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讀到《聖彼得堡的文豪》(小知堂,2005),我實在很懷疑柯慈憑啥得到2003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當然是反南非種族隔離的政治因素了!不過不是一般所認為的反種族隔離,而是如南方朔所分析:
「在近代南非文學裏,當種族隔離政策的高峰時代,一兩個世代白人及黑人作家都一定程度犧牲了他或她們的文學才華,而在反種族隔離這個議題上力求表 現,我們所熟悉的另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葛蒂瑪,以及布林克(Andre Brink)、百瑞頓巴赫(Breyten Breytenbach)、麥夏裏(Oswald Mtshali)等皆屬之。但柯慈從一九七四年第一次發表《昏暗地》(Duskland)開始,就異軍獨樹。他除了深受法國「新小說」精簡、純淨、拼貼的技法影響,遠遠拋離寫實主義的表現方式外,在討論問題的角度上也與一般人不同。他注意到反種族隔離文學的新八股風格,以及由此而造的另一種心靈傷害,因而曾如此自道:在反種族隔離文學裏有某種俗豔的東西在其中,……大家都跟隨這種狀態,把它邪惡的神秘視為想像的主要來源及場景。對作家而言,更深刻的問題並不是讓自己去鑽探這種狀態所造成的困境,而疏忽了它所造成的人性褻瀆,以及自我的呈現。這也就是說,作家的挑戰,乃是不要被這種狀態的規則所引導,而是要建造自己的權威,以自己的表達方式去呈現死亡和受苦。」
「而除了這種獨裁的「後種族隔離」的獨特風格外,他另一普遍被人注意,而且具體顯示在《麥克.K的生命與時代》等著作裏的,乃是另一個同樣是有思想意含的「帝國反寫」的課題。所謂「帝國反寫」,乃是印度裔英國作家魯希迪首創的觀念。意思是說在英語文學裏,長期都有著一種以白人良心派自由人道作家為主的「帝國」傳統,它形成了所謂的價值上的「保護論」(conservationism),以良心和平等來保護有色人種。但魯希迪認為,隨著有色人種作家的反省,一種「反寫」已告出現。而在南非文學裏,庫切則被認為是第一人。他已脫離了白人作家的立場,而更宏觀以無色的角度著眼。」
我才不理什麼「後種族隔離」「帝國反寫」,我只管有無文字魅力,《聖彼得堡的文豪》的文字顯然足以呈現《聖彼得堡的文豪》的以下「複調」和「眾聲喧嘩」:
「柯慈大膽地揣摩十九世紀偉大的小說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生活,結合歷史資料與想像力。因1869年繼子猝死,杜斯妥也夫斯基從德國重返聖彼得堡奔喪。杜斯妥也夫斯基執拗地跟隨繼子的魂魄,意圖求證他究竟是自殺或遭人蓄意謀殺,以及繼子對他到底是愛慕抑或輕蔑。當他漸漸步入政狂熱份子可能是謀殺繼子的嫌犯的暴烈狂想中,杜斯妥也夫斯基自己也成了一位不可知的矛盾人物:天真又狡猾,虔誠又邪惡,慈悲又殘酷。全書瀰漫在俄國革命前夕的詭譎氛圍中,其中更思索了強權、反抗、藝術與幻想的本質。」
隨人說啦!一位網友green甚至認為:「《聖彼得堡的文豪》是推理文學的典範。可是,推理本身會不會是種陷阱?作者利用思考的病態,一步步帶領讀者進入他所構置的黑暗中。推理小說的意義在哪裡?訓練推理能力?這點根本沒有確切的証實。那讀複雜的人生經驗呢?那大可讀其他嚴肅文學。可是,讀推理又何必有目的?讀推理又要預期什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讀。」
柯慈獲諾貝爾獎 無端引起斐朝野口水戰
【大紀元2003-10月4日報導】(中央社記者劉正慶約翰尼斯堡五日專電)正當全球共賀南非文學大師柯慈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之際,南非朝野政黨卻為柯慈的種族屬性、得獎作品「屈辱」描繪的情節而大打口水戰。民主聯盟 (DA)認為,執政黨非洲民族議會 (ANC)應為過去對柯慈的批評而道歉,ANC則回應表示無需道歉,並強調對柯慈的成就感到十分榮耀。
柯慈在「屈辱」一書中,以隱喻的手法將南非後種族隔離時代併發的政治與社會問題,透過書中人物的遭遇來凸顯社會價值觀的扭曲,這本書發表後,ANC在人權委員會於二○○○年召開的種族問題聽證會上,抨擊柯慈代表後種族隔離時代白人對黑人執政的觀點,並以寫作方式建議白人應離開南非,遠居他國。
民主聯盟在柯慈得獎後翻出這筆舊案,並引述ANC當年對「屈辱」一書內容的指控說,「南非白人在政黨輪替後,將失去財產、權力、尊嚴等所有的一切,白種女性將與野蠻的黑人共枕」。
民主聯盟人權事務發言人史邁特表示,ANC在恭賀柯慈得獎時應先提出道歉,不過ANC發言人恩剛雅瑪指出,執政黨仍信守過去對此書提出的批評。他並以前白人總統戴克拉克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為例,強調ANC不僅承認戴克拉克對南非的和平貢獻,還進一步寬容白人政府採行的種族政策等。
恩剛雅瑪指出,雖然ANC對「屈辱」一書仍維持過去的立場,但還是高度肯定柯慈在文學上獲得的成就,並相信所有南非人都應向柯慈道賀。對於柯慈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在南非享有崇高地位的前總統曼德拉,除了稱許柯慈了不起的成就外;同時想讓柯慈知道,雖然他移居國外,但南非人民是多麼的以他為傲,而南非也將視柯慈為自己的一份子。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柯慈寫出南非的苦難
【大紀元2003-10月3日訊】(法新社約翰尼斯堡二日電)今天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柯慈,被外界視為南非最細膩的作家之一,他在作品中大量使用種族隔離的素材,並反映出祖國的苦難。
現年六十三歲的柯慈目前常住澳洲,他的創作追隨著高迪默等南非作家的腳步,而高迪默一九九一年也曾獲頒諾貝爾獎。
諾貝爾委員會指出:「柯慈小說中的基本主題,在於淵源自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價值觀念和行為。在他看來,這種制度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儘管有此主題貫穿其中,但該委員會仍讚揚柯慈的作品「頗具多樣性」,並稱,「沒有任何兩件作品是以相同手法寫成」。
委員會說:「廣泛閱讀他的作品可以發現,其中有個重覆出現的模式,那就是向下沈淪,而他認為,這是書中人物獲得救贖所需。他的書中主角們總是在沈淪的衝動下無法自拔,但弔詭的是,他們又能因喪失一切外在尊嚴而獲得力量。」
柯慈一九四0年出生在南非開普敦,兼具德國和英國血統,就讀英文學校。一九六0年代,他移居英國,最初從事電腦程式設計,繼而前往美國研讀文學,其後在布法羅的紐約州立大學教授文學和英文,直到一九八三年為止。
一九八四年,他轉往開普敦大學擔任英國文學教授;二00二年,他又遷居澳洲,並任教於阿德萊德大學。
他是在一九七四年初次創作小說,迄一九八0年以「等待野蠻人」一書在國際文壇嶄露頭角。一九九九年,他成為第一位兩次拿下「布克獎」的作家,而其中第二次的獲獎作品為「屈辱」一書,書中故事背景為南非的一個偏遠農場。
但奇怪的是,柯慈的作品在南非乏人閱讀。專研這些作品的南非維瓦特斯蘭大學教授艾特威爾說:「我不認為,多數的南非人知道,柯慈是何許人也。」
艾特威爾說:「柯慈極受學術界推崇,並被視為南非最細膩的小說家,但我國閱讀他作品的人非常少...即使是有文化水平者亦然,因為這些人鮮有注重文學者。」
柯慈的最新小說「伊莉莎白.柯斯蒂羅」是描寫一位杜撰出的澳洲女作家,當他人要求這位作家說出自己的信念時,她表示,「我不會去質疑和裁定所聽所聞,而只是將這些話寫下,然後加以測試,測試其可靠性,以確定我所聽聞的事情正確無誤」。
柯慈一九六三年與南非女子茱貝結婚,育有兩名子女,一九八0年代離婚
性、暴力與後殖民創傷-重讀柯慈的《屈辱》(Disgrace)
一個白人教授,以他想當然爾的權力位置,與他美麗的女學生發生關係,他不覺得是強暴。但後來女學生出面指控他,於是他開始接受調查,也暫時停職。他避到鄉間與女兒同住,同時間,他的女兒卻被侵入的黑人強暴,之後發現竟然懷孕了。為了繼續在那兒生活,她決定和那個黑人結婚。作父親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女兒要接受這種“屈辱”。這是小說《屈辱》的故事...。
因為寫到微觀的轉型正義,讓我一直回想起柯慈的小說《屈辱》。2003年他得諾貝爾獎,好奇下看了不少他的作品,之後就成為他的fan了。覺得很好看,筆觸又是我喜歡的調調。雖然知道它影射了南非的種族政治,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寂寞中年男子,倒楣又荒謬的人生而已。但小說的魅力,卻在後來的沈澱裡一直浮現。幾年之後,在台灣政局的紛亂裡,我才真的愈來愈能體悟到這裡面講的後殖民權力關係,糾結得讓人有沈沈地、幾乎要顫抖起來的心痛。
一開始覺得男主角的身分及特質很吸引我。一個已離婚多年一直獨居的中年教授,學的是文學但為了時代潮流則在“傳播系”任教(哈哈哈哈)。這個教授對學生沒有什麼吸引力,但第一人稱的敘述看得出來他對文學還有蠻多執拗與執著,但這些智性卻與他的課堂保持了一種無法跨越的疏離。沒法知道學生在想什麼,但也不太覺得有必要知道。
比較引人的是他的性生活吧。固定和一位中年應召女,保持一定的供需關係,直到有次在街頭遇到她正帶著小孩。他們在床上很熟,但一旦在現實中相遇,那麼原來的那種很純粹的主顧關係,竟就沒法繼續。她拒絕再接他的客。他有點失落,但作為男人,他不是一直陷入那種沈思與反省中。他就蠻單純地在找接下來性生活的出口。所以才有和女學生上床,和之後一連串的事。
那麼為什麼這些性,強暴與殖民地的權力關係有關呢?因為南非一直是白人殖民,並實施舉世皆知的種族隔離。後來直至1990年代黑人解放運動成功後,才進入了他們的後殖民時期(請容我如此簡化)。但別忘了,之前的統治者階級,還留在同一片土地上。所以一個前殖民者,用權力的優勢強暴了人,但他不覺得有很嚴重,直到他的女兒,被如今重新取得權力的過去被殖民者強暴,他才感到震驚與受傷。他的女兒很堅毅,她想要生存下去,於是與強暴她的過去被殖民者(黑人)妥協與結合。他則充滿了無法化解的失望與懊惱,恰恰與他對自己的“強暴”行為只覺得委屈,形成強烈的張力與對比。所以小說的主題原來是這樣:從殖民到後殖民,並不是權力的交接便解決了一切問題,問題才要開始。那些無法化解的恩怨與情感、權力上的矛盾,在權力交接後,才像火山(性慾)一樣,不時地在找出口爆發。
我如今回想起這部小說,倒不只是要回應說,所以我們需要微觀的轉型正義。我反而比較是想回想起,那火山本身的熱度。小說藉由第一人稱的男主角所捕捉的這種層層疊疊的權力關係:與那妓女、與女學生,與學校調查小組,與女兒,與黑人強暴犯…。我腦海裡,對照的是2000年政黨輪替後的台灣。在後殖民的政治裡,簡化的對立政治思維,絕對無法處理這種複雜的情感歷史與感覺結構。前殖民者在失去權力後的屈辱感,與重新取得權力的被殖民者,在先前與之後仍有的屈辱感,交錯成後殖民國度的根本創傷:大家都站不起來。像失去正常的性愛能力,只能以發洩式的強暴/暴力形式,作為出口。而且,雙方都是如此。不只是殖民時代才有這種暴力,而且還一直延續到後殖民時代。
今早頭痛得無法睡著,寫著寫著就寫了這篇感想。想來是因為看到了這個,許多人最近愈來愈感到沈痛。我其實只是個作研究的人,有喜愛的音樂,也有愛的人。但我也很沈痛。覺得2000年以來台灣的沒有出路,不正是因為整個社會,都一直在這種雙方暴力形式的創傷之中,站不起來,走不下去嗎?
http://www.bigsound.org/breakbeat/archives/2006/11/disgrace_1.html
殖民創傷下的歷史與人性-柯慈和他的作品 文/宋國誠
柯慈( John Michael Coetzee),200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1940年2月9日生於南非開普敦,父親任職於白人政府兼羊場農人,因反對種族隔離政策遭革職。2001年柯慈移居澳洲阿德雷德(Adelaide),現任阿德雷德大學英文系教授。
柯慈是一位一般人少有聽聞但卻獎冠盈庭的後殖民小說家,作品雖然從未重疊性寫作,但一向在簡易架構下,通過糾結突兀的劇情,冷凝晶結出殖民創傷下的歷史愧疚和人性鬱結。
柯慈的作品寫於「後種族隔離」( post-apartheid)的新南非。此一時期白人殖民政權雖已告終,但殖民創傷依然深烙人心,歷史記憶越抹越鮮,人性的困厄與卑微甚至連寬恕都已成多餘。性別與種族之間罪罰交替的無止盡糾纏,施暴與饒恕之間無奈的認命選擇擇,一直是柯慈筆下流動不安的主題。
傳記作家雷恩.馬蘭( Rian Malan)形容柯慈是像一個具有修道士自律(monkish self-disciplined)和奉獻精神的人。一位共事多年的同事說一生只見柯慈「笑過一次」,一位參加多次晚宴的熟人也說,在場的柯慈從頭到尾「未發一語」。但柯慈的孤絕和隱遁,從未遭到世界文壇的忽視,他是史上唯一兩度獲得地位僅次諾貝爾之英國布克獎(Booker prize)的作家。
柯慈的反帝國主義思想,以及他繼承歐美「反越戰」後現代主義作家的風格,在他 1974年的處女作《幽暗大地》(Dusklands)就已嶄露頭角。這部小說由兩個跨越時空的故事組成,一個是越南期間的美國政府,一個是1760年代一位名叫賈克布斯.柯慈(Jacobus Coetzee)征服和剝削南非的過程。小說描述了無論時空遠近與和地理差距多麼巨大,殖民者無不採取不可思議的方式加諸於對異文化的壓迫和踐踏,小說表現了殖民者的極度偏執和受殖人民精神的恐懼和驚慌。
柯慈獲得瑞典皇家學院青睞的作品包括《等待野蠻人》( Waiting for the Barbarians)、《麥可.凱的生活與時代》(The Life and Times of Michael K)、《鐵器時代》(Age of Iron)和《屈辱》(Disgrace)。在具有卡夫卡風格、二度獲得CAN獎(南非最高文學獎)的《等待野蠻人》一書中,柯慈通過一個看管土著監牢之帝國行政官員的眼睛,一步一印、一目一眼地審視了帝國霸權對土著的欺壓和摧殘。土地的荒涼和帝國心性的澆薄,通過這位地方長官對一位瞎眼殘足的土著婦女的愛情而獲得反省和釋放。在一種「為一場歷史錯誤而卑微贖罪」的情節之中,柯慈默默地自剖一個優勢白人的情和欲、罪與罰,但是遲來的贖罪永遠不會在受害者的記憶中留下任何的痕跡。
《屈辱》被視為柯慈最激進而緊張的作品。一種「不忍卒睹」的感覺是閱讀這部小說的唯一出路。小說描寫一個在愛欲中浮沉的中年教授大衛.魯瑞( David Lurie),因強暴女學生而遭到社會和自己的靈魂的囚禁,在逃返女兒露西(Lucy)的莊園避難後,卻親眼目睹暴徒輪暴自己的女兒,女兒露西不僅原諒了暴徒之一的派楚斯(Petrus),而且決心撫養強暴受孕的小孩。柯慈通過露西的遭遇,以一種幾近「不可能的寬容」來描寫人們面對暴力(一種種族主義的以暴易暴)創傷下無奈與出路,似乎,人只有在極盡屈辱和卑微之下才能體會暴力的本質並超越種族仇恨的傷疤。
柯慈去年的新作有短篇小說《少年時》( Youth)和《伊莉沙白.卡思特羅》(Elizabeth Costello)。《少年時》是一部具有存在主義風格的心靈流亡小說,風格上很類似後殖民小說家塔伊伯.沙里(Tayeb Salih)的《遷徙北方的季節》(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描寫一個才華不足的倫敦流亡青年,在齷齪現實的厭惡和藝術夢想的虛榮自慰中,掙扎而走向成熟的歷程。似乎,失敗的流亡、靈魂的消磨和永不實現的夢想,是青澀換取成熟的最後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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