道陳可辛重拍《投名狀》,特意去找《刺馬》來看,《刺馬》的編劇,同樣是倪匡,不知何解,當年倪匡的電影劇本,都相當殘酷,又或是這樣說,七十年代邵氏電影都甚為殘酷,不是毒、邪、姦、陰險、狠毒,便沒有描寫溫情、正面的題材,《刺馬》也不例外,電影母題是:「勾二嫂」。
《刺馬》改編自清代四大奇案,三個綠林土匪,陳觀泰、姜大衛、狄龍,識於微時,狄龍卻與陳觀泰的妻子井莉有染,後來狄龍當上大官,井莉愛上狄龍的男子氣慨(肌肉),拋棄經常召妓的陳觀泰,姜大衛看不過眼,投官告狀……
劇本沒有甚麼新奇,好比較大型製作的無線的《民間傳奇》,比起《五毒》的奇情曲折實在相差太遠,最大賣點可能落於「勾二嫂」,但卻沒有李瀚祥的風月艷情橋段,也不見有甚麼「搞暗gay」劇情,全片可謂平淡得很。
所謂清代四大奇案,放諸現代一點也不奇,隨時你翻開報紙,要比這奇案奇上百倍,對於:倫常姦情叔嫂偷歡,其實見怪不怪,不過是一個無能丈夫,一個性慾過強的二嫂,被大兄的一身肌肉吸引……如果換了現代,大不了改嫁,也不會構成甚麼法律問題。
如果我是編劇,新版本的《投名狀》,倒不如改成綠林斷背山好了──勾二佬。三個兄弟搞到興高采烈,搞到拋妻棄女,日夕在綠林打劫偷歡,勾完二佬再勾大佬,當上高官的劉德華,慘被兩個同床兄弟勒索,李連傑慘被金城武毒殺,徐靜蕾憤而告狀,這才是最忠於張徹「男性情誼」的原著及改編精神啊。
當然,據聞新版的《投名狀》並非這回事,看預告片千軍萬馬,頗有西片史詩電影味道,到底新版的《投名狀》好不好看,便要悉目以待了。
http://blog.udn.com/ashleyb/1418720
陳可辛《投名狀》
導演陳可辛表示他想拍一部媲美《英雄本色》的史詩戰爭片,三位主人翁的結拜,便成爲全片的最重要關鍵,他們比照梁山泊好漢立誓同生共死的精神,以鮮血立下《投名狀》:“生不能同生,死願同死”而走上不歸路,《投名狀》在古代就是忠誠之證,意思是加入一個組織前,以該組織認可的行爲表示忠心,所謂“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就今天而言就是提出申請,該形式典出《水滸傳》林沖投奔梁山的情節,後來很多小說也引用了這一說法。因此,左右劇中角色悲劇關鍵的《投名狀》可說是最佳的片名選擇。
華語片有史以來最受矚目的合拍片《投名狀》,創下耗資四千萬美金的驚人紀錄,三位國際巨星李連傑、劉德華、金城武首次合作,本屆金馬獎最佳導演陳可辛執導;中國電影集團、寰亞電影、MORGAN & CHAN影業有限公司、中影華納橫店影視有限公司、北京保利博納電影發行有限公司、北京橙天舞臺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北京廣電影視傳媒有限公司,星美(北京)影業有限公司,聯合投資;中國電影集團主持國內發行,發行權由電影發行有限公司(Arm Distribution) 及寰亞電影發行有限公司全球發行,于2007年跨年度賀歲上映,以千軍萬馬、巨星陣容,迎接2008年。
2008年4月13日,第2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投名狀》獲最佳影片。
2008年12 月6日,第45屆臺灣電影金馬獎獲最佳劇情片。
劇情介紹
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 兄弟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
披頭散發的太平軍士兵手持長矛,在屠殺潰敗的清軍, 不說“刺馬”,這裏說《投名狀》。描繪了一個殘酷廝殺的修羅場。
純粹的大規模戰爭場面,是山字營初建的曠野攻防戰,八百人對五千人,如同劇透中所說,二百敢死隊爲二百弓箭手在三百洋槍隊之前用血肉換取那要命的一百步射程差,戰況必是慘烈的,而真的震撼眼睛的還是李連傑率領親兵殺入太平軍炮隊,李連傑以一敵百,殘肢斷臂,還有炮火近距離轟碎人體的震撼鏡頭,想必是清將龐青雲心中的地獄。
屠殺蘇州城投降的太平軍士兵那段,想到《滿城盡帶黃金甲》裏面,白銀聖鬥士屠殺黃金聖鬥士那一幕,但是與《黃金甲》那段屠戮不同的是,陳可辛沒有直接去表現被圍在衛城的成千俘虜的垂死掙紮,而是通過他們瀕死的慘呼聲、下令的三弟姜武陽和射箭的清兵們臉上痛苦的表情,以及被強鎖在院子裏的二哥趙二虎的掙紮,來表現這一慘劇,全場觀衆很多都直起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待到一切結束後,陳可辛才把鏡頭給了撲滿衛城的屍體,緊接著後來清軍把俘虜屍體添到戰壕裏面的場景,給人帶來的震撼是《黃金甲》那幼稚的華麗所無法比擬的。金城武的惡夢那一段剪輯,那純粹是一個成功的“恐怖”剪輯,一多半是觀衆是被嚇到的,全場觀衆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提到的還有全劇的音樂和音效,音樂方面,看到了金培達的名字,全劇的劇情音樂有一種傷感蘊藏其中,和鐵血的劇情形成對比,襯托出一種亂世的悲情。而音效方面,戰爭中人骨碎裂、刀劍刺入血肉中的聲音,槍聲、打鬥聲都相當震撼,伴隨劇情的音效也相當刺激,有女觀衆只是因爲劇情音效的突起,而大驚失色。
在人物方面,三位巨星和徐靜蕾也沒有讓人失望,李連傑完整地表現出一個欲望與才幹錯綜交織的梟雄角色,在滿營將士被屠戮殆盡的最後,裝死活下來的龐青雲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走,遇上了出走的蓮生(徐靜蕾),這裏並沒有激情戲,陳可辛用比較夢幻的虛實鏡頭配上金城武回憶式的旁白,交代了這段劇情,掩蓋了傳說中李連傑在激情戲方面的捉襟見肘。龐青雲是真的愛蓮生的,所以會在趙二虎前往刺殺蘇州守將之後,對蓮生說“如果他沒有回來,我娶你”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對他的前途並無幫助。而趙二虎刺殺蘇州守將平安歸來,士兵們歡呼趙二虎的名字,李連傑臉上那種複雜的表情又體現了他失望和憂慮的心情,因蓮生而失望,因擔心趙二虎的威望提升而憂慮。如果龐青雲這個人是徹頭徹尾地壞,李連傑倒是好演了,偏生他還是在意兄弟情誼的,所以在安排殺死趙二虎之後,他會對著空碗筷自言自語,會掩面而哭,並在獲知姜武陽殺死了蓮生後,痛哭失聲。這些,在李連傑之前的影視作品中,都是沒有的。
劉德華天生具有的正氣,讓他對趙二虎這個角色駕輕就熟,從在上司前面會因爲情緒激動失聲的直性子,到和蘇州守將的惺惺相惜,再到俘虜們被屠殺後看著遍地屍體的痛心和絕望,以及後來認知的轉變,轉變之後卻依然毫不猶豫地爲了接救龐青雲沖入圈套的坦蕩豪邁。劉德華的表演不可說完美和超越,但是盡職盡責地表現了趙二虎這一角色。
金城武在兩大巨星的光芒下,稍顯失色,恐怕與他角色的單純有關,最秀他戲份的幾個場景,都是處在對龐青雲的崇拜與對自身良心拷問的矛盾中,三弟姜武陽自龐青雲在劫糧一戰中救下自己,再目睹了他直取敵將性命的本領之後,就對龐青雲徹底拜服了,這影響了他後來的所有行爲舉止,包括第一戰斬下敵帥首級後吼叫、痛哭,包括替龐青雲決絕斬掉違規兄弟的首級,包括親手指揮屠殺俘虜時候的戰栗與眼淚,在這一矛盾沖突發展到高潮的時候,他幼稚地認爲殺死二嫂就可以讓龐青雲不殺趙二虎,並且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看到趙二虎屍體的一瞬間,他的一切信念崩潰了。
蓮生,一個欲求不滿的女人,她想要呵護,想要愛情,甚至貪圖榮華,所以她幾度出走,在攻下南京之後,對趙二虎的回家建議作出猶豫神色,但她又是善良的,所以她可以堅定地說出“他(趙二虎)是個好人”,在趙二虎入城刺殺沒有及時放出信號後,會痛哭。她的愛情屬于龐青雲,但她的宿命卻牽連著趙二虎,她也貪生怕死,所以在最後死前會語無倫次,徐靜蕾把這一切都表現得很到位。
《投名狀》與其說是一部戰爭片,不如說是一部悲劇,它撕碎人性,毀滅夢,讓人絕望到徹底的程度。
蓮生是個悲劇,從她被賣身到跟隨二虎這個她不愛的人進山爲匪,到遇上龐青雲這段無法給她帶來安定生活的愛情,到最後冤枉地死在愣頭青姜武陽手裏,蓮生一直被動承受命運,而她唯一主動取接受的,卻最終給她帶來了墜入地獄的結局。
趙二虎是個悲劇,他耿直、俠義一生,卻眼睜睜地看著辛苦搶來的糧食被清軍奪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們在火槍陣前接連死去,卻要依照龐青雲的命令按兵不動,面對自己承諾敵將要保住他們性命的千名戰俘死去卻無能爲力,直到最後看破了戰爭,卻沒有看透龐青雲,臨死前還記挂著龐青雲的安危。但,趙二虎的兄弟夢沒有破滅,他是喊著“大哥”死去的,在他心裏,三人還是結義時候的兄弟。
姜武陽是個悲劇,他的悲劇在于,在他的人生中,唯一的信條僅僅只是子陵在文首提到的那28字誓言,可是那些誓言卻逐一破滅了,他殺敵、殺部下、殺俘虜、殺二嫂到最後刺殺龐青雲,都是這28個字,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兄弟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姜武陽是一個沒有自我的人。
龐青雲,平步青雲,陳可辛給了他爲求功名不惜一切手段的性格,順便給了他相應的名字,他尚有人性,會感恩並且愛上蓮生,會在戰陣中拼死救下兄弟,會幾次三番不舍得下手殺趙二虎、姜武陽,但是最終不舍得的,都舍得了,只爲他那野心勃勃的夢。只是他太幼稚,或者是被夢想沖昏了頭腦,他就像個身懷絕技卻不通世事的小孩,在善弄權術的太後和群臣跟前,如此軟弱無力。龐青雲在幾乎抛棄一切,並准備連最後的姜武陽也舍棄的刹那,被來自身後的子彈從高空送到了谷底,垂死的他什麽都明白了,可他不願意相信,“快,投名狀”。他對姜武陽說,姜武陽看著槍傷,也在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最後一刀,送龐青雲回到自己的夢中,他大喊:“刺龐者!是姜武陽!”——他大哥沒有失敗,只是成功之前,被兄弟給刺死了。
人物介紹
大哥——李連傑 非典型表現:開始嘗試邊緣角色 戲外也是投名狀
李連傑飾演的大哥龐青雲是一個把國家利益看得很重的人,他希望憑借一己之力結束戰爭,但後來由于和趙二虎有政治上的分歧,害死了二虎。後來被前來尋仇的三弟姜午陽殺死。
二弟——劉德華 非典型表現:從未如此頭腦簡單 被騙起源是貪心
趙二虎可以說是一個頭腦比較簡單的人。劉德華在向記者解析這個人物的時候說:“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人家騙了我,我只是以爲李連傑是爲了國家和理想才背叛了友誼,只是我和他的理念不一樣。這個角色是完全不聰明,很愚忠的人。他從沒懷疑什麽。從電影開始到他死掉,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是個比較簡單的角色。”
雖然和姜午陽是患難與共的兄弟,但是劉德華卻和金城武沒有太多可以發揮的對手戲,華仔覺得一開始二哥一直以爲姜午陽是需要照顧到小弟,所以和他的戲沒那麽濃。只有一場戲,二虎發現弟弟的理念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其實是和大哥一樣的時候會有比較深刻的碰撞,其他的都沒有很多。
三弟——金城武 非典型表現:兄弟就是父母所生 人氣問題不考慮
金城武並不覺得自己的這個角色簡單,他覺得在後面三弟面臨的選擇最複雜,二哥沒有選擇,就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在走。大哥也是一樣。可他在面對投名狀、面對兄弟感情的時候就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這也是他最難以把握的地方。
蓮生——徐靜蕾 萬綠叢中一抹嫣紅 化學作用難忽視
徐靜蕾雖然在這部戲裏的戲份無法和另外三人相比,但是他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正如導演所說:“徐靜蕾角色的重要性在于化學作用。沒有這個女人很多東西講不清楚,所以是個很重要的角色。但是她是不是要表達戰爭和人性的工具嗎?可以這麽說。我對每個角色都有責任。他是一個現代女性,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要求比古代女性來得多。但是我們沒看過對古代女性賦予現代的要求。我不相信古代女性都默默承受。其實這個故事很多很多。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因爲古書裏沒寫,並不是沒有。”可以看出這個角色在人物之間的平衡中起了多麽重要的作用。
幕後花絮
《刺馬》原型爲清末四大奇案之一,地位與“楊乃武與小白菜”並列。因爲牽涉到美女、義氣、背叛諸多戲劇元素,被改編成京劇、電影。電影最出名的當數三十多年前導演張徹爲邵氏所拍版本。
張文祥、黃縱皆爲草莽中人,與馬新貽不打不相識,並結爲異性兄弟。老二黃縱的妻子米蘭愛慕大哥馬新貽,但馬新貽建立起感情的堅強防線,未被米蘭的愛所沖破。待馬新貽任兩江總督,米蘭對于馬新貽愈加愛慕,而馬新貽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的道德和感情防線也徹底崩潰,終于占有了米蘭,殺害了兄弟黃縱。老三張汶祥聞得此事義憤填膺,刺殺了馬新貽,並在刑部公堂之上供認不諱。
老牌導演張徹的經典之作《刺馬》,當年是由姜大衛、陳觀泰、狄龍與井莉主演。整個故事圍繞三個男人爲一個女人反目成仇,血腥剛烈。當年張徹的影片色彩很用力,該片不僅橫掃第11屆臺灣金馬獎,還被奉爲導演張徹和動作指導劉家良合作的典範。
時隔多年,由陳可辛重新搬上銀幕的《刺馬》,片中三位男主角將換成李連傑、金城武與劉德華。李連傑飾演由正轉邪的馬新貽,劉德華飾演被奪妻並遭殺害的黃縱,金城武的角色則是最終完成“刺馬”的張汶祥。
本片的背景爲清朝,劇中男演員都得剃頭上陣。此次《刺馬》將走寫實路線,除了三大男主角之外,其他演員“一定要很男人,一定要不帥”,拍攝中也將“風餐露宿”。金城武一改以往英俊瀟灑的形象,以胡子拉碴的造型出鏡。
刺馬更名爲《投名狀》
耗資四千萬美金,集結三大華人男星李連傑、劉德華、金城武與女星徐靜蕾的史詩戰爭片《刺馬》,確定正式更名爲《投名狀》。本片自去年底開拍以來便備受媒體矚目,雖然導演陳可辛曾表示此次所拍故事是全新內容與觀點,然則各界媒體總不斷指本片是重拍舊版邵氏《刺馬》,爲避免混淆,經導演欽點決定正式改名爲《投名狀》。
面對外界誤認《投名狀》是重拍邵氏《刺馬》,導演陳可辛表示在史書、小說傳奇或戲劇中,創作者可以自由取材詮釋,並不存在“重拍舊版”與否的問題;特別是自開拍之後,導演與編劇小組進一步豐富本片劇情,更讓“投名狀”成爲全然不同的作品。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劇中對恩怨糾葛兄弟情的深刻描述。誠如導演陳可辛表示他想拍一部媲美“英雄本色”的史詩戰爭片,三位主人翁的結拜,便成爲全片的最重要關鍵,他們比照梁山好漢立誓同生共死的精神,以鮮血立下“投名狀”:“生不能同生,死願同死”而走上不歸路;“投名狀”在古代就是忠誠之證,意思是加入一個組織前,以該組織認可的行爲表示忠心,所謂“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就今天而言就是提出申請,該形式典出“水滸傳”林沖投奔梁山的情節,後來很多小說也引用了這一說法。因此,左右劇中角色悲劇關鍵的“投名狀”可說是最佳的片名選擇。
《投名狀》拍攝壓力大
《投名狀》是陳可辛執導的首部古裝大片,但是開始一個月的拍攝並不順利,原計劃7天拍完的首場戲到實際拍攝時竟然用了20天,陳可辛坦言無論在投資還是創作過程中都承受著很大的壓力:“主要是對天氣和動作設計上有點低估。這次的動作設計完全是一個摸索的過程,這並非是要創造出什麽新動作,而是我完全追求動作上一種‘實’和‘有勁’的感覺,沒有古裝片中慣用的威亞、也不在鏡頭上做什麽文章。但是這卻讓其他人非常沒有安全感,他們總是說我把中國武俠片惟一的長處給滅了。”此外,由于片中大場面的戲份非常多,陳可辛表示在溝通上也極爲複雜。不過他並未因此而改變自己多年的工作方式:“拍戲總是想做的做不到,沒想到的反而做到了。這次雖然是我投資最大的一部影片,但是我依然會給拍攝現場留有很大的創作空間。這麽多優秀的人員在一起,我必須遷就每個人的情緒和表達的方式,即便是我明知不會被用在影片裏也不會在當時打斷對方,因爲你可能會捕捉到你想要的瞬間。而最後我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人的表達歸納到我的軌道上。”
比導演更懂角色的李連傑
陳可辛說,《投名狀》裏那些江湖血雨、人心險惡的東西,對他自己來說只是紙上談兵,但對李連傑來說,“曾經活在那些故事裏”。
有場戲,龐青雲打蘇州,圍城一年後,缺糧缺槍,只能去求手握糧草,但一直怕他功高蓋主的三公,可三公根本不見龐青雲,絕望中龐青雲決定去求一直以來的死對頭何魁將軍,以攻南京讓出頭功爲代價。
李連傑跟陳可辛說,他覺得龐不會找三公,他一開始就會直接去找何魁。“李連傑其實更懂得在這種四面楚歌的環境中,如何求生。”陳可辛說,到那時他才明白,人年輕的時候的生活真的會影響到他們的判斷,李連傑比自己懂龐青雲。結果,陳可辛還是希望那個階段的龐青雲,對人生不要有那麽深的城府,希望他得到觀衆的同情,保留了這場戲。但是他也認識到,“李連傑對龐青雲這個角色的理解,跟我不同,或者更深也不一定。”
《投名狀》犯了金城武的三大忌
陳可辛其實和金城武是老朋友,前年那部《如果?愛》已經建立了信任。但說動李連傑只需要15分鍾,說動金城武卻用了兩個月。因爲《投名狀》犯了金城武不接戲的三大忌。
第一,不接和別的男主角軋戲的戲;第二,不接古裝;第三,不接在太辛苦地方拍的戲。尤其是第一條,了解金城武甚深的陳可辛泄密解讀:“首先,金城武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其實,這個世界沒有真的與世無爭,只是表面與世無爭。做演員怎麽能不爭?所以到男主角一多,大家都爭的時候,他一定吃虧。”接不接姜午陽這個角色,金城武苦思了兩個月也沒答應,陳可辛以爲他一定不演了,准備找別人,卻在深夜接到金城武電話:“我還是演啦,相信你啦!”金城武說最終他說服自己接這個角色的理由是,“我信任陳可辛,我會給他看我不自信的一面。”
陳可辛:我看到的兄弟情,都是基于利益的需要
外界給《投名狀》的描繪一直是一部“講述兄弟情的戰爭片”,但其實導演陳可辛從小到大“都沒有過什麽兄弟情。”甚至,你問他朋友,他也只能指指坐在不遠處的吳君如,“我要沒有她呢,就沒有朋友。”然後,誠懇抱歉地從眼鏡後面望著你。
陳可辛自小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妹妹,跟爸爸關系最好。在學校因爲個子小,不打球,甚至沒結交上什麽球友,反而喜歡和女孩子交朋友。從小到大沒有打過架,沒有混過哥們兒,最熱血沸騰的一次是觀摩別的男孩子打群架,“就像看那些黑社會片一樣,突然間很興奮很緊張,那些血啊,磚塊啊,好像古惑仔的戲一樣。”成年後陳可辛的第一份工是在嘉禾做暑期工,1986年吳宇森在嘉禾旗下拍攝一出以泰國爲背景的槍戰片《英雄無淚》,找來懂泰文的陳可辛幫忙,從此入行。29歲當導演,拍《雙城故事》,拍到張曼玉與譚詠麟離別的戲,自己和在場的工作人員一起掉眼淚。從此,他拍的都是愛情戲,直到《投名狀》。
他皺著眉說:“我不曉得什麽是兄弟情。有時候在酒吧喝酒,會有人拍著我的肩膀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兄弟’,我每次聽到這些話都會起雞皮疙瘩,覺得還是不要藉酒精將情緒浪漫化吧。我看到的,都是基于利益的需要。真有那麽好的兄弟情嗎?我向往,但是我沒有。”
所以,在《投名狀》裏,兄弟情最後被陰謀論取代。那種港片中經典的用槍指著頭問“是不是兄弟?”的場面沒有出現,反之是龐青雲危難時騙趙二虎留下的巧言令色,大功告成後躲在暗室裏暗示殺戮的眼睛。陳可辛覺得,這就像現代社會裏,“當大哥的CEO生意順當了,開掉以前做拓荒牛的小弟。”
《投名狀》的動作
《投名狀》開拍第一天,拍一線天劫軍糧那場戲。原計劃拍7天,結果,拍了一個月,中途陳可辛一度覺得“完蛋了”,第一場戲就拖成這樣,後面別想拍了。沮喪時甚至自我否定到想主動請退,讓投資方換導演。
原因是陳可辛從來沒有拍過打戲,更別說動輒群衆演員上千的戰爭場面了。他請來的是中國最好的三個動作指導之一——程小東。程小東外號“威也王”,最擅長多個威也連用,讓演員在天上飛著打。動作風格飄逸靈動,漫天小飛俠。你看過的《新龍門客棧》、《英雄》、《黃金甲(blog)》、《少林足球》都是他的手筆。但這次陳可辛要求的卻是——真實,所以,“你一個威也都不要用,一個花哨的招式都不要設計,全部都要‘實’。”金城武(聽歌)說,陳可辛撂下這些話就走了。剩下程小東一人絞盡腦汁,幾近崩潰。
“外行指導內行”的慘痛局面終于出現了,程小東明白陳可辛的意思,但是程家班整組人要從“空軍”立刻變成“陸軍”,不知多少工序細節要被顛覆,彼此溝通起來,問題多多,慣性難改。直到十天以後,來了一個“翻譯”——李連傑(blog)。
“我一個不會拍武打片的導演非要追求真實感,講的東西他們都聽不明白,程小東那組人就很難做。李連傑懂動作,又明白演員,熟悉導演,結果他就做了一個溝通的橋梁,很明白地傳譯出我要的東西。”連程小東也說:“他是唯一真正懂武術的演員,有他溝通,我容易多了。”李連傑透露他“翻譯”的過程其實充滿“暴力”,“我和小東是20多年的哥們兒,我可以和他關起門來,拍桌子打板凳,你那樣做,不行!你聽我的!”在李連傑看來,程小東和陳可辛的溝通障礙只是“兩個語言不通的外國人,一個做慣了批薩,另一個非要吃餃子。有一個翻譯,一下就明白了”。
“一線天”之後,再拍舒城大戰,陳可辛又出“麽蛾子”。“我希望那個鏡頭是在人群裏面,我希望後面的人能看到這些武器從前面那些哥們兒的背後出來,我還要好多臉部細節,要讓觀衆看戲的時候如同身臨戰場。”程小東告訴我們,這就是陳可辛對他描繪的要求。而程小東的個人愛好則是,把機位架到一邊狂拍大場面效果。陳可辛又停下來跟程小東討論,“我只知道他這樣拍不是我要的,但他看著我問我到底要怎樣,我又說不出來。”最後協調的結果是,陳可辛專心拍他想關注的那些細節,士兵流血的臉部、殺紅眼的猙獰表情,金戈鐵馬的大場面就讓程小東來調度。
舒城大戰拍了20幾天,在電影裏剪成12分鍾,成爲全片最好看的一場惡戰。
《投名狀》的攝影
曾經六度獲得金像獎最佳攝影的黃嶽泰,是香港影壇名副其實的大腕,他稱陳可辛是特別會“壓榨”人智慧的導演。首先是大場面的拍法。黃嶽泰用了一個“從影30年來最多”形容演員之衆。“拍幾千人的大場面我們動用8臺攝影機同時拍,3條的話就是24個機位。拍文戲也要同時啓動三四臺攝影機,這對我們攝影來說真是受寵若驚,超出預期。”這樣的拍法,讓黃嶽泰迸發火花,“抓住瞬間的反應會自然很多,演員的自然流露都留下來了。”
蘇州戰壕夜戲是黃嶽泰拍過的夜戲中場面最大的。兩三公裏的夜景範圍,要表現士兵在戰壕死守9個月後的心情。“城牆這邊是黑暗的,那邊卻是張燈結彩的。陳可辛要求戰壕這邊是黑的,不要有任何補助的光源。”這給攝影出了難題——範圍那麽大,又不是在棚裏拍,不給光,怎麽弄?最後黃嶽泰稱自己被逼想出“鑽木取火”的方法,借助很多熒光燈打在城牆上反射回到人臉上,完成了拍攝,“恐怖感很強,這段戲讓我很有成就感。”
電影的基調色彩,陳可辛堅持要“以前沒有過的”,黃嶽泰從影30年,什麽古裝片都拍過,就是沒拍過“沒有過的古裝片”。只能施展渾身解數,紅、藍、綠加上各種光,翻來覆去地調,不斷被否定,再不斷重來。直到最後,出來——古銅色。陳可辛滿意了。“我們就選擇了古銅色的調子,窮光蛋土匪男人嘛!服裝、布景都統一在這一點上。只突出了皮膚的顔色和紅色。紅色在這部戲裏象征欲望和血腥,他們用血買欲望。”全戲一直冷色調,直到三人升官發財到南方後,鮮豔的色彩才開始冒出來,布景、服裝、燈光也多了一種顔色處理,“就是黃昏。以前都是白天黑夜的戲。夜裏只有銀白色的月光,一點藍色都沒有。”黃嶽泰回憶起來如數家珍。
花絮:
片名《投名狀》源于《水滸傳》裏林沖入梁山的情節。入夥結義前要殺個人,拿人頭作投名狀。
影片動用了15名副導演、6架攝影機,最大一場戰爭場面足足有20分鍾,甚至連兩個人談情說愛都要有300人做背景。
李連傑印象深刻的是場“死人戲”,“依慣例我收到一個100元的紅包,因爲要躺進棺材裏,又多封了個5元的小紅包,我把這105元捐給了壹基金。”
片中李連傑文戲最多,陳可辛說:“李連傑好像除了十三姨之外沒有拍過給人印象深刻的愛情戲,但是這部戲打的比較多、比較狠的是金城武,找了一個那麽美的男孩,但是狠到你不會相信。李連傑反而是文戲最多的一個。”
陳可辛的確考慮過找舒淇演女主角,但角色需要一個第一眼看上去不太起眼、又不性感的人,舒淇雖然戲好,但因爲太過性感所以被“飛”。
《投名狀》【名詞解釋】
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中就有“投名狀”一說。在古代是忠誠之征,意思是加入一個組織前,以該組織認可的行爲表示忠心其,所謂“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大意是指一個人在進入綠林時必須簽署的一份生死契約,有了“投名狀”便落草爲寇,而擺脫“投名狀”的方法只有接受官府的招安,這一條路了。
《水滸傳》第十一回“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沖雪夜上梁山”寫王倫要求林沖拿一個人頭來當見面禮。
林沖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來投入夥,何故相疑?”王倫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夥,把一個‘投名狀’來。”林沖便道:“小人頗識幾字,乞紙筆來便寫。”朱貴笑道:“教頭你錯了。但凡好漢們入夥,須要納投名狀,是教你下山去殺得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謂之投名狀。”林沖道:“這事也不難,林沖便下山去等,只怕沒人過。”王倫道:“與你三日限。若三日內有投名狀來,便容你入夥;若三日內沒時,只得休怪。”林沖應承了,自回房中宿歇,悶悶不已。
【同名漫畫】
靈感從徐靜蕾開始……
“啓發來源于女主角徐靜蕾對電影的看法,她曾說過《投名狀》電影很像一幅水墨畫,所以有了這個觸動。”漫畫主筆光祖談道:“《投名狀》漫畫背景發生在清朝,具有很強的曆史背景,非常適合用中國傳統技法來詮釋,另一方面,在當今原創漫畫 市場 上,很少看到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漫畫,因此萌生了用水墨技法去表達故事的念頭。”
毛筆PK電腦
“電腦技術能很好地解決毛筆技法較難處理的地方,”光祖道,“而且電腦上色快,易修改,效率高 ,有問題可以馬上解決,便利性強。在決定用水墨技法以後,我們用了較長的一段時間去用電腦體現毛筆的感覺,剛開始的時候還遇到不少困難,還好到最後還是解決了。”
強強聯手,中外結合
“所有的連載都是用毛筆作底稿,後期再用電腦去潤色,增強國畫效果。在創作初期,毛筆的底稿是必要的,漫畫所有的基調還是要一筆一畫畫出來,而後期的潤色,則用電腦,這樣互相配合,才能充分發揮兩者的優點嘛。”
一片墨迹侵染世界
針對《投名狀》漫畫的市場前景,監制李鑫補充道:“從出版的角度來說,用水墨技法更突出民族性,具有強烈的中國民族特色,爲日後《投名狀》漫畫進軍國外市場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條件。”
【同名網絡遊戲】
《投名狀Online》耗資4億人民幣,四大巨星傾情演繹,年度最受期待華語電影《投名狀》首映在即!蕩氣回腸的兄弟情義,氣勢磅礴的攻城掠地,刻骨銘心的男女愛情,真所謂亮點多多,不乏新意。那麽同期與它一起面市的網遊《投名狀Online》又有哪些亮點“看”點呢?現在就來搶鮮“看”吧——
看點一:再現“山字營”、熱血征亂世
在電影《投名狀》中,三兄弟帶著“山字營”征戰亂世,千軍萬馬踏破中原河山的場面將在遊戲中得到充分的再現,而這就依賴遊戲的新系統——侍衛系統!遊戲中將允許玩家帶一定數量的侍衛,進而組織和壯大自己的勢力,好似擁兵天下一般的感覺。不要小看了這些侍衛,在遊戲中,他們有著各種不同的職業,你可以選擇不同種類的侍衛來幫助你達成任務,無論你是殺怪還是與人PK,他們都將化爲你最鋒利的矛、最堅實的盾,助你蕩平天下!
看點二:結兄弟義、禍福與共
“納投名狀,結兄弟義,死生相托、生死與共!”這句來自電影中蕩氣回腸的經典臺詞,讓所有人都不禁熱血沸騰。看著電影片花中金城武、劉德華、李連傑如桃園三結義一般的結拜場景,更讓人感慨千金易得,義氣難尋!既有這樣感慨,你就更不能錯過《投名狀Online》!首創的兄弟(姐妹)系統,義結金蘭的兄弟(姐妹們)不僅將分享戰鬥力與經驗值,更可通過瞬移拯救危難中的義兄弟(姐妹),禍福與共、同仇敵愾將不再是一句口號,而是真真切切的行動!
看點三:搶錢、搶糧、搶娘們
預告片裏山崩海嘯般的震耳殺聲,刀槍劍戟的烈烈寒光交錯閃映,殺意四起的亂戰之中是否激起你的男兒血性?想自己也來感受一下這狂亂的野性麽?《投名狀Online》就可以滿足你!原汁原味地再現攻城大戰,更首創與衆不同的“劫城系統”,讓玩家親身體驗“搶錢搶糧搶……”這句未映先紅的超火爆臺詞,至于如何劫法,可就有待你的發掘啦!。
如此刺激的電影、如此好玩的遊戲是否讓你無比心動?網龍公司前期覆蓋全國50個城市,傾情放出30000張《投名狀》電影票的驚世大手筆,已引來無數影迷玩家高嚷“搶分搶號搶電影票”投入“玩”電影的狂潮大浪中!已開啓的內測更讓無數玩家歡喜爆棚!暫未獲得體驗資格的玩家不用著急,電影上映之時,便是《投名狀Online》公測之刻,讓我們海納“投名狀”,共同期待激情迸發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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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介紹
同治年間,清廷政治腐敗,國力衰微,對外軟弱無力,任各國欺壓,對內則壓迫日重,百姓怨聲載道。持續百余年的盛世帝國,從此一蹶不振,進入了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在這個動蕩不安的年代,各地群雄並起,農民起義如火如荼,于萬裏山河之間,展開了一幅波瀾壯闊的傳奇畫卷。
青史斑斕如許,英雄豪傑們的身影穿梭變幻,演繹出數不盡的俠義傳奇,這正是電影大作《投名狀》所描繪的世界,而在電影之中,許多尚未表達得淋漓盡致的情節,亦將在《投名狀Online》這款大型網遊中得到再度延續和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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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刺馬到投名狀:尚武精神的逆反 >田卉群
記載在史書和野史上的故事,往往只有現象,沒有真相。清末四大疑案之一的“刺馬”,就是經典例證。兩江總督馬新貽在眾目睽睽之下遇刺,幕後緣由眾說紛紜,有湘軍指使說、有督撫不合說,邵氏老電影《刺馬》則選擇了較為香艷傳奇的為兄復仇說。
陳可辛重金打造《投名狀》,曾特意加以聲明,不是重拍邵氏經典片,而是重拍“刺馬”一案,然而劇情的基礎,依舊是為兄復仇,在觀片之前,很擔心《投名狀》敵不過張徹名片《刺馬》的剛勇雄健、慷慨豪邁。
然而這擔心竟是多餘的,不是因為四千萬美金的投資營造的大場面,在這部電影中,李連傑甚至沒有多少機會施展施展那被電影放大到舉世聞名的好身手,武戲成了文戲,豪傑變了姦雄,一場歷史上撲朔迷離的塵煙往事,被陳可辛搬演出來,竟成了一面映射人心的鏡子。
以往的故事,比如張徹的《刺馬》,多以決心刺馬並慷慨赴死的張汶祥為主,倒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被兄弟和妻子背叛的武大郎式的人物。眼前,卻是風流俊逸然而奸詐背信的兩江總督馬新貽,曹操和西門慶的結合體,重點,自然放在西門慶的一面。如此這般演繹出來的張汶祥,多多少少還是個武松。這傳統的套路,令大眾熟悉親切,自然樂此不疲。民國時候,平江不肖生所著的《江湖奇俠傳》一書,還記載了這段故事,被明星公司看中,上個世紀20年代便拍攝了默片,《明星月報》還刊登了這樣的評論:“曰大俠復仇者,為張地下一吐氣耳。噫!四郊多壘,國難方殷,安得大俠如張者千百輩,以藥此頹靡之俗哉。”
張徹電影以剛健著稱,《刺馬》等片,將傳統中國的尚武精神與現代青年的反叛意識對接,復興了陽剛文化,與香港經濟起飛之際的時代精神,兩相吻合,決不脫節。張徹電影慣用白衣大俠形象,俊逸瀟灑,以血為花,其從容赴死的姿態,令人嘆為觀止。剛猛一派的“刺馬”故事講到這裡,也就登峰造極。
陳可辛曾講述拍攝《投名狀》的動機,是在看吳宇森《英雄本色》的時候產生的,這位拍攝文藝片著稱的導演,其時便暗自下了決心,要拍攝一部表現男人兄弟情誼的影片。然而《投名狀》一片講述的,卻決不僅僅是兄弟情誼。張汶祥的角色,由金城武飾演,卻已不再是影片的主要人物,相反,他一腔熱血,卻糊塗顢頇,一如所有的青年,容易被大哥李連傑冠冕堂皇的理論弄得心悅誠服,自以為認明瞭方向,只要舉起屠刀“殺”便是了。大哥教他擒賊先擒王,他便殺賊王,舉起人頭,在戰場上歡呼;大哥教他殺掉姦淫婦女的自己人,他也舉起屠刀,讓兄弟血濺當場;同村人投了太平軍,戰敗投降,只因沒有糧食,大哥教他殺死戰俘,他也下令手下,舉起弓箭,射死同村的兄弟!傳統的尚武精神、現代陽剛意志的象徵——張汶祥,到了《投名狀》中的金城武,已經成為“殺”的符號,而這“殺”的上頭,懸著無數看似剛猛正直的理念!玩世者曾講述戰爭的真相:“不管戰爭打著什麼樣的旗號,歸根結底是為了利益。”可惜的是,等到金城武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直到二哥被害死,他還天真地以為,只要殺掉二嫂,就能救得二哥的性命,片中唯一的女性形象,就這樣成為“殺”的冤魂。刺殺大哥,史上流傳的故事,是一刀致命,而《投名狀》中的金城武,卻一殺、再殺,這已不是為了單純的視覺效果,也不僅僅是為了二哥復仇,而是以“殺”的動作,實現對“殺戮”的反諷和救贖。
影片中,大哥李連傑對三弟金城武原本頗有情誼,不僅僅像兄弟,甚至像父子,教導金城武成長為自己一路的人,面對金城武的刺殺,他也一忍再忍,然而,金城武近乎“弒父”的動作終於得以實現,歷史上被用來表現剛猛尚武精神的人物符號,完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走向了對“殺”和“兵法人格”的深刻置疑和徹底毀滅。
李連傑的角色,是近期李連傑文戲表演的大突破。影片採用原生態和新古典主義的造型,人物服裝臃腫寫實,而且,大俠們再也不吊著威亞,突破地球引力,在天上飛來飛去,相反,影片戰爭場面一如近來所有寫實的戰爭大片,甚至,還出現了大量被熱兵器一舉斃命的真實場面,比如同村的兄弟在戰場上被子彈打穿面孔、被炮彈炸成碎片的場景。武俠不再是神話,不可能像周星馳《功夫》中的火雲邪神,竟將子彈舉手拈來!在黑澤明的《七武士》中,四位犧牲的武士全都死於熱兵器火槍!冷兵器時代的武士精神畢竟猶如昨日黃花、哀歌一曲。
寫實的戰爭場面,無法賦予李連傑縱橫馳騁的武俠天地,相反,卻給了李連傑的角色以野心家的身份,影片開頭的一戰,大哥一營兄弟無一倖存,魁字營為了自己的利益袖手旁觀,大生死大幻滅賦予大哥人性逐漸扭曲的基礎;逃亡途中的一碗粥、一個女人,造就了日後的三角悲劇。大哥,在這樣的絕境中,終於走向人性自私和惡的一面。劉德華飾演的二哥,卻始終奉行純善和情誼,兄弟鬩墻的悲劇,終於不可避免:那是善和惡的永恒爭鬥。而惡之所以不容善的存在,不是因為兄弟之間的一個女人,而是因為善永遠擋在惡的前邊。
攻陷南京,兄弟們終於得勝,二哥卻在慶功宴上哭得一塌糊塗,面前,戲子們正在演出三兄弟勇猛殺敵的大戲。劉德華的哭泣,是不能夠接受“現象”,這成功、情誼的背後,有太多兄弟們的鮮血,有他踟躇顛仆在蘇州城四千降卒屍體上的嚎啕一慟。二哥違反了遊戲規則,官場之道,挫銳解紛,和光同塵,混混沌沌,而他,卻始終過不了良心這一關。因此,大哥下了殺心,他躲在密室,遙遙祭奠將在城外被暗殺的二弟,一番心理獨白,竟說得入情入理!惡之道,距離現世的世道人心,似原比善更近!
一份“投名狀”,原本為了紀念兄弟情誼,卻濺上了兄弟的血,搭上了兄弟們的性命;從“刺馬”到《投名狀》,大俠尚武精神竟成為世道人心的鏡像,映照出人們的集體記憶和共同經驗,不能不說,導演不僅僅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大片的局限。
http://big5.china.com.cn/review/txt/2007-12/26/content_9433523.htm
張徹系列:《刺馬》(兼論《投名狀》)
(本欄繼寇比力克系列後,接下來便是張徹系列,本想從張氏作品的推出年份順序講述,但近日陳可辛導演的《投名狀》正火熱上映,倒可先為大家談談本片的靈感來源──《刺馬》,並與《投名狀》作各方面的比較。)
「我拍《刺馬》的主要特色,是不將馬新貽當傳統的反派來拍,張汶祥雖由當時最紅的姜大偉飾演,但把重點放在形象正派的狄龍飾演的馬新貽身上。全片劇情由張汶祥行刺馬新貽後的作供逐段倒敘出來,一方面避開了華語片從來拍不好的戰爭場面,一方面也可把戲集中在馬新貽和井莉飾演的老二(陳觀泰)妻子的畸戀身上。」──張徹
張汶祥刺馬案是清代四大奇案之一,張徹改篇為《刺馬》(1973年)之前,羅維(李小龍主演的《唐山大兄》及《精武門》的導演)曾以同一題材攝製了《五雷轟頂》,鮑學禮也拍了一齣《萬箭穿心》,但兩片也把故事的背景設定為古代(據聞是由於當時東南亞一帶的華人觀眾不喜歡觀看清裝電影,怕看演員的辮子,所以甚少清裝電影),兩片賣座成績一般。張徹嘗試把故事還原到真實的時代背景裡,以正派的小生狄龍飾演反派(真正的演員無分所謂忠或奸角之演出,對於明星來說,卻又不能不嚴格分明,這是當年的時代限制),這兩大突破給予觀眾一份新鮮感,故本片成為當年賣座之作,亦為狄龍的代表作。
雖然陳可辛多次強調《投名狀》不是改篇自《刺馬》,但《投》片最初發布拍攝計劃時,確實提及改篇一事,加上兩片的主要人物關係和情節也有極相似的編排(同樣是滿懷大志的馬新貽/龐青雲投身入黃縱/趙二虎的山賊營寨,經曉以大義後與結義的兄弟張汶祥/姜午陽投軍從戎,攻打太平天國,後來馬/龐被迫殺掉黃/趙,張/姜為報仇刺殺馬/龐,成功後被淩遲/剖心而亡),把兩片作比較談論是可接受的。
正如張徹自述,《刺》片主要著墨在馬新貽與二嫂米蘭的關係上,這亦是造成馬要除去結義兄弟黃縱的主要原因,而《投》片更為龐殺趙增加了兩個理由,一是趙的多次不聽從軍令行事(阻止龐執行軍法/接納蘇州太平天國降軍不殺的請求/私發糧餉),二是來自上層的壓力,這真可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多種的理由雖令龐殺趙的行動合理化,但趙既是殺人不眨眼的大盜,後來竟因蘇州降軍之死而悲哀,弄致要與龐決裂,似乎有點前後矛盾;龐多次強調為了遠大理想而不惜犧牲一切,哪為何他又不能犧牲愛情?
《刺》片的馬向行刺他的張解釋自己殺弟勾嫂,強調是受身旁的「小人」(楊澤霖與田青飾演)疏擺(但之前卻沒有任何與此有關的場面出現),更形象化地兩次踢毀欄柵(口中還要說出「凡阻撓我的,我都要將它踢開」的解畫說話),華語片對於梟雄行事總要找出合理的理據去說服觀眾,為何不能直接了當地承認「我就是因愛成恨」?雖然兩片相隔三十多年,但就是未能打破亂世梟雄那種「寧我負天下人,莫天下人負我」的真本性,總要挖空心思去諸多掩飾。
對於感情線的編排,《刺》片雖然簡單直接,但卻比《投》片更真摰和合理,《刺》片中的馬本來是文人出身,雖投身入寨當賊,但仍欲考取功名,兄弟黃則只顧眼前喝酒玩樂,疏於練習,馬則日夜為營寨兄弟操練,這造成米蘭對丈夫加倍厭惡而益發對馬愛慕,日漸相對下,兩人其後在河中表白傾慕之情便順理成章;張一直旁觀二人,心裡暗暗懷疑而不欲揭破其事,最後因馬殺黃而恍然大悟,整條主線脈絡分明。
《投》片則改動為徐靜蕾從營寨出走時巧遇龐而生霧水之情,但其後卻沒有加強兩人在這一夜情後如何再加深發展,身旁的姜亦不及張之精明,要待攻破南京後才因遇見二人同舟而識破情事,最後更把龐殺趙的理由推在二嫂身上而把她殺掉,令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否同性戀?(一笑)
就兩片的製作而言,無可否認的是,相隔三十年的製作條件自不可同日而語,正如張徹自述,以當年的製作資源,「只能避開了華語片從來拍不好的戰爭場面」,把《刺》片定位為他一向善長的動作片,所以,片中出現多場極為冗長的武打場面(尤其片尾馬與張十多分鐘的單打獨鬥,腹部插著刺刀的馬仍能虎虎生威,雖說是張徹一貫的風格,但誇張的處理始終難經時代的考驗,今天看來只能淪為笑話),攻打太平天國城門的「大場面」則在邵氏清水灣片廠後山的山頭簡陋地拍攝,只有數十人在山頭野嶺「格劍」,與《投》片千萬金圓的投資自有天淵之別。
投片的兩場重點戰爭場面,首場山字營初挑大樑迎戰太平軍,龐等衝入敵陣以少勝多,塵土飛揚,確能拍出野外群戰那種慘烈感;龐軍深挖戰壕圍困蘇州城,以灰濛濛的色調效果,襯托出圍城者與城中被圍者互相靜待誰先死亡的折磨心理,前後兩場一動一靜,皆是華語片中罕見的出色處理。唯戰壕似乎是西方戰場常見的攻城方法,中國歷史中似乎不常見。
囿於當年製作條件的限制,張徹未能盡意地把故事中的戰爭場面表達,陳可辛可說是為他圓了這夢想。
http://zoomimaging.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910275
徐靜蕾:留白投名狀
濃墨滿布,不如一隅留白,氣韻才生。
一味陽剛,不如偶有陰柔,情味才濃。
徐靜蕾在《投名狀》中的角色功能就像調和男兒陽剛的緩衝劑,看似輕描淡寫兩三筆,卻有著引爆矛盾的關鍵能量。
《投名狀》改編自清末四大奇案的《刺馬》傳奇。稗官野史相傳的《刺馬》重點不外乎描寫兩江總督馬新貽奉旨調查湘軍殲滅太平天國後,私藏金銀的懸案卻意外遭刺的故事,張徹導演在1972年所拍的《刺馬》除了強調馬新貽的政治圖謀外,也不忘添加他背負罵名的盜嫂傳奇,,狄龍飾演的馬新貽與結拜兄弟黃縱(陳觀泰飾演)的妻子米蘭(井莉飾演)有染,設計殺害了黃縱,老三張汶祥(姜大衛飾演)查知隱情後,乃手戮大哥替二哥復仇。《投名狀》中雖然淡化了兒女情仇的細節,卻也若隱若現地讓兒女私情成了全片極有韻味的留白節奏。
《投名狀》的故事主線在於志在沙場官封的男兒之爭,兒女私情只是點綴戲份,畢竟拋頭髗灑熱血的沙場爭戰,女人是完全使不上力的,在那個「將軍百戰死,不知何日歸」的無情年代中,女人的工具功能遠大過虛空的愛情夢幻,然而,夾纏在權力功名爭戰中的亂世愛情,即使只是輕淡曲筆,情愛滋生的合理性還是必要的,導演陳可辛的情義交響曲策略,其實相當高明。
這闕情義交響曲,一有義,一有情,一顆心分屬兩個男人,因而有了聚散兩依依的效果。
《投名狀》的唯一女角是徐靜蕾扮演的蓮生,死裡逃生的龐青雲(李連傑飾)在流離失所的難民行列中發現了背道而馳的她,一路尾隨,卻體力不支昏厥,因而有了一碗粥的萍水相逢情。
那是非常前衛的一夜情。彼此不知姓名,不知家世背景,露水姻緣其實有亂世取暖的相互慰藉情。也因為有了同炕共枕情,才知道蓮生原本是有錢人資做妾的「揚州瘦馬」,卻被青梅竹馬的趙二虎(劉德華飾)硬搶破了局,趙二處窮到去做土匪,朝不保夕,經常音訊全無,她們的感情其實是義多於情,她的幾回出走,無非也是想要改變現狀,卻又驚見世道混亂,再黯然返窰,那是一生已被趙二虎改寫,只能嫁雞隨雞的人生困局。
因此,蓮生與龐青雲的一夜情,其實是她情欲自主的勇敢行動;回頭做趙二虎的女人則是念舊守義的生活依靠。一則是管溫飽的人生情義,一則是砰砰跳的愛情火苗,情義與情欲的交響共鳴,就在三人於窰洞相逢的那一刻開始有了公然擁抱,明白主張以及默默注視,蠢蠢欲動的平行論述。
檯面上的名份,不是真愛;檯面下的真情,不容世俗。《投名狀》的這段三角戀情因而成了陽剛殺伐中餘韻無窮的留白。
陳可辛其實很懂命運才是悲劇人生的最大巨輪,那是人力無法回天的宿命。凱旋慶功夜,徐靜蕾先是躲,卻避不開李連傑的登堂入室;出發遠征前,徐靜蕾先是主動尋覓,最後卻在門前止步的惆悵,對照她才剛穿過貞節牌坊的場景,觀眾不難體會她的猶豫與為難。這也是後來她到前線探夫,卻陰錯陽差地在戰壕中再續孽緣時,先閃躲,再推開,終於只能身影纏疊時,那是古今孽緣註定無解的歎息啊!
真正的尷尬則是攻克南京後的溫飽思欲念的人生場景,從酒館到小舟,過去的湊合機緣變成了刻意私通的巧局,戰前,李連傑允諾日後迎娶,戰後,即使富貴加身,履現諾言反而困難,徐靜蕾時而(與劉德華)閨房小寐袒胸,時而(與李連傑)小舟低眉相會,她的感情矛盾讓觀眾都被迷惑了,就在抽刀斷水水更流的困局中,導演只能安排金城武飾演的姜午陽撞見小舟私會,才有了「亂我兄弟者,必殺之」的簡單結論,原來,亂世中的女人,只是男人隨手就可撚熄的燭火。
不過,權力才是《投名狀》的主要論述,私欲愛情只是莽莽人生中的一闕簡單小曲。驚聞惡耗時,李連傑用雙手遮臉,也遮住全部情緒的處理,其實是全片最難演出的內心戲,明明什麼都沒「看見」,所有的情緒抖動卻能清楚讓大家「明白」,女主角的留白功能,讓男人的爭戰有了更澎湃的動能,徐靜蕾的沈穩演技功不可沒,陳可辛的輕重拿捏也極具巧思和說服力。
http://blog.yam.com/tonyblue/article/12976808
看投名狀前先看太平天國故事(另參本館:《太平天國》
昨天打開書櫃,拿了一本余華的書,但發現自己沒有心情看。正好旁邊放著史景遷的「太平天國」。最近應該有許多人正打算要看「投名狀」,那就寫一下史景遷的太平天國故事好了。
大部分人對太平天國的印象不外乎:落第秀才洪秀全讀了聖經後發起「拜上帝教」,成立太平天國,有南王北王東王西王等等,為清朝帶來十幾年動亂,曾國藩李鴻章因而崛起。但其實,洪秀全讀的是「倫敦會」傳教士梁發寫的「勸世良言」(裡面有些加油添醋、曲解聖經之處),他發起拜上帝教前根本沒有讀過聖經,也沒有人引導他基督教的宗教觀。破除偶像、上帝之前人人平等的思想吸引了窮困「花縣」客家莊的落第考生洪秀全,做了一個夢後洪秀全覺得自己是耶穌的弟弟。洪秀全拿著勸世良言和朋友們討論、研讀,拆了孔子牌位後被趕到更窮困、更缺乏外界資訊刺激的廣西窮縣,竟然吸引了一批工農階級(也有幾位地主)跟著受洗。
沒摸過聖經的落第秀才成立「拜上帝教」,充滿妄想的洪秀全因為一群來自鄉野的信徒的真誠信仰(而且這些信徒還頗有才幹)把中國攪得七零八落,這說明一個切合時代的思潮如果沒有適當的引導,在創造新世界「使命感」的驅使下,會為歷史帶來多大痛苦,兩千萬生靈塗炭。
「拜上帝教」興起的原因之一(同時這也是老共最有興趣的部分),則是農民的辛苦與無望。就像現在中國貧困鄉村裡最貧困的農民,洪秀全舉目望去,廣東山區與廣西滿地都是朝不保夕的農民。整年辛苦,從早到晚,也只能得到苟且的溫飽。想要改變家族命運,就只有想辦法培植一位秀才。但大部分的農村書生,就像洪秀全一樣,只能成為鄉裏半尊重半嘲諷的對象,靠微薄的薪資和學生家長供奉的物資生活。
一位拜上帝會成員就說:「吾家困窘,食不果腹,以耕田為生,耕種山坡梯田或外出作僱工,聊以度日,知命認窮」。此種困狀「度日如月,度月如年,苦不堪言」。史景遷說,「廣西這一帶素有貧瘠之名,此時又飽受乾旱之苦,飢荒四起,災民欲求飽食不可得,竟至吞食媒土」。
於是,打破舊階級,許諾新世界的太平天國,混雜著洪秀全對羞辱他的儒教世界的不滿,就這樣從中國最貧困的村莊發跡。就像香港漫畫裡常出現的「白蓮教」、「明教」一樣替天行道,只不過拜上帝教有個更完整的理論系統,而且,在一開始還弱小時打了幾場關鍵勝仗,於是所有對現實不滿的民間組織紛紛依附,還差一點打到北京去了!
看太平天國故事時,第一個感觸是:為什麼洪秀全身邊這些凡人這麼會打仗?「洪仁玕」,是洪秀全的堂弟。「馮雲山」,是洪秀全繼母的親戚,住在一哩遠的村子。這兩人跟洪秀全一樣,是考不上秀才的鄉村塾師。馮雲山在廣西奠定了拜上帝教的基礎。「楊秀清」,客家燒碳工人。「蕭朝貴」,赤貧但篤信上帝的客家農民。「石達開」,出身廣西賜穀村石姓大家族,十九歲就追隨洪秀全。「秦日綱」,桂林人,當過兵,做過礦工。「韋昌輝」,金田村土財主,家族在官廳當「聽差」之類小吏。「李秀成」,一八五一年加入太平軍,是不識大字的鄉下人,因善於用兵不斷被拔擢。太平天國的一場場勝仗,統合水陸大軍、數萬人馬的衝鋒與後勤,就靠這些人打下。
投名狀裡的蘇州攻城戰,太平天國的主要人物剩下困在湖州的洪仁玕,以及掌握軍事大權的李秀成。馮雲山和蕭朝貴死於早期的征戰,楊秀清、秦日綱、韋昌輝死於慘烈的內鬥。石達開雖然在內鬥中勝利,但還是選擇帶著自己的人馬離城西征,最後一路到達四川,因為後繼無援,殺死妻妾與兒女後投降清軍,希望能饒僅剩的兩千部屬不死。當然,清軍審問後,殘酷地對石達開淩遲至死,兩千舊部屠殺殆盡(可能是投名狀守城將官自殺祈求交換部屬活命的故事來源)。蘇州攻防戰時的洪秀全,仍在想像上帝會天降瑪瑙來餵飽他飢餓到要挖草根來吃的子民。
第二個感觸是:戰亂時的人命真的是不值錢,不管是軍人還是平民。史景遷只是整理一小部分太平天國史料,但就讓我們看到數不盡的屠殺。一八五二年六月三日,因為馮雲山被擊傷,太平軍攻破城門見人就殺,全州居民全遭殺戮。一八五三年三月二十日,太平軍攻破南京城,清軍在太平軍殺到前紛紛回家自殺、燒毀房子,太平軍繼續搜尋殘餘清軍,屠殺持續好幾天。一八五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太平軍攻打河北滄州時,精銳部隊被守城官軍殺傷近四千人,一怒之下殺了滿、漢、回男女萬餘人。
一八五六年,太平天國內鬥,東王楊秀清被殺,餘黨六千人(多數是長期效忠拜上帝教的忠實信徒)全被誘殺。石達開認為韋昌輝和秦日綱殺東王黨殺過頭,於是韋和秦又殺了石達開所有家人和密友。石達開召集所有他能調動的人馬,洪秀全只好也殺了韋昌輝和秦日綱。
內鬥後的太平天國走下坡,也得不到國外勢力支持。一八六○年,在各國租界軍隊攻擊下,太平軍攻打上海失敗。一八六一年安慶陷落時,一萬六千降軍被曾國藩、曾國荃的湘軍屠殺殆盡。一八六三年六月十三日,石達開投降,六週後兩千部屬被屠殺。十二月,蘇州城陷,保證赦免軍民的清軍反悔,全數屠殺一空。一八六四年七月一日,曾國藩攻入南京城,官軍忙著強姦餓到發昏的婦女、搶奪錢財,十二萬太平軍當晚全被殺光。
最慘的當然還是人民,尤其是蘇州、南京一帶長江三角洲的人民。八種不同來源的部隊(包括兩隻外國傭軍)在此流竄。男丁被強行徵用當兵,婦女被擄走,能燒的房舍全被拆,餓到皮包骨的人們與屍體在泥漿中浮沈。小孩的乾屍呆坐在學步椅上,和小孩屍體躺在一起的媽媽已經沒有力氣搬動小孩身體。人民失去希望,最後連洋人的狗都被偷來吃。
我出生於一九七一年,太平天國滅亡,不過是我出生前一百零七年前的歷史。很難想像,這樣殘酷的故事,兩千萬人的死亡,竟然距離我們這麼近。一九八○年後,臺灣的科技與民主進展如此快速,現在又輪到中國崛起,民生逐漸富庶。史景遷認為,太平天國崛起的力量,是因為「疫病飢荒四起,君主暴虐無道,洪澇時有所聞」,於是人們期待會有「至高的救世主,解世人於災厄,開創太平世道,結束以往一切」。只要有不平等,只要這不平等大到難以忍受,「就會有倡導這種信仰的人將之與激進的政治與平權主張連結,從窮人中吸收到信徒無數,每隔一段時間就率領他們與國家做武力對抗」。
但現在已進入「全球化時代」,國家的界限不再明顯,資本的流動帶動著國家的發展。難以忍受的不平等與悲慘的生活待遇會逐漸結束嗎?以後還會有洪秀全式企盼新天新地的草根運動在全球各地蜂起嗎?但投名狀與太平天國的故事也都告訴我們,戰亂裡犧牲的是人民,成就的是少數人的野心,渴望權勢與得到權勢的人會做出我們難以想像的事情,只要人類還存在,這樣的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
(看「投名狀」之後的感想:蘇州圍城時,太平天國已經是強弩之末,清軍好整以暇,等待太平軍彈盡援絕,糧草中斷,不可能會像電影裡這麼窩囊。所以,看看戰爭大場面還不錯,但電影的情節就不用太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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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馬>百度百科
晚清政治腐敗,社會動蕩,五花八門的事層出不盡。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預示著清朝統治行將覆滅。
在同治九年,又發生了兩江總督、封疆大吏馬新貽被刺的要案,真是朝野震驚,舉國傾注。事情發生在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上午,馬新貽校場閱兵完畢,返回督署的路上,爲刺客張文祥所殺。刺客並不逃走,高喊:“刺客是我張文祥!”讓那班怕死的衛士捉拿。
這個案子發生後,清廷十分驚恐,知道此案涉及封疆大臣的內幕褻聞,于臉面上大不光彩。因此,只能掩蓋矛盾,粉飾門面。慈禧太後爲了維系她搖搖欲墜的統治,親自出面處理此案。把正在天津處理教案的大員曾國藩,調來審理這個案件。又在曾國藩出發前夕,召見了他,面授機宜,說“馬新貽辦事很好”,爲此案定了調子。這還不放心,一周之內,又連連派出大員參與審案。刑部尚書鄭敦謹,也奉旨與曾國藩同審。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終于爲張文祥定了一個“漏網發逆”和“複通海盜”的罪名,將張文祥處決,剜了張文祥的心,去祭奠這位馬新貽,又厚厚的于以撫恤。一句話,馬新貽是一個好官,張文祥是一個發逆。
然而,事情的真象總是難以隱瞞的,紙包不住火。大量的野史、筆記、小說、戲曲,卻不顧官方史家的曲筆,將馬新貽被刺原委,一一公諸于衆。原來,馬新貽之所以官運亨通,靠的是假報軍功,又結納權貴才得來的。他在所謂的“剿匪”戰鬥中,原本是一個敗軍之將。被俘以後,又沒有骨氣,與“匪首”義結金蘭,成了拜把兄弟。再由他的把兄弟導演一幕馬新貽收複失地的鬧劇,欺瞞了朝廷,以至爬上封疆大吏的寶座。飛黃騰達以後,那些把兄弟原以爲可以攀附于他,千裏迢迢來投靠。馬新貽又奸占了把兄弟的妻室,誘殺了把兄弟。張文祥因偶然的原因逃脫他的魔掌,才弄出這一出刺馬的大案來。由此可見,清廷所依重的大臣,漁色負友,形同禽獸。凡此種種,正是清廷官場腐敗的縮影,無怪慈禧太後煞費苦心,一定要把真象掩蓋起來。
此事轟動朝野,慈禧太後驚問:“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誠惶誠恐地回答:“這事很奇。” 更奇的是,案犯張汶祥供詞閃爍,主審大員奏案含糊,期間雖有曾國藩、鄭敦謹等朝廷大員複審,卻始終未得真相,次年十月,張汶祥被剖腹挖心,祭奠馬靈。
由于“刺馬案”一拖半年之久不能結案,難免傳聞四起,使此案更加撲朔迷離,後人將“刺馬案”與“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名伶楊月樓案” “太原案”並稱爲“清末四大奇案”。
張汶祥爲何“刺馬”?清廷給出的答案是“聽受海盜指使並挾私怨行刺”,“實無另有主使及知情同謀之人”。民間則衆說紛紜,更有甚者,早在“刺馬”尚未結案時,上海就演出了“刺馬戲”。對此,當時官場老謀之士及近現代學者卻皆不以爲然,他們認爲,“刺馬”更像是一個政治事件——功德均微的馬新貽居然做上兩江總督與曾國藩平起平坐,聖恩何以如此眷顧?“刺馬案”剛發生便有傳言揭馬新貽曾遭賊俘、品行不端,難道早有預謀?據查張汶祥本是湘軍,而馬新貽上任後曾嚴厲懲治湘軍遊勇,案發後清廷又派”湘軍老祖“曾國藩主審,這其中有何奧妙呢?
按照民間傳言和演義版本,張汶祥刺馬的根本緣由,是因爲馬新貽漁色負友,張汶祥是爲友複仇。至于故事詳情,最早的版本爲馬新貽曾與竇一虎、張汶祥結爲把兄弟,始誘降,繼出爾反爾,賣友求榮,殺了竇一虎並霸占其老婆。張汶祥發誓複仇,終遂其願。值得注意的是,在《清稗類鈔》中,老二竇一虎則名曹二虎。
有趣的是,在後世諸多版本當中,雖然故事大同小異,但“妻遭馬占”的這個綠帽倒黴蛋不斷更名,比如京劇有一個版本叫陳金威,另一個版本則是張汶祥自己。平江不肖生武俠名作《江湖奇俠傳》中喚鄭時,張徹的電影版名爲黃縱,電視版則叫關雲寶。之所以列出上述舉證,並非無聊,而是想借“綠帽倒黴蛋”姓名的變遷說明“刺馬”曆經多年多人演義改編,文學意義早已遠勝曆史價值。
《刺馬》的故事在民間流傳已久,各個版本層出不窮,撲朔迷離。但事實上,這個故事之所以被列入"清末四大奇案",不是因爲這個故事所傳達出的正義或兄弟俠義上的問題,也不是叔嫂通奸之類吸引人們眼球的花邊內容,而是在于這個案子背後所隱藏著更大的政治軍事秘密,據清代史料記載,太平天國十年,洪秀全聚斂無數錢財。而曾國藩攻陷天京後收繳了全部金銀,但所上繳朝廷的數額卻非常之少,便有傳言曾國藩有野心,于是慈僖太後先把曾國藩調離江寧,接著召見過馬新貽,升其爲兩江總督,之後馬便在其密旨的授權下開始了對湘軍的財政調查。就在馬新貽即將把太平天國財富去向弄清楚的時候,"刺馬"案突然發生。
http://baike.baidu.com/view/650977.htm
清末四大奇案之「刺馬」案新解>高尚舉
1870年8月23日,江甯―今南京―將軍魁玉飛章入奏:兩江總督馬新貽遇刺身亡。慈禧太後驚問:「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誠惶誠恐地回答:「這事很奇。」由於案犯張汶詳供詞閃爍,主審大員奏案含糊,此案一拖半年之久不能結案,於是各種傳聞蜂起,使此案更加撲朔迷離,後人稱之爲「清末四大奇案」之一。
魁玉擔綱初審
魁玉的奏摺8月28日到京,同治帝覽後「實深駭異」。兩江總督竟在督署重地被刺身亡,實在是對風雨飄搖的清王朝的一次衝擊。29日,清廷連發四道諭旨:「務將因何行刺緣由及有無主使之人一一審出,據實奏聞。」
清廷一開始就意識到此案的嚴重性,現在又懷疑非張汶詳一人所爲,因此連下諭旨,口氣越來越嚴厲。
魁玉審理刺馬案月餘,每次奏報幾乎不離「一味閃爍」,「語言顛倒」,「一味支離」。那麽張汶詳「閃爍」的是什麽「支離」的又是什麽呢?魁玉沒有奏報。說穿了,恐怕不僅僅是張汶詳在支離,魁玉等承審大員也在支離吧!
張之萬馳赴江寧會審
9月25日,張之萬收到吏部咨文,赴江寧與魁玉會審。連審數日,並沒用刑。馬新貽親信、參與會審的孫衣言、袁保慶十分不滿,要求嚴刑訊究。張之萬不軟不硬地說:「案情重大,不便徒事刑求。倘未正典刑而瘐死,誰負其咎。」老奸巨滑的張之萬很清楚,這個案子不管怎樣審,怎樣結,都是兩頭不落人。審不出主使人,馬家不願意,朝廷更不滿意。審出主使人,不是得罪的人更多嗎!而且這些人也可能把自己「做掉」,豈不更悲?於是他採取拖延戰術,慢慢地審,耐心等待調補兩江總督的曾國藩的到來。
12月12日,張之萬、魁玉奏道:「兇犯張汶詳曾從發撚,複通海盜,因馬新貽前在浙撫任內,剿辦南田海盜,戮伊夥黨甚多。又因伊妻羅氏爲吳炳燮誘逃,曾于馬新貽閱邊至寧波時,攔輿呈控,未准審理,該犯心懷忿恨。適在逃海盜龍啓澐等複指使張汶詳爲同夥報仇,及爲自己泄恨,張汶詳被激允許。……本年 七月二十六日 ,隨從混進督署,突出行兇,再三質訊,矢口不移其供,無另有主使各情,尚屬可信。」張之萬、魁玉的奏結看來還算順理成章,但最後露出了破綻。人命關天的法律文書,行文時竟用「尚屬可信」四字,不知是何用心。上諭除令曾國藩速回江寧外,再派刑部尚書鄭敦謹作爲欽差大臣攜隨員赴江甯複審。不僅主審大員撤換,就連司員也全部更換,既顯示出朝廷處理此案的決心,也反映出對前審案人員的不滿和失望。
曾國藩、鄭敦謹復審
曾國藩磨磨蹭蹭,就是不起程,似乎對回任兩江毫無興趣。其實他一直密切關注江寧的事態發展,非常關心那個背後主使審出來沒有。江蘇巡撫丁日昌每時每刻都在傳遞著江寧案審的消息,且時論的發展對丁極爲不利,有人說馬新貽被刺,是因爲督撫不和。朝裏也是沸沸揚揚,太常寺少卿王家壁直指馬新貽被刺與丁日昌有關,他再次上奏說:「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被案,應歸馬新貽查辦,請托不行,致有此變。」
所謂丁日昌之子案,即1869年10月5日,太湖水師勇丁徐有得、劉步標陪同哨官王有明到蘇州看病。夜二更,徐、劉閑遊妓館,正遇丁日昌之子丁惠衡,侄丁繼祖,與家丁等同遊妓館,雙方發生爭執。遊擊薛蔭榜帶親兵胡家嶽、丁玉林、丁日昌族人巡夜,看其滋事,責徐有得40軍棍。徐不服,又遭重責,4天後徐有得因傷死亡。丁日昌看到子侄閑遊妓館滋事,致勇丁被責釀命,不得不上奏,自請議處。上諭命馬新貽審理此案,丁繼祖投案,丁惠衡傳喚未到。據丁日昌說,丁惠衡夜裏越牆逃匿,不知去向。此案因丁惠衡拒不到案,一直拖到1870年7月6日才結案。此案結案後40多天,馬新貽被刺,此時丁惠衡仍未歸案。故有太常寺少卿王家壁之奏。
丁日昌眼看大火要燒到自己身上,如坐針氈,他希望曾國藩回來主持江寧刺馬案的審理,曾國藩畢竟曾是自己的東家,許多問題自會由他擺平。1月2日曾國藩抵達江寧,14日,接印視事。從清廷調他任兩江總督,到他正式上任,曆時3個多月。
第二天上午,張之萬急急忙忙交接案件,下午就匆匆跑回清江浦去了。曾國藩很沈得住氣,一直到鄭敦謹抵江寧,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從未主持過審理案件。只在鄭敦謹來到的前一天,他才調閱案卷,記下有關案犯的名字。這段時間裏他在幹什麽呢?一是接客聊天,二是看《閱微草堂筆記》。如果說這兩個多月有關於刺馬案的活動,那就是他給馬新貽作了一幅挽聯,前往吊唁了一番。他對這個案子爲什麽一直採取拖延回避的態度?恐怕有深層次的原因。鄧之誠在《骨董三記》中說:「國藩不欲深求,必有不能深求者在。」
2月18日,鄭敦謹抵江寧,隔一天即正式審案。鄭敦謹雄心勃勃,非要把這天下疑案審個水落石出不可,也不枉他那個「鐵面無私」的稱號。連訊14天,該犯一味狡賴,毫無確供。與鄭敦謹並坐正堂的曾國藩,一直默默地聽著很少發問,最後對鄭敦謹淡淡地說:「將來只好仍照魁、張二公原奏之法奏結。」此時鄭敦謹一切都明白了,難怪自己連審14天,終沒有結果,原來他們早已設計好了。他心裏涼了半截,原來這案子是不能深究的。他打定主意,熬審不用刑,堂威喊得震天響,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孫衣言、袁保慶可是坐不下去了。孫衣言看著吃得白白胖胖的張汶詳,對鄭敦謹說:「賊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實。」鄭搬出魁、張的法寶堵孫的口,不過話說得更好聽一些。
3月19日,鄭、曾聯銜上奏,奏結比張之萬、魁玉原來的定擬敍述更加詳細,取供、采證、行文更加縝密,但基本內容不出前者。所不同的是:第一,特別強調張汶詳「聽受海盜指使並挾私怨行刺」,「實無另有主使及知情同謀之人」。第二,對張汶詳量刑更加殘酷,除了「按謀反大逆律問擬,擬以淩遲處死」外,又增加了一條「摘心致祭」。
當鄭敦謹、曾國藩擬好奏結,要孫衣言、袁保慶簽字畫押的時候,這二位拿出了殺手鐧,拒絕在奏結上「書諾」簽字。不過,鄭敦謹、曾國藩是何等人物,他們也有應對的辦法。他們在奏結中根本不提孫衣言、袁保慶參加會審一事,把朝廷蒙在鼓裏。
在上奏的同時,把供招抄錄分送軍機處、刑部存案。鄭、曾這一手很厲害,首先存案,造成既定事實。意思很明白,這是最後定案。鄭、曾在另外的夾片中使用的措詞仍然是:「該犯供詞,尚屬可信。」這一措詞是張之萬、魁玉在原擬中使用的,爲此清廷斥責他們,「不足以成信讞。」而今鄭、曾使用,倒不爲過,人言人殊。
朝廷最終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3月26日,諭旨下達,肯定了鄭、曾的奏結。4月4日,曾國藩奉旨監斬,將張汶詳淩遲處死,並摘心致祭。
孫衣言不爭一時爭千秋,他在給馬新貽寫的神道碑銘中,慷慨激昂,秉筆直書,「賊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實,而叛逆遺孽,刺殺我大臣,非律所有,宜以經斷,用重典,使天下有所畏懼。而獄已具且結,衣言遂不書諾。嗚呼衣言之所以奮其愚戇爲公力爭,亦豈獨爲公一人也哉。」孫衣言的文章一出,震驚朝野,輿論大嘩,就連慈禧太後也知道其中大有隱情。但是,總不能爲了一個死人,去動搖大清江山啊。斯人已作古,讓他去吧,無非加恩賜恤,以慰忠魂。
終覺疑案之未明
時人傳言,張汶詳刺殺馬新貽的根本原因,是因爲馬新貽漁色負友,張汶詳爲友復仇。果真如此,孫衣言、袁保慶作爲馬新貽的親信,自始至終都參加了審訊,那麽,魁玉、張之萬給他設計了一個「海盜挾仇報復」的結案,不是更體面嗎?何以苦苦追求,以得確供呢?再說馬新貽的四弟馬新祐自幼跟隨左右,直到馬新貽被刺身亡,馬新貽的事情他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果馬新貽因漁色負友而遭刺殺,已經給他一個體面結局,馬新祐爲此應該感恩不盡,爲什麽一直悲呼終覺疑案之莫明,希望時人和後人給以研討呢?其實鄭敦謹心裏很明白,他只能以苦笑對之。未等聖旨下達,更沒等張汶詳正法,他憤然離開了江寧。曾國藩送他程儀,他分文不收,兩個隨行郎中伊勒通阿、顔士璋每人收了500兩銀子。曾國藩和司道各員送他到江邊,他板著面孔,頭也不回地揚帆而去。
鄭敦謹的兩個助手回京後悄然而失。6月,顔士璋被放到蘭州,雖是給了一個沒有實缺的知府,與充軍流放所差無幾,不久回籍賦閑。伊勒通阿,8月19日「給全俸以養餘年」也回老家去了。
所有這一切,都使人們感到背後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左右著這一切。有人說是慈禧太後。不,慈禧太後沒有理由殺一個既無兵權,又不屬于任何派系的馬新貽。正是她,同治七年召見馬新貽,密旨馬新貽調查湘軍攻陷天京後太平天國金銀財寶的去向。
太平天國經營10年,各種糧餉自不必說,天王府金銀財寶堆積如山,其他王府、將軍府也有不少收藏。曾國荃攻陷天京,縱湘軍搶掠數天。爲了滅迹,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燒了幾天幾夜不息。湘軍均飽私囊,大車小輛向湖南老家運送財物,幾年中,湘軍子弟搶購土地遍及湘鄂。朝野議論紛紛,恭親王頗有微詞,慈禧太後心中不快。尤其令朝廷坐臥不安的是,十幾年來湘軍的實力迅速膨脹。太平天國失敗後,人們傳言曾國藩有野心,其實他的部下早就慫恿他謀取帝位。在與太平軍作戰時,清廷不得不依重湘軍,但是,如今太平軍被「蕩平」了,她能允許曾國藩在江南坐大嗎?東南臥著一隻虎,她睡覺也不安心。於是她把曾國藩調離江甯,派馬新貽任兩江總督,迅速裁撤湘軍。
江寧是湘軍攻下來的,兩江一直被湘軍視爲私地,他們在那裏經營了數年,豈能輕易讓給馬新貽。馬新貽幾十年來一直沒有自己的軍隊,了然一身來到江寧,如入龍潭虎穴。馬新貽被刺,朝廷心中明白,爲了不致激起兵變,動搖清王朝的統治,趕緊調曾國藩回蒞江寧坐鎮。從此,兩江總督寶座長期掌握在湘系手中,其他人不敢問津。
太平天國失敗後,湘軍的劣根性充分暴露出來,他們比土匪還要兇殘,明目張膽地肆疾搶掠。左宗棠直言不諱地批評湘軍,他認爲這都是胡林翼爲了一時對付太平天國,招募劇盜所致。曾國藩對湘軍的爲非作歹也很清楚,他說:「余設立水師,不能爲長江除害,乃反爲長江生害。」
清末施行裁勇改兵制度以後,幾萬湘軍士卒被裁撤,其中不乏將領。這些人並不回鄉務農,而是到處遊蕩擄掠。有些人參加了哥老會,有些人本來就是哥老會成員。湘軍裁撤擴大了黑勢力,散兵遊勇又與黑勢力結合,成爲社會的一大公害。馬新貽在懲治散兵遊勇時非常嚴厲,尤其是他任命以剽悍著稱的袁保慶爲營務處總管,抓到爲害百姓、有非法行爲的散兵遊勇即就地正法。散兵遊勇和黑勢力對他恨之入骨。
那個曾給孫衣言透過口風的顔士璋頗有心計,他寫了一本《南行日記》,記述了赴寧的全部過程。據他的曾孫顔牧臯說,日記中寫道:「刺馬案與湘軍有關。」「刺馬案背後有大人物主使。」
張汶詳刺殺馬新貽,在警衛森嚴的督署重地一撲而中。馬新貽被刺後,立即有「刺馬案」戲文上演,而且正值鄉試,安徽學政殷兆鏞出試題,竟然寓其譏諷,喬松年也來湊熱鬧,寫了一首歪詩作證,湘軍將領給張汶詳立碑等等。所有這一切都說明刺馬案是一件有計劃、有組織的政治謀殺事件。從案件的實施,到輿論的有力配合,以及對審案的精心策劃和對結案的精明設計,都說明它出自高人之手。
馬新貽被刺身亡,又有身後之玷,人們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桃色緋聞,而且又有爲友復仇,義薄雲天的俠義故事,迎合人們獵奇的心理,適應玩家的口味。若馬新貽不死,也是百口莫辯。史家亦是望而卻步,因爲誰也不願意去爲一個漁色負友的小人辯白,冤不冤由他去吧。妙哉!高明哉!湘軍及其首腦們痛痛快快地給社會開了一個玩笑,也把歷史玩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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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奇案"刺馬案"真相:為兄弟復仇? 為國鋤姦?
隨著電影《投名狀》的上映,該片的情節基礎、歷史上的真實事件“張汶祥刺馬案”再度浮出水面。“刺馬”號稱“清末四大奇案”之一,兇手當場被捉,動機卻迷霧重重,迄今難有定論。《投名狀》表現的為兄復仇及政治陰謀,不過是歷史上眾多猜測中的兩個版本。本文詳述“刺馬案”前後經過,您不妨當一回福爾摩斯,看看能否破解這百年疑案。
刺客交代了三點行刺動機,漏洞百齣
1870年(同治九年)8月22日,上任僅兩年的兩江總督馬新貽在箭場參加完閱射後步行回官署,剛走到官署後院門口,突然從人群中閃出一人,一邊口呼冤枉,一邊拔出匕首,刺入馬新貽的右肋。冷兵器時代的刺殺行動技術含量要求非常高,荊軻刺秦王儘管挖空心思最終還是一去不復返。可是,就在檢閱完軍隊回家的路上,在成群的親兵隨從護衛下,堂堂的兩江總督竟被一個大街上竄出來的刺客刺中了,而且刺得非常到位,馬新貽第二天就斃命了。怪不得慈禧太後接到奏報後吃驚地表示:“馬新貽此事豈不甚奇?”
更奇的還是刺客的供詞。據刺客供稱,他叫張汶祥,46歲,河南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南下寧波販賣氈帽,當過四年太平軍,其間救過一個叫時金彪的清軍俘虜。後來看到太平軍勢力不支,與時金彪趁機逃出,輾轉回到寧波,與南田海盜團夥往來親密。他交代的殺人動機有三點:一是他回到寧波後發現自己的老婆和錢財被一個叫吳炳燮的霸佔了,於是找到時任浙江巡撫的馬新貽攔轎喊冤,馬未受理。他只好到寧波府告狀,雖然要回了妻子,但是錢沒有追回來,氣急之下,逼老婆吞煙自盡,馬應該對他的不幸負責;二是他的很多海盜朋友被馬巡撫捕殺,海盜們說他最講義氣,應該殺馬新貽為朋友報仇,同時也泄私憤;三是他私自開的“小押”(重利盤剝的典當行)生意被馬巡撫明令禁止,絕了他的生路,加深了他對馬的憤恨。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終於使張汶祥動了殺心,一路跟隨馬新貽從浙江到了福建、江蘇,兩年之後終於找到機會將其刺殺。
這份供詞漏洞百齣,卻是官方認可的定讞,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尚存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民間流傳的說法:為兄弟復仇?為國家鋤姦?
張汶祥刺馬不惜性命處心積慮兩年,就出於這麼簡單的動機?顯然不能服眾。因此從馬新貽被刺起,關於張汶祥的殺人動機就有很多種說法。
《清稗類抄》就蒐羅了另外兩種:一說馬新貽在合肥辦團練曾被撚軍頭目張汶祥俘虜,張久欲投清,就放了馬新貽,並連同其友曹二虎、石錦標與馬結為異姓兄弟。後馬新貽編選張汶祥的降軍為山字營,並屢立戰功,很快就升遷到了安徽布政使,對三位出生入死的兄弟卻逐漸冷淡。這時正好曹二虎把妻子接來同住,馬見曹妻美貌,不僅設法騙姦,還誣陷曹二虎“通撚”將其捕殺。張汶祥為替二虎報仇,將馬刺殺。
另一種說法是,張汶祥最初與一個叫徐弁的同是太平軍李世賢部戰士。李世賢兵敗後,徐投奔馬新貽,成了馬的親兵,張汶祥則到寧波開小押店為生。一次,張到杭州訪徐,徐密告他說馬新貽正私通甘肅回王準備反清(馬新貽是回民),回王軍隊不日將南下,江浙一帶由馬負責征討。張汶祥當場怒罵:“此等逆臣,吾必手刃之!”後又因馬新貽下令取締非法營業的小押店,張汶祥生計被斷,出於國仇私憤刺殺了馬新貽。
“督撫不和”之說在審案過程中得到了官方討論
《清稗類抄》成書距刺馬案未久,可見這些說法產生很早,但都只在民間流傳,而馬死於“督撫不和”的說法卻得到了官方討論,此說是案件審理過程中由太常寺少卿王家璧正式提出的。
當時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丁惠衡犯了案子,歸馬新貽查辦。王家璧認為丁向馬“請托不行,致有此變”。他還說這個傳聞流傳很廣,而且傳播得很遠。丁日昌“本係矯飾傾險小人”,江南官員那麼多,大家偏偏懷疑他,未必是空穴來風。清廷向來鼓勵官員“風聞言事”,王家璧此舉也是人臣本分。但他的奏折當時就遭到了主審官鄭敦謹的否定,鄭認為丁惠衡的案子始終都是丁日昌大義滅親,自行奏辦,不會向馬請托,當然也不會有懷恨殺人的事。事實的確如此,況且丁惠衡當時尚未投案,未經審理,更沒有被殺頭,丁日昌恐怕不至於因為走後門不成就動了殺心。
此外,章士釗認為:“夫文祥,官文書明明宣稱洪秀全余黨,粵撚兩通,而其報仇遠因,則在南田圍剿一役。”章先生所說的南田洪秀全余黨,在張汶祥的供詞中是海盜,與太平軍毫無幹係。這很可能是章先生把張汶祥參加太平軍的經歷與海盜混淆了。說張汶祥為太平軍報仇,可能性似乎不大。
湘軍集團是元兇的說法缺乏紮實的證據
馬新貽死於湘軍集團策劃的政治謀殺案的說法起源也比較早,其中論述最全的是高尚舉的《刺馬案探隱》。他認為,在鎮壓太平軍的過程中,曾國藩的湘軍實力逐步做大,成了朝廷心腹大患,於是慈禧把曾國藩調離兩江總督的位子,派馬新貽擔任,以牽制湘軍勢力。另外,馬還肩負著調查太平天國財寶去向的慈禧密令。馬的到任觸動了湘軍集團的利益,所以湘軍指使張汶祥刺殺了馬新貽。
隨著電影《投名狀》的上映,高先生觀點多次出現于報刊網路,被認為最接近真實。但是仔細閱讀完高先生的著作後,很容易就會發現他的說法難以讓人信服。如作者說湘軍將領曾給張汶祥立碑。這是一條關鍵證據,可是出處在哪呢?不註明資料來源是史書大忌。而高先生的著作還有另一大硬傷,那就是小說化。如寫欽差張之萬等三位主審官慾將案件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人商議的具體情節、對話、各自表情動作,作者描繪得栩栩如生,如同親見,這顯然是一本歷史考證著作不應該有的。而細究之下,這些情節描寫竟然出自高陽的《慈禧大傳》!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兩相對照,就可知此言不虛。這就非常難以置信了,高陽先生雖然深諳清史,但是其最成功處在於小說,小說中真真假假,怎麼可以拿來做史料看呢?
此外高先生雖然指出了馬新貽死於湘軍主使的一些蛛絲馬跡,但並沒有給出任何確鑿證據,作者提出的一些理由也多經不起推敲。如慈禧密令馬新貽調查太平天國金銀的下落以及馬新貽上任前對兄長表示自己凶多吉少,這兩條關鍵證據,據作者所說,是得之於馬新貽後人,這就使其可靠性大打折扣。所以馬新貽死於湘軍的說法,儘管存在這樣的可能,但還缺乏紮實的證據。
此案牽扯麵太廣,傳奇因素眾多,真相已被淹沒
曾國藩的幕僚薛福成曾在日記中說:“或謂必有指使之人,或有以帷薄事疑馬公者。蓋謂汶祥奮不顧死,非深仇不至此也。”
張汶祥究竟受何人指使?是湘軍、太平軍還是海盜?如說因帷薄事(男女歡合之事)被殺,似乎又陷入了“漁色負友說”,此說如此盛行,原因何在呢?張汶祥的供詞是官方捏造的嗎?為什麼供詞中張會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如果張與馬並不認識,那麼到底是什麼導致張對馬懷有如此深仇大恨?如果張與馬相識,馬的遺折為什麼說自己是被“不識姓名之人”所刺?刑部尚書鄭敦謹審完案後未及回京復命就在途中上書以病乞罷,而他14年後才亡故。是因為未審出真相,羞于做官嗎?一切都是未解之謎。
總督被刺殺本來就罕見,何況又糾結著湘軍、太平軍、撚軍海盜,甚至傳教士等眾多集團,牽扯到慈禧、曾國藩、丁日昌等重要人物,包含著反清、報仇、奪妻等諸多傳奇元素,怪不得說法蜂起、真相難求。也許正因為太受關注,世人給出的答案太多,反而將真相淹沒了。
“刺馬案”剛發生不久就被改編成了戲文,被京劇、文明戲等各種藝術形式編演。1949年“刺馬”故事被搬上銀幕,此後在香港多次被改編成電影,其中最有名的版本是張徹1973年導演的《刺馬》。而最新版本是陳可辛的《投名狀》。
《投名狀》中有一個情節是太平軍蘇州守將變相自殺,死於劉德華扮演的清廷將領之手,這純屬虛構。事實上,淮軍攻破蘇州時太平軍的將領是慕王譚紹光。他16歲參加太平軍,後隸屬忠王李秀成,勇敢善戰。在蘇州保衛戰中,他在議事過程中被太平天國內部的叛徒刺殺。(李子明)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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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珍著《刺馬》
寒假看完【投名狀】意猶未盡。昨天特地去圖書館借了原案小說【刺馬】閱讀比較。我想,如果我是先看完這部小說在看電影的話,也許就不會這麼失望了。
【刺馬】很好看,但他的故事跟【投名狀】截然不同。故事元素雖亦有兄弟情義,但並不是故事的靈魂所在。沒有所謂的結拜兄弟,有的只是苟活求饒事後卻背叛報復的忘恩負義之人。
電影中的經典臺詞:『大哥是對的』書中則是寫:『二哥是對的』二哥所指的並非趙二虎,而是這本書另外一個漢子張汶祥。當初他饒馬新貽一命,並非為了從馬新貽那裡得到什麼好處,他只想安分開著當店過日子,不碰官事。但妻子與人有染之事,使他不得不向馬新貽求助,盼個公道。壞事從此開始,以前和求饒事件有關的人接連失蹤甚至死亡。好友也不幸罹難。忍無可忍,張汶祥決心刺馬。
【刺馬】讓我感到失望的原因在於,書中遭刺之人馬新貽不同於【投名狀】的龐青雲,到底還曾念過兄弟之情。他從一開始求饒活命那刻起便無時無刻不記著這樣的恥辱,企圖挽回顏面尊嚴,不計代價。雖然這樣比較人性,但受電影影響之大,我很難突然接受這麼不可歌可泣的故事。恩人跟仇人只有一線之隔,情義跟名利只有一念之差。
還沒看過【投名狀】的人可以先看這本小說。如果反過來先看電影在看小說的話應該會失望。我覺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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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不肖生著《刺馬詳情》
前 言
第01回 論戒律金羅漢傳道 治虛弱陸神童拜師
第02回 訪名師歎此身孤獨 思往事慰長途寂寞
第03回 值佳節借宿入叢林 度中秋賞月逢冤鬼
第04回 遇出家爲窺秘密事 思探險因陷虎狼居
第05回 破屋瓦救星來月下 探蓮臺冤鬼泣神前
第06回 坐渡船妖僧治惡病 下毒藥逆子受天刑
第07回 遭災劫妖道搭天橋 發慈悲劍仙授密計
第08回 解毒蟒大擾臺祭神 除凶僧小豪傑定策
第09回 常德慶中途修宿怨 陳繼志總角逞英雄
第10回 遊郊野中途逢賊禿 入佛寺半夜會淫魔
第11回 賓朋肆應仗義疏財 湖海飄流浮家泛宅
第12回 述根由大禪師收徒 隱姓氏張義士訪友
第13回 求放心楊從化削發 失守地馬心儀遭擒
第14回 謀出路施四走山東 離老巢鄭時來湖北
第15回 識芳蹤水濱聞絮語 傳盜警燭下睹新姿
第16回 盟弟兄同日結良緣 四呆子信口談官格
第17回 敞壽誕六姨太定計 營淫窟馬心儀誘奸
第18回 馬心儀白晝宣淫 張文祥長街遇俠
第19回 狗碰狗三狗齊受劫 人對人一人小遭殃
第20回 奪飯碗老英雄逞奇能 造文書馬巡撫設毒計
第21回 贈盤纏居心施毒計 追包袱無意脫樊籠
第22回 報私恩官衙來俠客 遭急變石穴遇奇人
第23回 練工夫霧擁峨嵋山 起交涉鍾動伏虎寺
第24回 射怪物孫癩子辭師 賣人頭鄧法官炫技
第25回 鬥妖術黑狗搶人頭 訪高僧毒蛇圍頸項
第26回 顯法術鐵丁釘巨樹 賣風情纖手送生梨
第27回 鄧法官死後誅妖 孫癩子山居修道
第28回 紅蓮寺和尚述情由 瀏陽縣妖人說實話
第29回 神僧有神行鍾名鼻涕 惡鬼作惡事杠折龍頭
第30回 誅妖人邑宰受奇辱 打衙役白晝顯陰魂
第31回 救徒弟無垢僧托友 遇強盜孫癩子搭船
第32回 施巧計詐醉愚船主 救客商裝夢捉強徒
第33回 仗隱形密室聞秘語 來白光黑夜遇能人
第34回 報兄仇深宵驚鬼影 奉師命徹夜護淫魔
第35回 聞警告暫回紅蓮寺 報深仇巧刺馬心儀
第36回 鄭青天借宿拒奔女 甘瘤子挾怨煽淫僧
前 言
晚清政治腐敗,社會動蕩,五花八門的事層出不盡。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預示著清朝統治行將覆滅。
在同治九年,又發生了兩江總督、封疆大吏馬心儀被刺的要案,真是朝野震驚,舉國傾注。事情發生在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上午,馬心儀校場閱兵完畢,返回督署的路上,爲刺客張文祥所殺。刺客並不逃走,高喊:“刺客是我張文祥!”讓那班怕死的衛士捉拿。這個案子發生後,清廷十分驚恐,知道此案涉及封疆大臣的內幕褻聞,于臉面上大不光彩。因此,只能掩蓋矛盾,粉飾門面。慈禧太後爲了維系她搖搖欲墜的統治,親自出面處理此案。
把正在天津處理教案的大員曾國藩,調來審理這個案件。又在曾國藩出發前夕,召見了他,面授機宜,說“馬心儀辦事很好”,爲此案定了調子。這還不放心,一周之內,又連連派出大員參與審案。刑部尚書鄭敦謹,也奉旨與曾國藩同審。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終于爲張文祥定了一個“漏網發逆”和“複通海盜”的罪名,將張文祥處決,剜了張文祥的心,去祭奠這位馬心儀,又厚厚的于以撫恤。一句話,馬心儀是一個好官,張文祥是一個發逆。
然而,事情的真象總是難以隱瞞的,紙包不住火。大量的野史、筆記、小說、戲曲,卻不顧官方史家的曲筆,將馬心儀被刺原委,一一公諸于衆。原來,馬心儀之所以官運亨通,靠的是假報軍功,又結納權貴才得來的。他在所謂的“剿匪”戰鬥中,原本是一個敗軍之將。被俘以後,又沒有骨氣,與“匪首”義結金蘭,成了拜把兄弟。再由他的把兄弟導演一幕馬心儀收複失地的鬧劇,欺瞞了朝廷,以至爬上封疆大吏的寶座。飛黃騰達以後,那些把兄弟原以爲可以攀附于他,千裏迢迢來投靠。馬心儀又奸占了把兄弟的妻室,誘殺了把兄弟。張文祥因偶然的原因逃脫他的魔掌,才弄出這一出刺馬的大案來。由此可見,清廷所依重的大臣,漁色負友,形同禽獸。凡此種種,正是清廷官場腐敗的縮影,無怪慈禧太後煞費苦心,一定要把真象掩蓋起來。
本書收有關此案的小說兩種。一是平江不肖生的《刺馬詳情》選自他的名著《江湖奇俠傳》。據平江不肖生說,他對本案的詳情,是從鄭敦謹的女婿口中所得。而鄭敦謹的女婿,則在鄭敦謹審問張文祥時,在屏風後面偷聽到的。其真實程度如何,不得而知,但讀來娓娓動聽,合情合理。讀者不僅可以借以知道刺馬案的詳情,還可同時知道火燒紅蓮寺的來龍去脈,真是一舉兩得。
另一種是佚名著《張文祥刺馬》,所述與平江不肖生的大同小異,也一並附此,以增加讀者的閱讀興味。
第一回 論戒律金羅漢傳道 治虛弱陸神童拜師
話說正在和周季容說話,猛聽得山上是那裏大喊了一聲。那聲音一到柳遲耳裏,便聽得出是他師傅呂宣良的腔調,當即隨口應道:“是弟子親眼看見的。”藍辛石、周季容都愕然問道:“誰呢?”柳遲還不曾回答,呂宣良已在飛來石上笑道:“不是別人,是你師傅的老朋友。承你師傅的盛情,上次救了小徒弟的難,並承他教小徒帶信給我,小徒雖到此刻才會見我。然他說的那些話,我早已知道了。我也托你兩位回去拜上你的師傅,以開諦和尚那麽高的道行,尚且不敢以開派祖自居,須知不是本領夠不上、當開派祖的,得享千秋萬世的香火,沒有那麽大福分的人,盡管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也當不了開派祖,這便是我對他的忠告。至于我那個不守戒律的徒弟,只等到他自己的惡貫滿盈,我自會去收拾他,決不姑息,”在這說話的時候,天光已經亮了。周季容知道這老頭是呂宣良,連聲應“是”,不敢回答甚麽話。
藍辛石生就的苗蠻性質,半生在苗峒裏受人推崇敬服慣了,養成一種目空一切的脾氣。除了他師傅方紹德而外,無論甚麽人,他都不看在眼裏。此時見呂宣良說出來的話,隱含著譏諷他師傅的意味,哪裏按納得住火性,即瞪了呂宣良一眼,說道:“既與我師傅是老朋友,我師傅沒有當開派祖的福分,何不去當面直說,卻要托我們呢?”呂宣良絕不驚疑的打著哈哈,笑道:“這個不當面去直說,卻要托你們轉說的道理,你是個被妖精吸去了元陽不能得你師傅真傳的人,如何能知道?只可惜你沒福分做我的徒弟,我不便教給你,你還是回峒裏去向你師傅請教罷。你不妨當著你師傅罵我不懂理,不應該拿著罵師傅的話,托徒弟去說。”藍辛石聽了呂宣良這話,心想:我師傅不是也曾拿著責備呂宣良的話,托柳遲去說嗎?呂宣良這番話,分明就是罵我師傅不懂道理。這老東西說話真可惡,偏巧我今日不曾帶得大砍刀來,若帶了那刀在身邊,從這老東西背後冷不妨劈他一下,怕不劈得這葫蘆頭腦漿迸裂。藍辛石心裏才這般一想,呂宣良似乎己明白了他的心事,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笑道:
“你那把大砍刀,可惜那夜被妖精劈成一個大缺口,于是只能稱爲大缺刀,不能稱爲大砍刀了。”藍辛石聽了,不由得大驚失色,暗想:那夜劈妖精將刀劈成大缺口的事,除我自己而外,甚麽人也不知道。並且事已相隔二十來年了,他竟如親眼看見的一樣,神通果是不小。
原來藍辛石在未遇見方紹德以前,因貪捉蝦蟆遇見那個婦妖的事,對方紹德只述了一半情形,方紹德即已知道他的元陽就是被那妖精吸去了。藍辛石心裏一著急,便沒將結局的情形述出來。實在那夜見那妖精之後,藍辛石雖明知不是人家女子,然因爲生得太嬌豔了,一時心猿意馬,委實有些把持不住。那女子又柔情軟語的與藍辛石糾纏,藍辛石一則仗著自己的膽力,不知道畏懼,二則也不舍得決然撇了那女子就跑。那女子見藍辛石雖拔出刀來厲聲叱喝,然眼光並沒露凶殺之氣,知道已動憐惜之念,當即立住腳不再追前,只用極風騷的態度,瞟了藍辛石一眼,笑道:“何必使出這們凶惡的嘴臉來做甚麽呢?你歡喜吃蝦蟆,我將家裏養的蝦蟆送給你吃,難道還對你不起嗎?我向你討酬謝,論情理是應該的。你便不講情理,不酬謝我也就罷了,爲甚麽還要對我這們兒凶惡呢?”藍辛石道:“這山峒裏的蝦蜞,近三天果是比平日多些,但是從沒聽人說過有家裏養蝦蟆的。並且我與你素不相識,即算你家裏養蝦蟆,爲甚麽無端送給我吃,這事也太不近情理了。”那女子笑道:“我爲的就是要得你的酬謝,你不相信,不妨同去我家裏瞧瞧,看是不是養了許多的蝦蟆?”那時藍辛石的年紀輕,膽氣壯,好奇的心更切。經這些軟語一說,早把那拔刀叱喝的勇氣收歇了,改換了客氣些兒的聲調,問道:“你家住在哪裏?離此地有多遠的路?”那女子伸手向一座高山說道:“沒有多遠,就在那山腰裏面。你若果是名不虛傳的好漢,要走就走,不用遲疑。”藍辛石果然不肯示弱,左手拾起火把,右手握著大砍刀,教女子在前引導,自己步步留神的跟在後面走。
一會兒,走到了山底下,看那山很陡峻,並沒有上山的道路,攀藤拊葛的爬上去。才爬了幾步,布袋就被樹枝挂落了。再爬了幾步,火把也熄了。剛爬到一片略爲平坦些兒的地方,見女子在前面不動,仿佛爬得疲乏了,立住歇息歇息的樣子。藍辛石忽然心裏一動,覺得今夜凶多吉少,火把又熄了,天上僅有一點兒星光,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物。萬一這女子不懷好意,我的性命不怕斷送在她手裏嗎?古語說的好:“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
這女子只怕是活該要死在我的大砍刀之下,此時她偏背著我立住不動,我再不動手,更待何時?藍辛石殺心一動,隨手就舉起大砍刀,對准那女子的後腦,用盡平生之力劈將下去。只聽得哢喳一聲響,眼前火星亂迸,大砍刀飛了起來,把虎口都震開了,那裏還握得住刀柄呢?險些兒被飛回來的刀背,倒劈開了自己的額頭。不禁大叫了聲“哎呀,”大砍刀已脫手從頭上飛落到山下去了。藍辛石掉轉身便跑,卻忘記了自己爬上了極險峻的山。只一失腳,即骨碌碌滾下山來,幸虧他的皮粗肉糙,又還爬的不高,不曾滾傷身體,從山底下沒命的逃回家。次日,白天才敢出來。仍到那山下尋刀找布袋,尋著那刀看時,已砍了一個半寸多深、二寸來長的大缺口。心想:這妖精真厲害,怎的有這們硬的後腦?回想昨夜上山的情形,再依樣爬到平坦的所在一看,只見一塊五尺來高的大石碑,豎在那裏,碑頂被劈去了一角,正是刀缺口那般大小。
藍辛石因這是自己失面子的事,從來不肯向人漏出半個字。就是在無可掩飾的時候,對方紹德說起來,也還不願意盡情吐露。他自以爲除了他自己,是再無人知道的。今忽然聽呂宣良若不經意的就道了出來,更在他正轉念頭,想拿大砍刀照樣劈呂宣良後腦的時候,安得而不大驚失色呢?藍辛石生性雖蠻,然遇了這種時候,也就不敢再倔強了。只是要他伏低就下,反向呂宣良說陪禮的話,卻又不願,心想:大師兄托我收拾屍骨的事,既已辦了,何不趁早回去,要站在這裏受他的形容挖苦。當即拉了周季容一下,掉轉身往山下便跑。周季容不知爲著甚麽,也只得跟著就跑,呂宣良也不呼喚,也不追趕,望著二人跑的遠了,才回頭向柳遲說道:“你這一年來的進境很好,你生成只有修道的緣分,妻財子祿都與你無緣。你這回爲娶妻的事去新寧,你表妹才被鬼纏,你自己才落陷阱。落陷阱之後,接著就聽得犯淫戒,謀自盡的話。這都是可以使你醒悟的地方,而你卻糊裏糊塗的經過了,當時心裏並未加以思索,直到今早親眼看見了犯淫的結果,你心中才有些感覺。若不使你有這回的經曆,將來一犯淫戒,便難免不墮落,這是修道人最大的關頭,所以必須你自己澈悟。我約你到這裏來,爲的就是這事。你于今已明白了,我再傳你修煉的訣竅。”當下柳遲就在飛來石下拜受指教。修煉只在得訣,訣竅只在名師指點。三言兩語,一經道破,豁然貫通。
呂亙良傳授了訣竅,說道:“方紹德想做峨嵋派的開派祖。他定的戒律,第一條,是不許幹預國家大事。這條就沒有道理,我們修道的人有什麽國?有什麽家?只問這事應幹預不應幹預,不能說誰的事就可以幹預,誰的事不可以幹預,即如現在就有一樁事,若依照方紹德定的戒律,是不能幹預的,而我卻不能不管。不過這事我暫時不能露面,就是清虛門下諸弟子,也有不便之處。你初到我門下,不曾出外交遊,外面認識你的人少,惟有差你去較爲妥當。你附耳過來,我教你幾句話。”柳遲忙湊近身去,呂宣良低聲叮囑了一番,柳遲連稱遵命。師徙二人即此分別。柳遲自遵著呂宣良附耳叮嚀的話,幹那方紹德所定戒律不許幹頂的事去了。
畢竟那事是甚麽事呢?後文自有交待。
于今且說那個與諸位看官們久遠了的陸鳳陽,他目從在瀏陽人幫裏當隊長,爲爭趙家坪被平江人打傷之後,幸遇常德慶替他治好了傷,並留藥替一般受了傷的瀏陽人都治好了。陸鳳陽和衆瀏陽人都日夜思量如何報仇雪恨。只是平瀏兩縣人爲趙家坪爭鬥的事,一年照例一次。這一年爭鬥輸了,只得吞聲忍氣,以待來年。這一年中,在平、瀏兩縣參加戰團的人,原沒有甚麽准備,就只忙煞了常德慶。常德慶當日對陸鳳陽說是江西撫州人,並說我本來不會多管這些不關己的事,那都是臨時隨口說出來掩飾他自己行藏的話。其實,他們崆峒派與昆侖派久成水火。常德慶這回來替瀏陽幫治傷,原是已知道此次的爭鬥,有昆侖派人出頭,幫平江人助陣,正有意借此在晴中幫助瀏陽人,使昆侖派人栽一個跟頭,消消積怨。不料就因留藥治傷的事,一時傳遍遠近,楊天池當時就得了這個消息。知道崆峒派的人久已存心報怨,這種替瀏陽人治傷的舉動不是偶然的。
楊天池此時雖也有些失悔不該魯莽助陣,無端替平江人結下這一場仇怨,更惹出崆峒派的人來。然一時失檢,已弄成了這們一個局面,在勢萬不能就此罷休。並且兩派人因彼此都不服這一口氣,誰也不肯退讓半點。從來不問所爭執的事由大小,都不過只借這點兒事做引子,究其實,平、瀏兩縣爭趙家坪,與兩派有何關系?爲的只要借這爭趙家坪做引子。所以,兩方都盡辦准備。以前兩派的人雖常有爭鬥,崆峒派因勢力較小,被昆侖派壓抑的次數太多了,要借這回的事,大舉與昆侖派拼個強存弱亡。無奈本派的勢力既小,明知就拼著不要性命,也決鬥不過昆侖派的人多勢大,只得求助于昆侖以外修道的人。崆峒派爲首的,是楊贊化兄弟。昆侖派爲首的,是笑道人。笑道人探明了楊贊化兄弟的舉動,曾邀集同道,准備與崆峒派人較量。柳遲初次在清虛觀所見的情形,便是昆侖派人將要出發與崆峒派人廝殺了。楊天池送柳遲走後,兩派人已決鬥了一次,畢竟仍是崆峒派鬥輸了。只是笑道人因爲忽略了一點兒,被楊贊廷一劍掠去了頭巾,幾乎連頭頂皮都削了。所以呂宣良在柳遲家與笑道人相遇,說出那幾句不倫不類的話。楊贊化兄弟求助外人,一時沒有願意無端與昆侖派人爲仇的。崆峒派人只得大家勉強暫將一腔無窮的怨氣按納住,等待報複的機緣。不過他們兩派雖格于形勢,不能真個大舉出頭露面,一邊幫平江人相殺,一邊幫瀏陽人相打。然平、瀏兩縣的人,並不因兩派不出來相幫,便停止每年在趙家坪的例鬥。只是那種蠻爭獨鬥的勝負,既無兩派人夾雜其中,便不與義俠傳相幹了。惟有陸鳳陽的兒子陸小青,與本書中好幾個義俠生了關系。要寫楊天池骨肉團圓,胡舜華兄妹見面,都不能不先從他下手寫起來。
陸小青在八歲的時候,因在鴉片煙館裏對對子,一般人都稱他爲神童,後來讀書越發肯猛勇精進了。只是當孩童的時候,知識開的太早,又加以刻苦讀書,陸鳳陽是個一句書不曾讀過的農人,只知道想望兒子多讀書早發迹,替家族爭光,哪裏知道孩童身體發育未完全,腦力用的過度,呆坐不運動的時間過久,于身體大有妨礙的道理。因此陸小青讀到十二歲的這一年,書是讀的不少,文字也都能得地方上有名的文人學士推許,但是身體就瘦弱得不成個模樣了,年齡才十二歲,背也彎了,眼也花了。步行兩三裏路,就走得氣叮氣喘,滿身是汗,還一陣陣的頭眼發昏。尋常孩童嘻笑跳踉的舉動,從來不曾有過一次。陸鳳陽夫婦這才著急起來,不敢再教陸小青讀書了,每日逼著他和左鄰右舍年齡相等的孩童玩耍。只是無論甚麽玩耍的事,在尋常孩童覺得極有趣味,極可笑樂的勾當,總引不起陸小青的興趣。陸鳳陽以爲鄰居家孩童不曾讀書,沒有知識,自己兒子瞧不起他們。不願在一塊兒玩耍。
因此他們以爲有趣味可笑樂的事,引不起自己兒子的興趣,仗著家中殷實,將地方上的讀書人,平日與陸小青說得來的,卑詞厚禮迎接到家裏來住著,陪伴陸小青,殷勤拜托這些人,想方設計引陸小青快樂。以爲陸小青心裏一舒暢,再加以起居有時,飲食有節的調養,身體就可望日漸強壯了。誰知身體已經衰弱的人,凡事振不起精神,如何能憑空使他的胸襟舒暢?談笑的時間太多了,反傷了他的神。陸鳳陽將陸小青這個兒子,看得比甚麽寶貝還貴重。是這們一來,只急得陸鳳陽夫婦求神拜佛,恨不能折減自己的壽數,使陸小青多活幾年。無如家族的人都說,只有子女請折減壽數給父母的,沒有父母折減壽數給子女的。若這們求神,必反使子女受折磨。陸鳳陽夫婦無奈,只好遍求名醫,給藥陸小青吃。藥只能治病,像陸小青這樣的虛弱身體,服藥也沒有效驗。陸鳳陽急到無可奈何的時候,忽發一種奇想,教人寫若幹張招帖,張帖繁華市鎮,招帖中寫出陸小青的體格症候,以及致病的原因,招請能醫治的人,如醫治好了,敬謝白銀一千兩。這招帖貼出去,本想得這一千兩銀子的醫生很多,但和陸小青談論一番,就被陸小青拒絕診治了。因說出來的治法,與以前所延請的名醫治法,都仿佛相似,都說是童子癆的病症。不到幾個月,遠近的醫生以及江湖上的術士,都來嘗試過了。陸鳳陽夫婦至此也已絕望了。
這日,忽然來了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人。身上行裝打扮,背上馱一個不甚大的包袱,相貌很端正,卻沒有驚人出色之處、說話長沙口音。進門向陸家的人說:“特來替陸小青治病的,要見陸鳳陽。”陸家人打量這人的手腳極粗,不像個做醫生的,心裏已存了個瞧不起的念頭。然東家既有招帖在外,不能不立時報給陸鳳陽知道。陸鳳陽在受了傷神智昏迷的時候,能看得出常德慶是個異人,總算是有些胸襟有些眼力的。聽報走出來招待,看這人果不像是一個做醫生的,然也不像是江湖上行術的,面目透些慈善之氣,仿佛一個做小本生意的人。陸家自發出那種招帖以來,無日不有專替閻王做勾魂使者的醫生上門。陸鳳陽初時忙著招待,以爲重賞之下。必有能人。後來漸漸把那些應招醫生的伎倆看穿了,招待也不願意殷勤了。平日應招而來的醫生,多是不騎馬便坐轎,做出很有身價的樣子來。陸家開發轎馬費的錢,都不知用了多少,從沒有像這人步行自馱包袱的。因此陸家的人,更瞧不起。陸鳳陽只遠遠的立著,向來人抱拳說道:“聽說老哥是特來替小兒治病的,感激之至,請進來賜教。”來人卻很謙和的答禮,到裏面分賓主坐定。
來人先開口道:“我姓羅,名春霖,住在長沙。從來並不懂得醫道,不能替人治病。”陸鳳陽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笑,說道:“老哥既不懂醫道,不能替人治病,又何必勞步,遠道賜臨呢?”羅春霖點頭道:“是,我本不能來應招的。不過我細看那招帖上寫出來的得病原因,疑惑老先生的少爺不是害病。若不是害病,是因年輕用功過度,妨礙身體的發育,以致虛弱得奄奄一息,和害了重病的一樣,我倒有方法能使他強壯。”陸鳳陽聽了,又不由得歡喜起來,忙立起身作揖道:“小兒正是因用功過度,將身體累的虛弱了,一般醫生都說是甚麽童子癆,用藥卻又毫不見效,老哥說不是害病,只怕果然不是害病,我就教小兒出來,請老哥瞧瞧。”羅春霖應是。陸鳳陽隨即起身將陸小青帶了出來。
此時的陸小青,年紀雖只十三歲,頹唐萎弱的樣子,比六七十歲的老翁還厲害。渾身上下,瘦刮不到四兩肉。臉上如白紙一般,不但沒有血色,並帶些青黑之氣。兩眼陷落下去,望去就和土裏挖出來的骷髏一般。嘴唇枯燥,和面龐同色。羅春霖起身握住陸小青的手,周身看了幾眼,笑道:“我猜度不是害病,真個不出我所料。”陸鳳陽問道:“老哥何以看得不是害病呢?不是已顯出許多病症出來了嗎!”羅春霖搖頭道:“身體有強有弱,身體弱的不見得都有病。他這顯出來的症候,是身體虛弱的人應該有的,不是病症,可以從他身上三處地方看出來。第一,他的兩眼雖然陷落,眼光的神並沒有散,這種昏花,與老年人的兩眼昏花不同。老年人是由內虧損,他這是由外蒙蔽,容易治得好的。第二,他的嘴唇雖桔燥沒有血色,然人中不吊不欠,平時口不張開。若是童子癆,便免不了有那些敗像。第三,他的兩只耳根豐潤。像他們瘦弱的人,若是真病到了這一步,兩耳根早應幹得不成個樣子了,哪有這們豐澗的。”
陸鳳陽聽了,仔細看所指出來的三處,只喜得開口笑的合不攏來,也不說甚麽,掉轉身向著裏面就跑,同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出來,向羅春霖介紹道:“這是敝內,可憐他望兒子病好的心,比我還急切,難得今日遇見老哥,確是我夫婦的救星。老哥這般高論,我夫婦從來沒聽過,我聽了歡喜得甚麽似的,也使我內人歡喜歡喜,他也實在著急的夠了。”羅春霖對陳鳳陽的婦人說道:“令郎的身體,已虛弱到極處了,若從此永不服藥,安分隨緣的過下去,倒不要緊,不過不能望他強壯罷了。如群醫雜進,百藥紛投,無論所服的怎樣,盡管都是極王道的藥,至多也不能再延三年的壽命。”陸鳳陽問道:“不服藥將怎生治法呢?”
羅春霖道:“我的治法很平常,也不是十天,半月可望有效。好在不服藥,就收效梢遲,也毋庸疑慮。于今要說我的治法,須先把我的家世說出來。”
“我先父在日,在長沙也頗有點聲名。先父的名字,是有字底下一個才字。”陸鳳陽不待羅春霖說下去,即截住問道:“是不是往年押解餉銀的羅老英雄呢?”羅春霖起身應“是。”陸鳳陽大笑道:“他老人家真是威名遠震的老英雄,我雖無緣會見他老人家。然我有一家親戚,住在長沙鳳凰臺,我每年到長沙,必到舍親家居住。那羅老英雄也住在離鳳凰臺不遠,我所以時常聽得舍親說起他老人家的事,可惜他老人家已去世有好多年了。我記得他老人家告老的那年,餉銀才到羅山,就鬧出了亂子,押餉的兵士,還有些被強盜捉去了。
可見得他老人家的本領,實在了得。”羅春霖道:“先父的武藝,固是少有人趕得上。然他老人家按摩推拿的手段,更是絕技,獨得異人的傳授。于今除傳了我而外,可斷言全國沒有第二個知道的人。這種按摩推拿的法子,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令郎的身體就用我這獨得的方法,包管一年之內,使他強壯。不過,令郎須得拜我門下做徒弟,不是我好爲人師,只因令郎的天分太高,非拜在我門下,我犯不著容易給他知道了我秘傳的手法。”不知陸鳳陽夫婦怎生回答?且待下回再說。
第三十六回 鄭青天借宿拒奔女 甘瘤子挾怨煽
話說那時曾國藩奏事,清廷無不照准。沒幾日,就欽命鄭敦謹到南京幫審。聖旨下來,倒把個鄭敦謹嚇了一跳。因他並不知道張文祥是何如人,更猜不出何以滿朝大小官員,何止千數,獨獨的看中了他,指名要他來審問,方肯吐實。行刺總督的凶犯非比尋常,萬一弄出些嫌疑到身上來,豈不糟了?饒他鄭敦謹平日爲人極清廉正直,遇到這般意外的事,心裏也就不免有些著慮。誠惶誠恐的奉了聖旨,只帶了一個女婿到南京來。他與曾國藩原是同鄉有交情的,以爲幫同曾國藩審理這案,自己處心無愧,是不愁有嫌疑弄到身上的。到南京這日,就與曾國藩同坐大堂,提出張文祥來審問。曾國藩道:“你要刑部尚書鄭青天來方說實
話。于今鄭青天已奉了聖旨來幫審,你這下子還不實說麽?”張文祥聽了,即擡頭看了鄭敦謹一眼,點了點頭,說道:“有鄭青天來了,我也不說。只能由鄭青天一個人問我,並且用不著坐堂,不將我凶犯跪著,我才肯說。”曾國藩爲要問出張文祥實在的口供,只得一一依允。當即退了堂,請鄭敦謹單獨坐花廳審問。鄭敦謹在大堂上見了張文祥的面,心裏方明白指名要他來審問的理由。
原來在十年前,鄭敦謹曾有一次步行到瀏陽去掃墓。不料,在半路上遇了大雨。隨身不曾帶得雨具,附近又沒有飯店,只得到一個紳士人家去暫避。誰知那雨卻落個不休,看看天色已晚,不能不在這人家借宿。只是這家的男主人,因到長沙省城裏去了,不曾回來。女主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真是生得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爲神玉爲骨。鄭敦謹這時的年齡,也還只有三十多歲,儀表也生得俊偉異常。這紳士人家的下人,見了鄭敦謹的容儀舉動,知道不是平常過路的人,當即報告了女主人。誰知這女主人一見鄭敦謹,就動了愛慕的心思。只因有當差的和老媽子在旁邊,不能對鄭敦謹有所表示。鄭敦謹是個誠篤君子,那裏
看得出這女主人動了愛慕他的念頭呢?湊巧大雨下個不止,這女主人正合了她的願,殷勤留鄭敦謹歇宿。鄭敦謹受了這女主人的優遇,心裏還說不盡的感激。女主人因存了挑逗鄭敦謹的心思,一一盤問鄭敦謹的身世,而鄭敦謹因爲感激女主人賢德,存心將來要幫助她的丈夫,以報這番優待的好意,也一一盤問她丈夫的爲人行事。這女主人卻誤會了鄭敦謹的用意,以爲和她自己是一般心理。她家的客房,原與上房相隔很遠的,女主人既對鄭敦謹動了邪念,這夜留鄭敦謹歇宿,便特地打掃了一個與上房鄰接的房屋,親送鄭敦謹就寢,鄭敦謹毫不注意的睡了。正睡得酣酣的時候,忽覺得有人用胳膊輕推了幾下。忙睜眼看時,房裏的燈光,照澈得滿房透亮,只見女主人濃妝豔抹的立在床前,兩只俊俏眼睛,如喝醉了酒的人一樣,水汪汪的向人臉上望著,一手支著床柱,一手搭在他胳膊上,繼續著輕推了一下,發出又嬌又脆的聲音,說道:“怎麽這般難醒?獨自一人冷清清的,也睡得著嗎?”鄭敦謹一見情形,登時嚇得翻身坐了起來,避開女主人的手,說道:“這時候,來推醒我做什麽?無禮的事做不得,請快出去罷。”女主人想不到鄭敦謹會這們拒絕,已到了這一步,那裏還顧得到廉恥上去。一點兒不躊躇,就伸手趕過去拉了鄭敦謹的手,說道:“你是個男子漢,怎的這們拘板?這時候外面的人都睡盡了,這裏面除了你我,一個人也沒有,你還怕什麽?”
鄭敦謹連忙摔開手,從床頭跳下地來,說道:“我鄭敦謹豈肯幹這種無禮的事。我看你家裏的氣派情形,可知你丈夫也是一個有體面的人。他于今有事到長沙去了,將家事托付給你,你就忍心背著他,和我這個過路不相識的人,幹無恥的勾當嗎?快回房罷,不要惹得我大聲叫喚起來,丟了你丈夫的顔面。”凡人的獸欲沖動,只在一時。欲火一退,廉恥的念頭就跟著發生了。女主人一腔欲火,鄭敦謹這幾句話說得如湯潑雪,立時羞得低下頭去,悔恨交集,原是伶牙俐齒會說話的,一下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連腳都象釘住了的,也不知道走了。鄭敦謹看了她這難爲情的樣子,便又說道:“請回房去。”女主人才似乎被這句話提醒了,提腳往外就走。走到房門口,又停步回身向鄭敦謹道:“我一時該死,做出這種下賤事來。幸遇先生是至誠君子。我于今有一句話,要求先生可憐我。我今夜這番下賤的行爲,要求先生不對人說。”鄭敦謹正色說道:“請放心,你就不求我,我也決不至對人說。你不相信,我可以當天發個誓你聽。”女主人不待鄭敦謹說下去,卻雙膝跪地,對鄭敦謹叩了一個頭,立起身,一言不發的回房去了。鄭敦謹看女人面上,已流了許多眼淚,不由得獨自就床沿坐下,歎息人欲之險。
剛待起身仍將房門關好,再上床睡覺。猛不防劈面走進一個壯士來,嚇得鄭敦謹倒退了兩步。看這壯士包巾草履,身穿仄袖紮褲腳的青布短衣靠,雙手空空的,並未攜帶兵器,只腰間斜插了一把尺多長的短刀。那種英武的氣概,真是逼人。但臉色很和悅的跨進門來,鄭敦謹料知不象這家的仆役,正要開口問他是那裏來的、到此何幹的話。那壯士已雙手抱拳,說道:“難得,難得!真是至誠君子,小子欽佩的了不得。顧不得冒昧,要來請教姓名。”
鄭敦謹聽尋壯士說話,帶著些四川口音,便隨口答道:“我是長沙鄭敦謹。請問你是那裏來的?半夜到這裏來幹什麽?”那壯士笑道:“我是過路的人,到此因短少了盤纏,特地到這富豪家裏來借盤纏。合該他家不退財,有先生這樣至誠君子在此借宿,我又怎敢在至誠君子面前無禮呢?沒奈何只換一家去借了。”說畢,又抱拳向鄭敦謹拱了一拱,轉身就往外走。
鄭敦謹還待問他的姓名,無奈他身法矯捷非常,一霎眼就出房去了。鄭敦謹趕到房門口看時,此時雖己雨過天明,院中有很明亮的星月之光,但是看不出那壯士走那方去的。看官們看到這裏,大概不待在下說明,已都知道那壯士便是頂天立地的張文祥了。張文祥自這次見過鄭敦謹之後,心裏十二分的欽佩。到長沙一打聽,方知道鄭敦謹是個刑部尚書,二十多年前曾做過好幾任府縣官,到處清廉正直,勤政愛民,各府各縣的百姓,都呼他爲鄭青天。就是長沙一府的人,說鄭敦謹三字,或者還有不知道的人。一提起鄭青天,確是婦孺皆知的。
不過張文祥可以打聽鄭敦謹的履曆,而鄭敦謹卻無從知道這夜所遇的是張文祥。所以直到這番和曾國藩同坐在大堂上,提出張文祥來,才看出就是那夜所見借盤纏的人,只是不知道張文祥何以指名要他來審問才肯吐實的理由,心中總有些著慮,恐怕張文祥說出在瀏陽會過他的話來。
退堂之後,只帶了兩個隨身仆役,很不安的坐在花廳上,吩咐提張文祥上來。張文祥雖是個重要的凶犯,然因是他自己束手待擒的,衙門中人都稱贊他是個好漢,一點兒沒有難爲他的舉動。他身上的衣服,只脫去了一件紗套,還穿著團花紗袍也沒上腳鐐手銬,只用一條尋常的鐵鏈,鎖住手腕,只不過是形式上表示他是一個犯人而已。由一個差頭將他牽到花廳裏來,鄭敦謹指著下邊的椅子,叫他就坐。他也不客氣坐了下來,說道:“大人要犯民照實吐供,請先把左右的人遣退。犯民若存心逃走,隨時都可以逃走,不待今日,並且也不是幾個尋常當差的人所能阻擋得住的。這位大哥,也請去外邊等著。”說時,回頭望著牽他進來的差頭。差頭自不敢作主退出去。鄭敦謹知道張文祥是個義士,決不至在這時候乘機逃走。便向隨身仆役和差人揮手道:“你們暫去外邊伺候。”三人即應是,退出去了。
張文祥見三人已離開了花廳,才對鄭敦謹說道:“犯民在未招供以前,得先要求大人答應一句話。大人答應了犯民才敢實說。不然,還是寧死不能說出來。”鄭敦謹道:“你且說出來,可以應允你的自然應允。”張文祥道:“犯民在這裏對大人所招的供,大人能一字不遺的奏明皇上,犯民自是感激高厚之恩,若因有妨礙不能據實奏明,就得求大人將犯人所供的完全隱匿,一字不給外人知道。聽憑大人如何複旨,犯民橫豎早已准備一死了。”鄭敦謹見張文祥說得這般慎重,料知必有許多隱痛的事,全不遲疑的答道:“你盡情實說了便了。
無論如何,決不給外人知道。”張文祥道:“大人雖親口應允了,只是犯民鬥膽求大人當天發一個誓,才敢盡情實說。”鄭敦謹待說明用不著發誓的話,忽然想起那女主人要求不對外人說時的情景來,不由得暗自思量道:“我爲求一個淫奔之女見信,尚可以當天發誓,于今對這們一個勇烈漢子,有何不可發誓呢?並且他既求我發誓,也無以使他相信我不至告人。”當下遂發了一個嚴守秘密的誓。張文祥聽了,立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空叩了個頭,說道:“大哥在天之靈聽者:我于今已替你把仇報過了!你我的事情,今日實不能不說了,你休怪我不替你隱瞞啊。”說罷起身,重行就坐了,才一五一十的從在四川當鹽梟時起,直到刺倒馬心儀止,實實在在供了一遍,只沒提紅蓮寺的話。供完了,並說道:“馬心儀若不是臨死遺囑,將柳氏妹妹及施星標夫婦處死滅口,有四個活口作證,犯民早已照實招供出來了。今馬心儀既做得這般幹淨,犯民就照實供出來,常言官官相衛,誰肯將實情直奏朝廷呢?既不能直奏朝廷,與其將真情傳播出去,徒然使我鄭大哥蒙不美之名,毋寧不說的爲是。所以犯民得先事求大人除直奏上去,永不告人。”鄭敦謹因地位的關系,不便如何說話,只得叫差頭仍將張文祥帶下去,自己和曾國藩商量。他竭力主張照實奏明,曾國藩那裏肯依呢?一手把持了不肯實奏。鄭敦謹也因這案子若據實奏上去,連曾國藩都得受重大的處分,自顧權勢遠在曾國藩之下,料知就竭力主張。也是無效的。然不據實出奏,就得捏造出一種事由複旨,又覺于心不安。思量了許久,除去就此稱病挂冠歸裏,沒有兩全之道。主意已定,便從南京回到長沙鄉下隱居不問世事了。終鄭敦謹之世,不曾拿這案子向人提過半個字。幸虧當日出京的時候,帶了一個女婿同行。這位女婿乘張文祥招供的時分,悄悄的躲在那花廳屏風背後,聽了一個仔細。鄭敦謹去世之後,他才拿出來對人說說。在下就是間接從他口裏聽得來的。
這件案子敘述到這裏,卻要撇開它,再接敘那紅蓮寺的知圓和尚了。爲寫那知圓和尚一個人的來曆。連帶寫了這十多回書。雖則是小說的章法稍嫌散漫,並累得看官們心焦,然在下這部義俠傳,委實和施耐庵寫《水滸傳》,曹雪芹寫《石頭記》的情形不同。《石頭記》的範圍只在榮、寧二府,《水滸傳》的範圍只在梁山泊,都是從一條總幹線寫下來。所以不至有抛荒正傳、久寫旁文的弊病。這部義俠傳卻是以義俠爲範圍,凡是在下認爲義俠的,都得爲他寫傳。從頭至尾。表面上雖也似乎是連貫一氣的。但是那連貫的情節,只不過和一條穿多寶串的絲繩一樣罷了。這十幾回書中所寫的人物,雖間有不俠的,卻沒有不奇的,因此不能嫌累贅不寫出來。
于今再說知圓和尚自無垢圓寂之後,他一手掌管紅蓮寺的全權。無垢在日原傳給了他不少的法術,後來他又跟孫癩子學習些兒。孫癩子既去,知圓和尚便漸漸的不安本分了。不過他爲人聰明機警,骨子裏越是不安本分,表面上越顯得一塵不染,衆善奉行,他那種行事機密的本領,實在了不得。不僅做得一般尋常人識不破,受了他些微好處的人還歌功頌德。就是孫癩子因與他也有師徒關系,時常到紅蓮寺來看他,尚且不知道他久已在地窟裏幹出了許多無法無天的事。聽得鄰近的人稱贊他的功德,反欣然獎飾他。若不是他惡貫滿盈,鬼使神差的把蔔巡撫弄到寺裏來,或者再過若幹年還不至于破案。前書第十一回中,寫他勸蔔巡撫削發不從,就叫兩個小和尚去提石灰布袋來,打算將蔔巡撫悶斃。想不到小和尚會無端突然死了一個,只得親自去取。卻又忽然起了一陣旋風,將幾盞燈完全刮倒在地。他驚得只好念動員真言,以爲是鬼魅便沒有收伏不下的。念過真言以後,一伸手去提那布袋,就和生了根一樣,用盡氣力也提不下來。連忙放手捏指一算,不覺吃驚,說道:“不好了,有陰人在暗中和我作對。”一面說,一面兩腳在地上東踏一步,西點一腳,兩手也挽著印結,圓睜兩只暴眼,口中不知念誦些什麽。甘聯珠一見情形,知道他要用雷火來燒了。自料抵敵不住,忙一手拉了陳繼志,匆匆逃出了地窟。知圓和尚白使了一陣雷火,見也不曾燒著什麽東西。他此時也想到甘聯珠用隱身法在暗中保護蔔巡撫,心裏只疑惑是蔔巡撫命不該絕,只好不取那石灰布袋了。仍回到那間大地室裏,對那些青年和尚說道:“這狗官既不肯聽我的話,立時剃度出家。留著他在這裏,使我心裏不快活。你們將他推出去,用那口鼻涕鍾把他罩起來。也不要去理他,只活活地將他餓死悶死,看他有什麽神通能逃出鍾外去?”蔔巡撫到了這一步,見軟求硬抗都不中用,惟有咬緊牙關,一言不發,聽憑一班惡僧擺布。那些青年和尚的年齡雖小,力氣卻都不小,那們高大的一口鍾,只四個人用手一扛,就扛起離地好幾尺了。
勒令蔔巡撫蹲下,掩蓋得一絲不漏。蔔巡撫初時還在鍾裏面大聲叫喚,外邊的和尚聽了,用鐵棒在鍾上敲了一下,罵道:“再敢叫喚,我們就拿柴來圍住燒死你。你想想,有誰到這地方來救你,叫喚給誰聽?”蔔巡撫悶在鍾裏,聽那鐵棒敲在鍾上的聲音,竟比在耳根前響了一個巨雷還來得厲害,兩耳只震得汪汪的叫個不止。外邊的一切聲息,從此全不聽得了。知圓和尚以爲,一個文弱書生,蓋在一口四邊不透風的鍾裏面,決不能經過多少時日不死。紅蓮寺從來沒有作惡的聲名在外,平日在寺中害死的人也不少了,一點風聲都不曾露出去,這回也不必不至敗露,因此毫不放在心上。表面上仍督率著滿寺的僧人做佛事,以掩飾外人的耳目。
中秋這日,陸小青因錯過了宿處,紅蓮寺借宿。知圓和尚雖提防著長沙有探訪蔔巡撫下落的人來,然看陸小青不象是衙門中做公的人,並且年紀很輕。紅蓮寺原來不與尋常寺廟相同,在無垢當住持的時候,就允許從遠處來拜佛的人及過路的借宿,特地造了幾間客室。無垢的意思,以爲寺裏越是有不可告人的隱事,越不能拒絕外邊的人來寺裏歇宿。那知客僧原來是一個大盜,知圓和尚因賞識他的武藝,就勸他出家,是知圓和尚最得力的一個幫手,這夜他因看見陸小青在鼻涕鍾旁邊徘徊,就疑心陸小青已發現鍾裏有人了。陸小青看見鬼魂的事,知客僧並不知道。當時知客僧既看見陸小青在那鍾旁邊站著,立時就到地窟裏報告知圓。知圓尚不在意的說道:“你只去宰了他便完事,估量那小子有什麽能爲?”那曉得此時甘聯珠和陳繼志又已到紅蓮寺裏來了,在客室窗外看見知客僧舉緬刀要劈陸小青,連忙對准那舉刀的手腕射去一口梅花針。知客僧是個莽人,只知道中了人家的暗器,擡不起肩窩了。
也無心細察這暗器是什麽,是從那裏發來的?及至率領幾十個同黨,翻身殺到客室來,見陸小青已沒有了。地下散了許多碎瓦,屋上鐵懸皮都被沖成一個大窟窿,才疑惑來的不僅陸小青一人,急急將情形報明知圓和尚。知圓也不免有些驚慌起來,即時打發一般沒有能耐的黨羽,趁夜逃往別處去。自己帶了幾個有本領的,仍在寺裏守著,非到禍事臨頭不走。
半夜容易過去。次日,知圓正和手下幾個和尚商量,要把那鍾揭開來,將蔔巡撫的屍掩埋了滅迹,忽見常德慶支著拐杖,一顛一跛的走進寺來,埋怨知圓道:“你這禿驢的膽量也忒大了些,怎的敢惹出這們大的是非來?你知道于今就是你自己昆侖派來的人,到這裏來和你作對麽?你還不趕緊逃命,定要坐在這裏等死呢?”知圓平日雖是認識甘瘤子、常德慶等崆峒派的人,然只因派別不同的關系,彼此都不大來往,就是常德慶亦不知道知圓在紅蓮寺如此作惡。這回是甘瘤子有意要趁這機會,將昆侖派的人拉到崆峒派來,以報呂宣良拉桂武到昆侖派去的夙怨。所以特打發常德慶到紅蓮寺來勸知圓暫時離開紅蓮寺。甘瘤子明知蔔巡撫遇救,定要把紅蓮寺付之一炬的,他便好從中挑撥知圓,說是呂宣良、紅姑一班昆侖派的人,存心與知圓爲難,好使昆侖派的人自相仇殺。果然柳遲、陸小青等一幹人救醒蔔巡撫之後,搜查寺中,除在地室裏搜出二十多個青年男女屍體外,一個和尚也沒有拿著。蔔巡撫也是恨極了,當下就發令舉火焚燒紅蓮寺。燒罷,帶著陸小青、柳遲回衙。細問二人的來曆,打算盡力提拔二人。柳遲再三推辭,說父母在堂,本身沒有兄弟,不能不朝夕在家侍奉。蔔巡撫十分嘉狀他能孝,只得由他回去。陸小青原是沒有職務的人,就此跟著蔔巡撫,後來官也做到了參將。柳遲雖家居侍奉他父母,然就因呂宣良差他救蔔巡撫的事,和知圓一班惡僧結下了仇怨,加以甘瘤子、常德慶等與昆侖派有夙嫌的人從中構扇,也不知鬧過了多少次風波,費了多少力,才將鐵頭和尚知圓拿住正法,至于兩派仇怨,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失。
不過在下寫到這裏,已不高興再延長下去了,暫且與看官們告別了。以中國之大,寫不盡的專人奇事,正不知有多少人?等到一時興起,或者再寫幾部出來看官們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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