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無限的卡農》三部曲是部非常浪漫、催人淚下、讀後又讓人掩卷深思的大作。我個人認為,在近十年出版的日本文學作品中,這三部曲是政治性、文學性、娛樂性結合得最好的作品。請問,這部大作能歸類於所謂的「純文學」作品之內嗎?
答:一般來說,人們都喜歡這麼去整理分類文學作品,但我本人並不介意這些事情。事實上,那些所謂的「大眾文學」,枯燥無味的作品多如牛毛,而讓人讀之愛不釋手的「純文學」作品也不在少數。
問:《無限的卡農》三部曲分別是《彗星住民》(彗星の住人)《美麗靈魂》(美しい魂)和《擇捉島之戀》(エトロフの恋)三部作品。聽說《美麗靈魂》一書苦苦等了三年時間後才得以付梓出版,其中有什麼鮮為人知的內幕新聞嗎?您是不是受到什麼壓力了?日本不是一個言論自由、創作自由的國家嗎?
答:要回答這個問題有點難,因為涉及許多方方面面的事情。《美麗靈魂》一書的出版,正值皇太子妃雅子生子之時,這是一個不容草率行事的 非常時期,弄不好就會因此書而引發無中生有的「皇室緋聞」。一旦引起騷亂,就很有可能受到右翼組織的襲擊,受到熱若火中的輿情的譴責。有一個自稱有特異功能的人,甚至已經幻視到我遭人暗算、鮮血淋漓的可怖場面。
問:真有點可怕。您是怎麼對應的呢?
答:我個人受到攻擊或者暴力,那還不要緊,但我不能讓我的親屬和出版社的編輯受到任何損傷。我寫完《美麗靈魂》一書後,將書稿分別拿給了各方面的人士閱讀,其中有和皇室有親交來往的人,有熟悉日本政府宮內廳的人,有右翼組織的頭目,有週刊雜誌的記者。我請他們提意見。出版此三部曲的新潮社也提出了他們的全盤修改意見。各方面的人士和新潮社為我提供了很好的建議,有的能接受,有的不能照辦,最終我都想辦法揉進了作品裡面。我和出版社商定,盡可能地等待最佳的出版時機,等待輿論環境恢復理性的那一天到來。
問:第一部曲《彗星住民》是在2000年11月出版的,第二部曲《美麗靈魂》是在2003年9月出版的,中間拖了這麼長的時間,讀者沒有呼聲和意見嗎?
答:當然會有的。所以我在2002年5月,在新潮社的《新潮》雜誌上向熱愛我的讀者發表了我的一篇聲明,題為《未刊之辭》。
問:聲明裡說了些什麼呢?
答:很長,我就扼要地介紹一下。聲明是這樣的——(一)向讀者道歉。因為《美麗靈魂》一書原定於2001年11月公開出版的,在出版《 彗星住人》 時已經把話放出去了,做了承諾,但直到今天作為作者的我還不能向讀者保證何時能出版此書,所以萬分內疚,敬請原諒。(二)延期出版的理由完全是因為《美麗靈魂》一書的原定出版日期正值皇太子妃雅子生子之時,這是一個不容莽撞行事的非常時期。另外,不管我自己的思想傾向如何,我必須認真考慮如何才能做到自己的文字問世後不被人歪曲或者誤解。也就是說,我必須一次二次三次地對小說的用詞、敘述方式進行斟酌、潤色和修改。我和出版社的責任編輯以及高層領導之間進行了多次的討論,最終達成共識。(三)我最擔心的是狂熱偏執的右翼組織、唯利是圖的企業以及不負責任的新聞媒體之間的勾結和搗亂。《美麗靈魂》純粹是部虛構的小說,如果這部史無前例的以皇室為題材的婚戀小說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引起讀者對日本皇室的改革和未來暢所欲言、各抒己見的話,那正是我寫此書的目的所在。但完全有可能別有用心的人惡意攻擊此書,說這是一部對天皇「不敬」的小說,是影射皇太子妃雅子暗戀婚前男友,等等。一旦遭遇如此汙衊的話,我就將成為右翼組織的打擊對象,我在讀者和輿論中的形象就會一落千丈。
問:看來您當時的心情並不輕鬆啊。
答:是的。由於國情不同,這一點中國讀者可能無法體會到。最壞的情景就是,書出版之後,一些擅長捕風捉影的女性雜誌和電視台馬上攻擊你,說書裡有問題,肆意喧騷。接著,右翼組織聞風而動,對你進行騷擾,甚至危及你生命。他們會把宣傳車開到你家門口,放高音喇叭進行所謂的「抗議」;他們還會寄信,信裡夾著剃刀,警告你當心上小學的女兒在路上出事;他們甚至會埋伏在路上,趁你不備,將你打得筋斷骨裂。再接下去,唯利是圖的企業也會視你為麻煩製造者,抽去刊有我文章的雜誌或者與我有關的電視節目上的廣告。其目的就是逼我沉默不語。
問:我記得歷史上曾有類似的事件發生。好像朝日新聞社阪神支局就遭到了右翼組織的襲擊。……
答:是的。17年前,朝日新聞社阪神支局就遭到了右翼組織的槍擊。再往上追溯,60年代大江健三郎的《政治少年之死》和深澤七郎的《風流夢譚》,成為了日本右翼組織猖狂實施恐怖活動的導火線。中央公論社因出版深澤七郎的《風流夢譚》,沒幾天社長便被一右翼組織分子殘殺在家中,橫屍血泊。所以,為出版此書,新潮社也冒了極大的風險。一般來說,日本的新聞媒體對敏感的政治問題和歷史問題都會採取避重就輕、敬而遠之的態度。比如,有關天皇的戰爭責任問題、隨軍慰安婦問題等等,他們都不會去積極地報導的,更不會寫什麼深度文章。
問:《美麗靈魂》一書出版之後,您與您的家人有沒有遇到麻煩的事情呢?
答:沒有。這很值得慶幸。我想,這主要是這二三年來,社會環境得到了很大改善的緣故。還有,我的那個聲明也產生了一定的澄清事實的作用吧。《美麗靈魂》一書出版之後,還由此引發了一場有關皇室改革的熱烈討論,這更是可喜的事情。
問:您的那個聲明就上面三點內容嗎?小說裡的女主人公是不是影射了皇太子妃雅子呢?(另參本館:《雅子妃》 《日本天皇制度》 )
答:還有最後第四點,就是對這部小說是不是對天皇「不敬」,進行了闡述。首先,我的確沒有這個打算。其次,究竟什麼是「敬」什麼是「不敬」,誰能告訴我拿什麼來做標準呢?有人說,小說裡的女主人公影射了皇太子妃雅子,為此我在改稿時花了很大的精力處理此事,盡可能地不產生誤解。我也認真地諮詢了律師,如何才能避免這樣的麻煩事情。說實在的,這方面的「影射」興趣,我是遠遠追不上那些女性週刊和追蹤名人的電視節目的。退一步來說,即使我把皇太子妃雅子作為了小說女主人公的原型,我也會千方百計地維護皇太子妃雅子的個人隱私的。換個角度,如果我描寫的是我妻子,或者幼年時代的朋友,我也會這麼去做的。
問:《無限的卡農》三部曲,從醞釀到執筆花了多少時間呢?
答:構思三年,執筆四年,前後耗了七的時間。
問:大作不僅是一部愛情小說,還通篇溶入了政治、歷史、戰爭等嚴肅的話題。您自己是怎麼評價日本這一國家、這一民族的呢?
答:目前在日本,有一個現象,即對日本的江戶時代從否定到肯定,又從肯定到否定,兩者交替登場。當經濟上升的時候,是誰都不會去迷戀那種空洞的民族主義的;而當窮困潦倒時,持極端主義態度的人就往往被視為國家英雄。一旦經濟發展失速後,人們就會思考到底什麼才是幸福。現在的日本人的幸福觀,完全出自明治時代以後的資本原理。日本明治維新的經驗傳播到了亞洲各國,被廣泛運用。你們現在看到的大量出口的日本文化,比如卡拉OK啦、動漫啦、遊戲機啦、電腦啦,這些都是日本鎖國時代的產物。當然,這些東西能為日本人帶來外匯,但畢竟是江戶文化的現代翻版而已。有一個東西是日本人原創的,非常珍貴,但發明主卻沒有積極地將其推廣到全世界。這東西就是和平的理念。江戶時代一片歌舞昇平,繁榮安祥,這是日本人的珍貴財產。由於資本主義無法擺脫戰爭的陰影,所以當時日本政府採取了鎖國主義,以求日本的和平和安全。現在有人說日本的憲法是美國人強加給日本人的,或許沒有說錯,但依我看來,日本現在的憲法也就是過去江戶時代和平理念的復活吧。
問:中國人說起日本的天皇,第一個印象就是日本人的靈魂。您是怎麼看待日本的天皇制度呢?
答: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各自都有自己的神。他們的神遠離塵世,是一種超凡脫俗的存在。在日本,天皇也被視為神,但在奈良時代以前,它和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神不一樣,既主掌人與自然的交流,也手握大權從事國家的政治活動。也就是說當時的日本天皇制度是政教合一的制度。到了平安時代,天皇的宗教作用就被大大地削弱了,僅限於禮儀方面的示範作用。在國家政治活動方面就只是一個影子政治的概念而已。不過,日本的天皇制度缺乏歐洲式的合理主義思考方法和歷史觀。「君權神授」的思想也曾流行於歐洲,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歷史唯物主義取代了「君權神授」的思想。但是可惜的是,至今為止,日本人的意識中仍然充斥著「君權神授」的觀念。因為說起現代的天皇制度,日本人的頭腦裡首先浮現出來的就是《古事記》等古代神話。
問:在德國有「日爾曼尼亞」女神,在英國有「不列顛尼亞」之神,在法國有「高盧利亞」之神。這些人物儘管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但都是子虛烏有的。但日本偏偏相反,天皇是實實在在的人物,天皇家族是所謂「萬世一系」的,即以百分百的血統關係來繼承皇位的。
答:是的,天皇家族是日本歷史中血統延續最長的家族,他們被日本人認為是日本的靈性體現,也就是所謂的「大和魂」,完完全全代表自然界的合理性,無私無欲,公平公正。天皇家族幾乎參與了日本所有的歷史事件和變遷。我時常在想,天皇和皇太子該親自談談一些事情了。談談他們作為始於遠古繩文時代彌生時代天皇家族的後裔,是怎麼看待自己的祖先、祖父、父親以及這個大家族的。還有就是破解古代君主遺留下來的各種謎團,回顧戰後的日本發展史。這些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我們不應該對皇室設下形形色色的禁區,神經過敏和一味呼喊萬歲都是無益的,我們應當對日本民族的內心世界做科學的論證。
問:小說裡有個叫伊能的記者,後來當上了政治家,他極力主張:天皇陛下應根據憲法第九十九條的規定,向全國人民宣言,遵守憲法第九條,決不屈服於美國擴充軍備和修改憲法的政治壓力;重新回到和平憲法的法理和原則上,解除所有武裝,儘快結束日美安全保障體制。這也是您的主張吧。
答:這是一部小說,讀者可以有自己的猜想和見解。
問:最近,皇太子公開指責日本政府宮內廳有一股暗流湧動,有人企圖否認皇太子妃雅子的人格和資歷,引起全國輿情譁然。另一方面,皇太子妃雅子經醫師會診,被確診患了「適應障礙症」,也就是一種抑鬱症,令日本國民生憐嘆息。您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
答:任何一個家庭都會有不諧之音的。如果哪個家庭百分百地幸福美滿,那誰都不會去關心他們了。從寫小說的角度來說,我只對在制度和法律這堵高牆前發生動搖、發生危機的「美滿家庭」感興趣。如果我不這麼寫,讀者是不會來買我的書的。這個「美滿家庭」法則也同樣適合於日本的皇室。我寫三部曲,就是想透過一個成為皇太子妃的女性的戀愛故事來探索日本皇室的將來。對什麼是「美滿家庭」,我想很多人是會和我有同樣的看法的。皇太子的公開發言,引起了日本所有國民的關注。至少,他的這番話,為今後日本國民參與討論皇室的未來打開了一扇門。大多數日本國民都很同情皇室的苦衷。日本政府口口聲聲稱要讓日本變成一個「人人居住幸福的國家」,但對皇室的成員的來說,可能這個國家是他們感到最難受的地方了。任何人都有行動的自由、言論的自由,一旦失去了這個自由,必然會受不了,就會得病。就皇太子妃雅子的事情來說,現在只有皇太子能救她,只有皇太子親自為改善皇室的狀態而製造一個機會了。
問:在日本幾乎沒有人會如此大膽地描寫皇族生活,故事情節也跌宕起伏。日本社會和國民對這樣的小說是不是持寬容的態度呢?
答:可以說基本上日本社會和國民對這樣的小說是持寬容的態度的。
問:您在後記說,這樣的小說只有您才能寫得出來。為什麼這麼說呢?
答:三島由紀夫曾寫過一篇《豐饒的海》,之後就後繼無人了。我是第二個。
問:小說裡出現了中國的哈爾濱,那些細緻的描寫是虛構的還是寫實的?
答:是虛構的。很可惜,我沒去過哈爾濱。
問:您一天花多少時間寫作?
答:沒有規律。有時一天寫13小時,有時一天只寫2小時。
問:您的書目我看過,除了小說,還寫烹調的書,寫哲學、宗教、科普的書。您真是多才多藝。
答:為了不虛度光陰,我什麼都願意嘗試做一做。甚至包括禁欲……
問:您寫小說,但小說對您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答:嗯……剛才說了,是為讓每一天活得更有意義。這可能就是我永遠的生活主題吧。
問:您是怎麼走上文學創作的道路的呢?
答:我算術不好,整天胡思亂想,就愛爬格子。
問:中國讀者知道的日本作家不多。春上村樹和渡邊純一有知名度,最近林真理子開始在中國走紅。大江健三郎也有知名度。很久以前,森村誠一和松本清張的推理小說相當有人氣,但社會走向多元化後,讀婚外戀小說的人多起來了,您是怎樣看待日本的作家和日本文學的未來呢?
答:在八十年代,日本文學工作者中間流行著一句話,叫做「文學的終焉」。日本文學曾是戰後日本的一面鏡子,但後來怎麼樣了呢?隨著時代的發展,隨著高科技和多元化政治的實現,文學還有它的戰鬥力嗎?它的成果在哪兒呢?「文學的終焉」的討論,使得文學獲得暫時的茍延殘喘的機會,但之後的大多數的作品卻被收購在了「言情」或「科幻」的籮筐內。現在,認真思考文學的作家寥若晨星,不再有人探索文學的價值,汲取老前輩作家的思想,更多的人一味追求的只是高產的數量和離奇的情節。現在日本有許多年輕的作家,他們成了爬格子的機器人。他們的小說充斥平庸的會話,文體宛如電子郵件,為的就是加速資訊的傳遞速度(楨:島田也加入網路小說!另參本館:《貓空愛情故事》)。他們的作品裡幾乎看不到人物的核心世界,一旦接觸深層下的內涵,他們的文字就會變得語無倫次,脆弱不堪。他們把自己的一切都細割為一條條沒有情感的資訊。他們的思想,用一句話就能概況,就是「愛情and和平」。春上村樹的讀者總有一天會流向這批年輕的作家的。「文學的終焉」亦是「文學批評的終焉」。現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代溝了,沒有階級之分了,也沒有勢不兩立的政治對立了,有的只是慾望的追求、知識的積累和資訊的互換。過去,有人參加了戰爭,有人參加了學生運動,有這種經歷的人和沒有這種經歷的人之間就會產生代溝,父子之間就會產生對立。而在今天,兩代人之間的差異幾乎看不見了。文學蛻變為資訊處理的工具。打個比方,即使你沒有參加過世界大戰也無妨,你只要去收集資料,你也可以寫出倣如身如其境、槍林彈雨的戰爭小說來。不過,現在的政治也好藝術也好,大家都明白,都在作秀。那些所謂的國家領導人,不都是在扮演歷史上的英雄和名君嗎?!自我感覺還很好呢。
問:聽說您在23歲的時候,就蜚聲文壇了。得過野間文藝新人獎和泉鏡花文學獎。我還知道您是一名歌劇演員,怪不得三部曲中大量使用了音樂的術語。三部曲的通名是「無盡的卡農」。卡農就是一種歌劇的技法。您能告訴我您的家庭生活和節假日的度假方式嗎?
答:我經常外出旅行。也經常帶太太和孩子一起去。每年,我都會去國外的某個城市。在家裡,我喜歡烹調,唱著名歌劇的片段,也和孩子一起踢足球。
http://blog.udn.com/jason080/1626804日本著名作家島田雅彥(Masahiko Shimada, 1961-)最近高調發表手機小說《徒然王子》,並且直言不諱地肯定手機網站點擊率對於作品銷量的刺激作用,看來在紙質出版不景氣的背景之下,純文學領域的著名作家也不得不放下「身價」,借助手機小說來博取市場佔比了。
島田雅彥有「日本文壇王子」之稱,並且擔任著日本多項文學獎的評委。那麼,作為純文學的重量級作家,島田雅彥何以越界去「嘗鮮」尚未被正統文學圈所認可的手機小說呢?雖然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次只不過是「一時興起」,但據《朝日新聞》報導,島田雅彥不僅有個名為「彼岸百貨店」的官方網站,還主持著自己的部落格,就連他的手機也是帶有鍵盤、能發送影像的最新潮的那種,可見其「觸網」已有時日。
島田表示,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去迎合手機小說的核心讀者,也就是那些少男少女,相反倒對他們如此沉迷於手機小說感到有些困惑,甚至還想對此進行一番教育。不過《徒然王子》寫的是歷史神話方面的題材,會讓人覺得比較厚重,如果採用手機小說的方式,以能夠接受的閱讀量每天在手機上連載,相信能夠獲得一批新的讀者。
由此看來,島田雅彥向手機小說「投懷送抱」不能不說有著作品銷量上的考慮,至於此舉能夠為自己招攬到多少新的「粉絲」,島田說,「這完全是個未知數。因為極高的點擊率而使手機小說出版後成為百萬暢銷書的例子比比皆是。網路 就像一個有著巨大社會影響力的陷阱,與點擊率相比,我更看重這種影響力」。
《徒然王子》是一部與眾不同的神話小說,描寫生活在某國「憂愁森林」裡的王子逃出宮廷,投身到嚴酷的現實社會,從而得到了前世今生各種各樣的人生體驗。島田雅彥稱,「這部作品就是我的《浮士德》、我的《神曲》」。他要打破純文學、幻想小說、推理小說之間的界線,最大限度地發揮文學的自由度,寫出一部「令老人和孩子都熱血沸騰」的小說。至於手機小說過於簡短的會話式文體能否實現這一切,島田雅彥笑道:川端康成的小說讀起來不是也簡短而又流暢嗎?
對於網路與紙質出版,島田雅彥認為其實兩者並不矛盾。他說這次寫《徒然王子》就採取了「兩條腿走路」的方式,在手機網站「朝日‧日刊SPORTS」刊載的同時,還在《朝日新聞》晨刊上進行連載。
日本評論界認為,手機小說透過網路廣為傳播,印成紙質書後也十分暢銷,贏得了大量年輕讀者的青睞,而成年人卻站在了對立面上,認為「那種東西不是文學」。其實很少有人平心靜氣地進行比照閱讀,看看象徵當今日本最活躍因數的手機小說與古色蒼然的報紙連載小說同時展開,會產生怎樣的迴響。島田雅彥「嘗鮮」手機小說無疑具有挑戰的意味,意在給雙方讀者帶來新的刺激,此舉或許能夠拉近手機小說與正統文學之間的距離。
島田雅彥(しまだ まさひこ/Masahiko Shimada)
1961年東京生,東京外國語大學俄語系畢業。1983年,在校期間以小說《寫給溫柔左翼的嬉遊曲》初登文壇,即備受矚目。1984年,以《為夢遊王國作的音樂》獲野間文藝新人賞。1992年,以《彼岸大師》獲泉鏡花文學賞。小說作品曾多次入選芥川賞,卻從未獲獎,因此被戲稱為史上芥川賞落選次數最高紀錄者。著有《天國降臨》、《我是假人》、《夢的使者》、《被遺忘的帝國》等書,另著有詩集、散文、對談集等。其多變而獨特的文體被指為日本文壇上的異類。
http://blog.udn.com/jason080/1626782『我的曾祖父是蝴蝶夫人的兒子,據說他是個間諜。聽說我的祖父曾與身為麥克阿瑟情人的日本第一美女演員上床。』(美麗的靈魂,序幕,p.9)
說到底,還是五次芥川賞落選這個紀錄吸引了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作者寫的書可以五次落選,每次的評審都會被吸引但是每次都被打槍呢,這恐怕比那些一舉得獎作品更值得細細閱讀。不過,這三部曲所透散的迥異況味,我想從這個引文可以略知一二,另外也透漏作者埋下的不可見的材料,如同地下河流一般地在文字底下蔓延著。
這三部曲是在2006年,由台灣商務印書館發行,作者的資料上並沒有提及有否獲獎,想必是凶多吉少;不過整個閱讀過程真的稱得上是延宕起伏,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從島田雅彥的文字裡頭看出他對於歷史、文學典故、音樂的熟稔。三部曲分別是:首部曲《彗星住民》、二部曲《美麗的靈魂》、三部曲《擇捉島之戀》。
這是一趟驚心動魄的旅行,追著時間的絲線溯源,旅途中,只能溫柔地沿著細微的線索耐心前進,否則,旅途就會中斷。然而,是什麼樣十八歲才啟程的旅行,會帶著兩套套裝、萊卡相機、母親最喜愛的白朗特《咆嘯山莊》以及一張夾在裡頭的父親的照片?
那是椿文緒的尋父之旅;這一段旅行並不只是為了"生見人、亡見屍"的尋親之旅或是要把這座空墳填滿,而是一段時間的旅途,為的是為了收及父親散落於這個空間之中的碎片,拼湊出一段屬於父親-野田薰的記憶:從被常磐家收養、到不惜一切證明自己是個大人、跨海追尋自己深深迷戀的麻川不二子,以及與自己的母親相遇之後,遺留下從母姓的椿文緒的父親。
於是,在三部曲的第一冊《彗星住民》裡頭,文緒首先透過常磐杏樹,常磐家的長女、薰的姐姐的追憶,拼湊出薰與大哥、也就是葵所共構出來的過去,乃至於薰得以脫離常磐家而踏上美國的這片土地,作為故事的開始以及結束,因為薰的父親、文緒的祖父,野田藏人踏上美國的土地而開始,而在第一冊裡,薰的美國之旅正開始,也就是整個故事的一個轉折,一個小小的結束(非廣告:所以,請接著閱讀第二冊《美麗的靈魂》)。
這三部曲讀起來流暢而疲累,在首部曲裡頭,蝴蝶夫人、二戰日本史、麥克阿瑟、與音樂融為一體的虛實交錯,另外也顯現了日本二戰之後的集體傷痕:對美國的傷痕、原子彈的撕裂;而在二部曲裡頭,野田薰對麻人不二子的愛戀則是對於日本天皇及皇室的虛位元首,以及透過其記者朋友伊能篤對於日本的"文化定位"的議題,明著寫小說按著批判,進行一種挑戰;乃至於到《擇捉島之戀》裡頭最直接以一個(被驅逐的)日本人的角度在擇捉島以統治者的身分被異鄉給殖民著。
其中,我認為最具有張力的大概就是屬於第三部的擇捉島,撇開愛奴人為主軸的歷史不談,其地理位置與政治位置:地理位置是在日俄之間,日本最北端的領土,北方四島的最大島嶼;因為其地理位置造就其政治地位就跟釣魚台議題一樣非常的下飯,日本宣稱是其領土,但是實效支配的是俄羅斯,文化風土與語言都是,此外,發動珍珠港事件的日本部隊,乃是由南雲忠一在此聚集出發的。這個島嶼的文化多重爭議讓我對於第三部閱讀速度,非常的緩慢,就像是慢跑時一直踢到小石頭般。
麻人不二子成為王妃之後,野田薰蟄伏於擇捉島的一個重要意涵,即是"政治力所不及",其實仍然是一種無政府的反抗姿態;這一個荒涼而僅只口頭上宣稱有政治力統治的領土的存在,對日本而言,就是一種反抗,野田勳在這裡作為一個稱職的(情感上的)無政府主義者,擇捉島成為用來安置他對不二子的情感的黃泉之國(或者是用來安葬日本政府對這一個搗蛋份子所能施加的有效作為,野田薰在這裡用其實是一種強烈的嘲諷態度)。
此外,友人向我提及:讀完之後可以發現,三部曲裡頭有兩個看起來不太重要的女人,也就是椿文緒及其生母椿由佳利(而且由佳利的名字是到三部曲的中段才出現的);但是我並不這麼認為。
由佳利除了在第一部曾經為文緒整理行李時現身之外(但還是以一個沒有名字的人現身),其他地方都未曾出現過,而在擇捉島時,薰也是在這裡才透過在妮娜的背上寫下她們的名字,學會開始與這些人共有的過往(包含由佳利的)共存,這一個看似無足輕重的腳色卻是前兩部曲敘述者得以存在不可或缺的元素;而文緒的腳色在這裡頭看起來好像對於薰的過往沒有影響,但是她是一個為薰拼湊歷史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超越其父親的腳色的人:以其父親作為起點,向上追溯到祖父、曾祖父與曾祖母,最後又回歸到父親身上作為一個終結,完成了先前這些人所無法凝視的歷史;另外,這些人在18歲時都同樣身陷某種重複之中:薰在18歲時到美國追尋麻人不二子、藏人在18歲時封存了他與松原妙子的愛戀、JB在18歲(或是19歲)向他的父親攤牌、蝴蝶夫人在18歲遇到平克頓,18歲對於這個家族而言是一種詛咒,但是文緒的行動儼然因為並沒有陷在這當中而成為一種超越的姿態。
這是一本細讀之下會發現其錯綜複雜的用心與意圖的小說,直接而敏感地觸碰了日本文化之中極其敏感而柔軟的位置:萬世一系的天皇血統與身為感情上被放逐的無政府主義者、戰後第一代成長的創傷裂痕以及對自身文化的定位、政治上的交錯以及生活在異鄉文化之中的異鄉人莫名哀傷;島田雅彥本身細緻溫柔的筆觸其實只是對這些錯綜複雜的現實處境,架構了一個烏托邦式的抵抗方式。而這樣的處理方式,面對的是書中腳色的戀母情結,同時也是對於整個文化的戀母情結的安置與述說。
最終,島田雅彥的無限卡農三部曲,還是溢散著一種不知名的哀傷,那是無以名狀的無能為力;但是這個悲傷在第三部《擇捉島之戀》裡頭,卻不是僅只有灰色的泥沼色調,相反的,那是野田薰的停損點,而這對野田薰也意味著,最終最糟糕的狀態大概僅此而已;這有一種最終放手一博的味道,透過接受自身的過往,薰找到自己的療癒方式,透過與夢及死者的對話,找到療癒的方式。
『死者和夢中之人都由相同的成分構成』,都是自己所思慕的以及自身所投射的那一個人,也是自己最懸念而無法割捨的,最終,野田薰在夢裡頭與自己的過去大和解,與自己的傷口共生共存;這其實是一個灑狗血的結局,我一直很希望可以看到那種野田薰自殺式攻擊皇太子……但是這樣的結局隱隱透漏著一種對自己的接納,一種自身療癒的開始,雖然黯淡卻隱然散發著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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