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斯邦不愧是左派史家的高手,瞧下《革命的年代》(麥田,1997)貼文,將“雙元革命”寫的多有感情!
可也未免感性超過理性,不然怎會在合理化美化法國大革命的恐怖統治之餘,又弱化英國工業革命起因的合理性、並強化其負面性?
不然怎稱左史?再說右史不也有其立場!反正看誰的書暢銷。
以資本主義的暢銷論左史,也太荒謬反諷了吧!
不過,左邊大陸江蘇人民的簡字版訂價(20)、硬是不到右邊台灣麥田的繁字版(380)的1/4,這就很有左右之別的意義了。
《革命的年代》第二章 工業革命
讓我們從工業革命,也就是說,從英國談起。乍看之下,工業革命的起點令人捉摸不定。在1830年以前,人們肯定不曾明確無誤地感受到工業革命的影響,至少在英國以外的地區是如此。大約在1840年前後,它的影響可能也不太明顯,一直要到我們所論述的這段曆史的較晚時期,人們才實實在在感受到工業革命所帶來的影響。
文藝作品要到19世紀30年代才開始明顯地夢魂索繞于資本主義社會的興起,那是一個除了赤裸裸的金錢關系(該詞來自于卡萊爾[Carlyle〕)以外,所有的社會束縛都已打破的世界。巴爾紮克(Balzac)的《人間喜劇》(Comedie Humaine),這部資本主義興起時期最爲傑出的文學代表作,就是那個時代的産物。
大約到1840年,官方和非官方關于工業革命社會影響的作品才開始如溪流般湧現出來,在英國,有大量的藍皮書和調查統計資料,如維勒梅(Villerme)的《工人物質和精神狀況之概述》(Tableau del’etat Physique Moral des Ouviers),恩格斯(Engels)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Condition of the Working Class in England);在比利時有迪克珀蒂奧(Ducpetiaux)的作品;從德國到西班牙和美國,到處都有憤世嫉俗的批評家評論。無産階級這個工業革命的産兒和當時熱衷于社會運動的共産主義——《共産黨宣言》中的那個幽靈——也在19世紀40年代開始遊蕩于歐洲大陸。
工業革命一詞是英國和法國的社會主義者——他們本身也是前無古人的一群——在 19世紀20年代發明的,可能是從與法國那場政治革命的類比中引伸而來。工業革命這個名稱反映了它對歐洲大陸影響的相對落後。在英國,在工業革命一詞發明之前,工業革命已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
不論英國領先的原因是什么,它在科技方面並不占優勢。在自然科學方面,法國幾乎肯定走在英國之前。法國大革命相當大程度地加強了這種優勢,至少在數學和物理學方面是如此。因爲,在法國,科學受到革命的鼓勵,而在英國,反動派則懷疑科學。甚至在社會科學方面,英國人距離使經濟學成爲——並且基本保持爲— —盎格魯-撒克遜人顯學的優勢還遠得很呢。
不過在此時,工業革命的確使它們置身于毫無疑問的首要地位,18世紀80年代的經濟學家不僅喜歡讀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著作,而且——或許比較有益——喜歡研究法國重農學派和國民所得會計學派,魁奈(Quesnay)、杜爾哥(Turgot)、尼摩爾公爵(Dupont de Nemours)、 拉瓦錫(Lavoisier),或許還能讀到一兩位意大利人的著作。法國有著比較獨到的發明,例如1804年的雅凱(Jacquard)紡織機,這架機器的裝置要比任何一架英國設計的機器複雜。法國也制造了較好的船只。日耳曼人擁有像普魯士礦業學校 (Berg akademie)那樣的技術培訓機構,在英國就沒有類似的機構。法國大革命創造了獨一無二、 給人深刻印象的巴黎綜合工科學校(Ecole Polytechnique)。
相較之下,英國的教育如同兒戲,盡管它的不足之處多少因要求嚴格的鄉村學校,以及具有嚴謹、激情和民主氣息、信奉加爾文教派(Calvinist)的蘇格蘭大學所抵消。這些學校把一大批才華出衆、勤奮刻苦、追求事業、具有理性精神的年輕人,源源不斷地送往南方,這些年輕人包括瓦特、特爾福德(Thomas Telford:英工程師)、麥克亞當(Loudon McAdam:蘇格蘭發明家)、穆勒(James Mill)等人。
牛津和劍橋是英國兩所僅有的大學,從學識上看,它們無足輕重,除了那些被排斥在(英國國教)教育體制之外的非國教異教徒們所建立的專科學校之外,這兩所大學和公立學校或文法學校一樣,毫無生氣可言。甚至希望自己兒子能接受教育的貴族家庭,也依賴私人教師或蘇格蘭的大學來完成學業。19世紀早期,教友派信徒蘭開斯特(Quaker Lancaster)(以及在他之後,他的國教派競爭對手)建立了一種自願式的大衆識字教育,這個教育系統在經曆了一番教派爭論之後,很偶然地永遠承擔起英國教育的重責大任,而在此之前,英國並沒有任何初等教育體系。社會恐懼阻礙了窮人的教育。
所幸的是,進行工業革命並不需要太多高深的學問。(“一方面,我們欣喜地 看到,英國人通過對古代作家的研究,爲他們的政治生活取得了巨大財富,不論他們如何從中賣弄學問,議會中的雄辯家們出于良好的目的,經常引用古人的語言,這種做法議會樂于接受,並且無法不對議會有所影響。另一方面,在這個國家裏,制造業已占據統治地位,從此以後,讓科學和工藝家喻戶曉,以促進人們對科學和藝的追求,這些需要顯而易見。但是,在年輕一代的教育課程中,人們幾乎不曾注意到缺少上述科目,這無法不令我們驚訝。同樣令人驚的是,那些缺乏任何正規 職業教育的人,其所取得的成就依然是那么巨大。”W.Wachsmuth,Europaeische Sittengeschichte5,2[L eipzig,1938年〕,p.736.)
工業革命的技術發明極爲平常,其技術要求絕不會超出在工廠學得豐富操作經驗的聰明工匠,或者說,絕不會超過木匠、磨坊制作匠和領匠的創造能力:如飛梭、珍妮紡紗機、騾紡織機。 即使從科技上看來最爲複雜的機器(1784年瓦特發明的旋轉式蒸汽機),其所需的物理水平也不會超過前此大半個世紀已經達到的程度——蒸汽機的完善理論直到19 世紀20年代才由法國人卡諾(Carnot)加以發展——並且可以在以往幾代人實際使用蒸汽機(主要在煤礦)的基礎上制造出來。假如條件適當,工業革命的技術革新(可能化學工業除外),實際上是水到渠成。
但這並不表示早期工業家通常對科學不感興趣,只一味尋求實際利益。 在當時,這種適當的條件在英國是明擺著的。在英國,人民有史以來第一次正 式審判並處死了國王,個人利益和經濟發展變成了政府政策的最高目的,這些都已是一個多世紀以前的事了。
出于實際的目的,英國已經找到了解決土地問題的革命性辦法,這是獨一無二的。相當一部分具有商業頭腦的地主幾乎已經取得了對土地的壟斷地位,這些土地由農場主人雇用無地或小土地持有者來耕作,農村大量古老的集體經濟殘余,仍需藉由《圈地法》(Encl osure Acts,1760-1830年)和私人交易加以掃除。
但是,我們已幾乎不能再以法國農民、德國農民或俄國農民那種意義上的農民來形容“英國農民”了。市場已經支配著農場,制造業早已滲透到非封建性的農村。農業已經做好了在工業化時代實現它的三個基本功能的准備:(一) 增加生産,提高生産率,以便養活迅速增長的非農業人口;(二)爲城市和工業提 供大量不斷增長的剩余勞動力;(三)提供一個累積資本的機制,把資本用于經濟 活動中較爲現代的部門。(另外還有兩個功能在英國可能不太重要,那就是在農業 人口中——通常占總人口的大部分——創造一個足夠大的市場;以及提供出口盈余, 以助于保證主要商品的進口。)
大量的社會管理資本已經被創造出來,它們是爲使整個經濟平穩前行所必須投人的昂貴基礎設施,尤其在船運、港口設施,以及道路和水路的改進方面更加明顯。政治已經適應利潤的需要。
商人的特殊需求可能會遭到其他既得利益團體的抵制,如我們將會看到的那樣,土地利益團體將在1795-1846年間豎立最後一道障礙,以阻止工業家前進。但是,從整體上看,金錢萬能已深入人心,工業家要想在社會的統治階層中掙得一席之地,其所必備的前提,就是要有足夠的金錢。
毫無疑問,商人正處在發達致富的過程中,因爲對大多數歐洲國家來說,18世紀的大部分時間是一個繁榮的時期,是一個經濟自由發展的時期,是伏爾泰 (Voltaire)《老實人》中的潘格羅斯(Dr.Pangloss)幸福樂觀主義的真實背景。
人們很可能認爲,這種受到輕微通貨膨脹推動的經濟發展,遲早會把某些國家推過區分前工業化經濟與工業化經濟的分水嶺。但是,問題並沒那么簡單。事實上,18 世紀大部分的工業發展並沒有立即,或者說並沒有在不遠的將來導致工業革命,即導致一個機械化“工廠制度”的産生。
這個制度反過來生産大量的産品並使成本迅速降低,它不再依賴于現有的需求,而是創造了自己的市場。(現代汽車工業就是這方面的最佳例子。並不是存在于19世紀90年代的汽車市場需求,創造了現代規模的汽車工業,而是制造廉價汽車的生産能力,創造了對汽車大規模的現代需求。)
例如建築貿易,以及在英國中部和約克郡(Yorkshire) 無數生産家用金屬制品——釘子、鐵鍋、刀具、剪刀等等 ——的小規模行業,在這一時期顯得蓬勃發展,但是,在其中發揮作用的總是現存的市場。在1850年,它們所生産的商品遠多于1750年,但生産方式本質上還是舊式的。當時經濟所需要的並不是隨便哪一種類型的發展,它所需要的是一種創造了曼徹斯特而不是伯明翰的特殊發展。
初始的工業革命是在某種特定的曆史條件下發生的,在這個條件下,經 濟發展是從無數個私人企業家和投資者紛繁複雜的決斷中出現的,每一個決策都根據那個時代的第一條聖訓,即賤買貴賣。他們是怎么發現最大的利潤來自于有組織的工業革命,而不是他們更爲熟悉(在以前也是更有利可圖)的經營活動?他們是怎么知道當時尚無人知曉的秘密:工業革命將創造一種空前的力量,加速擴大他們的市場?
倘若工業社會主要的社會基礎已經打好,就如18世紀晚期的英國幾乎肯定已經形成的那樣,它們仍需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需要存在一個已經爲制造商提供了特殊報償的行業,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通過簡便廉價的革新,迅速擴大他的産量;第二,需要有一個基本上爲某個生産國所壟斷的世界市場。(“購買力的擴大只是隨著人口和每人平均收入的增長,隨著運輸費用的下降,以及對貿易限制的消除而緩慢進行。但市場正在不斷擴大,而此時問題的關鍵在于某些大衆消費品的生産者能夠把握機遇,使他們的生産能持續、快速地發展。”)
上述考慮在某些方面適用于本書所述時期的所有國家。例如,在所有這些國家,工業成長的前導都是大衆消費品——主要(但不是絕對)是紡織品——的制造商,因爲這類商品的巨大市場已經存在,商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擴大生産的可能性。
但是,在別的方面,上述考慮只能適用于英國。因爲早期工業家面對的問題最爲艱難。一 旦英國開始實行工業化,其他國家就可以開始享受由原發性工業革命所推動的經濟迅速發展所帶來的好處。此外,英國的成功證明了工業化的成就,其他國家可以模仿英國的技術,引進英國的工業和資本。薩克森的紡織工業,由于自己無法創造發明, 有時它就在英國技工的指導下照搬英國人的發明。像科克裏爾(Cockerill) 這類對歐洲大陸感興趣的英國人,在比利時和德國各地自己設立工廠。1789-1848 年,英國的專家、蒸汽機、紡織機和投資,像潮水一般湧入歐洲和美國。英國本身享受不到這種好處。
但另一方面,英國擁有足夠強大的經濟和敢作敢爲的政府,可以從它的競爭者手中奪取市場。1793-1815年的戰爭,實際上是英法長達一個世紀決鬥的最後決定性階段,從某種程度上說,除了年輕的美利堅合衆國外,這場戰爭把所有的競爭對手從非歐洲人的世界中排擠了出去。而且,英國還擁有一個令人羨慕、適合在資本主義條件下首開工業革命的行業,以及允許其與棉紡織業和殖民擴張相連結的經濟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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