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開像晚霞,果子比鍋還要大。
噫啦喔,客人啊!你的口兒乾了吧!
請下你的馬兒,這裡有甜甜的瓜啊!
白色的羊群是天上的雪,黃色的駱駝是地上的舟,
雪山流下的河水有翠綠的草原和紅色的石榴。
噫啦喔!長辮子的姑娘是大地最美的姑娘,
帶她夜裡賞那斑斕的星,她會笑得更美麗。
作為歌手,刀隼唯一的優點就是聲音好。所幸沙漠中沒什麼人,不然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雪狼說沒看過沙漠,於是刀隼帶他來看沙漠,在前一個城鎮買了足夠的飲水,問了沙漠中幾個綠洲的方位,兩個人就往沙漠出發了。幾天前遇到商旅和賣藝團,晚上紮營,男男女女圍在火堆邊嘰嘰喳喳﹑又唱又跳,他們兩個被拉去同樂,結果把這首歌給記牢了。剩他們倆繼續往前走時,刀隼問為什麼前幾天他只要一唱歌,雪狼就不想理他,那群女孩就嘰嘰咯咯笑成一團?
「你五音不全。」刀隼的聲音低厚,那群女孩聽到刀隼說話的聲音便纏著教他,誰知聲音好聽歸好聽,卻總不是正確的音準拍子,曲子唱得荒腔走板,女孩們不好意思說他沒節奏感,只好一直笑。
「差不多啊!」
跟沒有音感的人爭執是沒有用的,雪狼僅是白了他一眼,沒回話。
白天陽光照在黃沙上,燙得連駱駝都會喘氣,傍晚溫度才降下來,他們多半中午躲在沙丘背後睡覺打盹,早上﹑傍晚走路,晚上若沒有遇到商旅或城鎮就繼續前進。
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個叫做景陽的綠洲大城。
吃完晚餐,兩人不是開始前進,而是找尋水源。刀隼旅行的經驗較多,對找尋水源有點經驗,找到一道底部被驕陽晒到龜裂的小溝,用手指往下插了幾插,撥開浮沙和土,抓起一把土細聞。
「怎麼樣?」雪狼努力想學,但總是看不懂哪裡有暗河。
「在附近。」要找的是地下水層因地層移動或是風蝕而露出的水源,通常是在地形忽然改變的地方,例如這條暗河是在一個陡坡下,溝邊的石縫中水一滴一滴流下來。雪狼打開水袋盛水,刀隼嫌水流得慢,併指一戳,讓水源口大些,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多才將所帶的六個水袋全部裝滿,而且想再裝的時候已經沒水了。
雪狼將行李背上,正準備出發,刀隼卻佇足望向前方。「有人來了。」
對方是從西邊來的,好像也是沿著這條溝道前進,駝聲鈴鐺,馬鳴蕭蕭,夜裡聽起來有股悽涼味道。「可能是找水的。」他們兩個有了六大袋水,其實是多了很多。在沙漠中,自己有多餘的水,遇到對方沒水,應該給予幫助。
那群駱駝隊來到眼前,兩匹馬領著駝群,駝背上那些人都跳了下來。「水呢?」水袋很大,大家都看見刀隼和雪狼手上各有三大袋的水,根本是白問。
「裝完了。這裡離景陽城還有多遠?」
「你們是從東邊來的……把水給我們。」
雪狼因為對方的無禮蹙起眉。「頂多四袋。」
「我們八個人,要六袋。」
那我們喝什麼?為搶奪財物而殺人者?謂之強盜。「憑本事。」環視週遭圍住他們的八個人,雪狼低聲問道:「要殺嗎?」
「殺吧!」刀隼聳聳肩。沒水是渴死,一刀了斷乾脆。照兩人的武藝,一下子便可了結,但刀隼中途慢下動作,弔月揮舞之際背上行囊﹑拎起水袋。「雪狼,東西拿著。」
「什麼?」揮劍宰掉一個強盜,雪狼聽到同伴的聲音但不明瞭理由。
「狂風沙。」刀隼收起弔月,與他交手的人也不趁機偷襲,因為他們同樣發覺四起的黃沙捲上天際。
剎那間,狂風刮地而來,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上盡是黃灰色的沙霧,數十數百道厚重的沙壁遮天避地,明亮的星空全然不見,只聞馬嘶鳴﹑駱駝鈴響。狂風沙之可怕在於捲起沙丘,將所有人事物掩埋,遇到狂風沙應當找尋掩蔽物,會不會被沙掩埋窒息卻憑天命。刀隼一見風沙之強便知道不是就地挖個溝躲就成,非得找掩蔽物。
雪狼背起行囊,來不及抓最後一個水袋,刀隼抓住他的胳膊,「快走!」
刀隼的輕功比雪狼高明,拖著同伴跑,背後沙石刮削打擊著兩人的背。猛然間風勢驟大,黃沙如千軍萬馬急踏而來,夾雜的幾塊大石頭來勢洶洶地砸在刀隼手上,一痛一鬆,雪狼身形一滯,追不上刀隼的腳步,白色的身形被黃沙吞沒。
「雪狼!」一頓足,他也被風沙所吞,卻是哪裡都見不到白色的身影。在有龍捲風威力的狂風沙中找人根本是不可能,連呼吸都是困難。硬是尋找,沒注意風沙的強勁連樹都可以拔起,不知哪來的重物砸中腦袋,刀隼眼睛一黑,倒在一處凹地裡,什麼也不知道了。
發現一時掙脫不了狂風沙,雪狼索性把自己當作小沙子,跟著風沙一起捲動,偶爾躲避巨大的石頭樹幹骨頭之類的。好不容易被捲旋到風陣外圍,覷準沙陣中一顆大石頭,氣勁突發,利用反作用力讓自己掙出黃沙陣。
風沙剛走,有些塵埃尚未落定,但是空氣比在陣中好太多了。雪狼咳了好久﹑讓呼吸道舒服些,檢查身上的裝備:劍沒丟﹑行李還在﹑水袋剩一只﹑不見一隻刀隼。之前說要去景陽城,該到那裡等刀隼會合,但是四周完全是不熟悉的風景,無法估計被狂風沙吹了多遠,除非幸運遇到其他行旅,否則不僅是迷路甚而可能渴死在沙漠裡。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個性,繼續前進總有機會。
往西邊走了一段路,雪狼停下腳步,側耳凝聽。不遠處出現的腳步聲極為慌亂,細碎的踩沙聲慢慢地接近。從夜色中現身的是一個極度驚慌的女子。
「救我!」華服女子抓著他的手,娟秀的臉因為驚恐而扭曲。「闇魔使者!他們就要來了!我不要回去,求求你救我,救我……」
「誰要抓妳?」雪狼一頭霧水,女子身後並無追兵,也沒有任何逼近的腳步聲或是異樣聲響。「沒有人在追妳。」
「有,他們一定追來了,我要趕快逃……」女子像是囈語,掠過陌生人想繼續跑,卻腳一軟跌坐地上,經過一晚勞累的腳卻無力帶著主人前進,但她仍掙扎地想爬起來。
雪狼注意到她連鞋子也沒有,一雙白襪已經被砂石磨得破損,腳上滿是紅腫的刮傷和擦傷。蹲下身,抓住她的肩膀搖了搖,強迫女子坐在地上。「追妳的人不是在這條路,喝點水。」
慌亂的眼神好不容易才對焦,女子順從地接過水袋喝了點水,深呼吸好一會兒才鎮定心神,發覺自己方才的歇斯底里,怯怯地低下頭,「對不起……」
「我叫劍牙雪狼,妳叫什麼?」
「水音。」
「妳從哪裡逃出來的?」
「山邊。」
「妳知道最近的綠洲在哪裡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雪狼臉色一暗。跟他一同是迷路的人,身上什麼都沒有,還會來分享他的食物水袋。「我迷路了,如果妳不願意留在這裡的話,只有跟著我一起找路了。」
「請讓我跟您一起走。」
「站得起來嗎?」伸手想幫忙,不料卻被揮開。「腳還痛嗎?」
「不…不是。對不起,請…請快…快離開我。」水音屈身抱著自己,不斷的發抖。
「妳會冷?」
「請您快走,我快不行了,我沒有辦法……」句子破碎斷續,抓著手臂的指頭已經泛白。「請您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正打算彎身觀察水音的狀況,一陣殺氣迎面而來,雪狼直覺往後徹身,水音的指爪只碎了空氣,湛藍的眸子滿是瘋狂,飛身撲向雪狼。
雪狼慌忙再退,卻低估水音的速度和力道而被壓在沙地上,水音嘴一張,尖利的獠牙往獵物脖子咬落。千鈞一髮,雪狼扭頭避開致命攻擊,死命推開水音的下巴,側翻抬腳想把她踢開,但像被魔魘控制的水音反射神經和力氣相當驚人,要把她踹開相當困難。
正僵持不下,猛然一個沉重的壓力,水音哼了聲昏厥軟下。
「沒事吧!」那人搖著扇子,沒有要扶他起來的意思。
雪狼也不介意,自己還站得起來,哪有理由要人幫忙。推開身上昏厥的水音,發現眼前的青年面貌端正英朗,一身華貴的銀白和淡紫,略帶粉紫的髮上簪著兩支金亮鑲鑽步搖,褐眸裡滿是笑意。好閃亮的傢伙,那種打扮讓雪狼想起紀子焉某個很愛換衣服打扮的友人。「我沒事,謝謝你。」
「不客氣。」青年向他點點頭,目光移向水音,「哎呀,想不到這般巧。」
「你認識她?」
「她是水音小姐吧!聽說被擄去做闇城的城主夫人,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想不到她會在這裡出現。」
「我發現她的時候,她是一個人。」
「唔,這麼說,水音小姐是自主地逃出闇城。不過既然已經變成吸血者,恐怕就不能放她自由回家了。」青年拍了拍手,喚來隨從,要他們將昏迷的水音扶上車子,轉頭注意到雪狼狐疑的藍眼。
「吸血者不是故事中的生物?」
「你是初到此地?」
「我和同伴失散了。」
「要不要一起走?」青年開口邀請,「或許你懷疑我意圖不軌,你何不一起來?除了確定水音小姐的安全,也可以打聽你同伴的下落。」
這說中雪狼的希望。他手邊的水只剩一袋,又迷路,的確希望跟著熟悉路途的人一起走到綠洲,再問路前往景陽城﹑等待刀隼來會合,眼前衣著華貴的青年主動開口真是再好不過了。「麻煩您了。我是劍牙雪狼,請問閣下名號?」
「西風,景陽城城主。」喚使下人牽來一匹駱駝,「給你騎吧!要走一段路呢!」
在搖搖晃晃的駱駝上顛簸和走路到底哪一種比較辛苦,不得而知。在夜空顏色轉為淡青的清晨﹑金色陽光遍灑之前,他們一行人穿過了城門。
景陽城是大型綠洲城市,四週雖有城牆,但不見盡頭,城內人群熙熙攘攘。大道盡頭的豪邸叫人吃驚,洋蔥式的屋頂,高高細細的廊柱,牆上盡是華麗的幾何花紋,瓷磚在地板上拼貼成美麗繁複的圖案,中庭荷花形的噴泉水池有著沙漠難見的綠意。西風的住宅就像他的主人一般,極盡繁複華麗之能事。
出來迎接的是個紅衣打扮﹑像朵鳳仙花﹑叫做煌的女子。西風為他們介紹之後,不知有什麼事情,匆匆忙忙地說聲失陪就走了。據介紹,煌是西風的姪女,是整座豪宅的總管。
洗去一身風沙,換上乾淨衣服,侍者通知他在庭園用餐。煌為他安排的院落連接一個有著水池的大庭院,水中放著幾個大甕,養著睡蓮,水池底是馬賽克拼花,清水抖動初昇的陽光粒子,風起漣漪,讓水池有著大河般的波光瀲灩,爬藤植物蔓生在一旁白石架起的棚子,形成避光的陰涼處,幾個侍女正在棚下大桌旁佈置著餐點。
白衣劍客沿著水池慢慢走過去,思考著用完早餐之後該去做什麼事情。
「劍塵大人,您……」
尋聲轉頭,瞧見走在他後邊﹑端著大水壺侍女的錯愕。侍女連忙為誤認客人身分道歉。說著沒關係,但雪狼本來就沒什麼表情,反讓侍女認為貴客依舊不悅,頻頻行禮道歉。
心眼一轉,「為什麼會將我和那位……劍塵誤認?他跟我很像?」
「不。」侍女乖乖地垂手回答,「因為劍塵大人也是全身白,跟公子差不多身高,常常早上在這兒和主人閒聊,因此才將您誤認。」
「原來如此。如果我有需要會再請妳過來。」
侍女行儀後離開庭院,雪狼執起長筷。不知道刀隼今天有沒有早餐能吃,那人看到這滿桌的食物一定很開心。
用完餐後,稍事休息,待他打算出們認識城市﹑打聽同伴下落時,敲門聲起。
「雪狼先生,你醒著嗎?」水音的聲音有些怯生生。
開了門,示意她到庭園中說話,她卻搖搖頭,「抱歉,我沒辦法曬太陽。」
雪狼讓水音進屋落坐,倒了杯清水遞給她。「有事嗎?」
「抱歉,沒有告知先生我已是半吸血者。那天傷到先生,真的很過意不去。」
「沒有的事。」一揮手,「是我多事。」
「不是的。」水音連忙搖頭,「平常我跟一般人一樣,昨晚因為太久沒喝血才失去控制,才會……」
雪狼有一半狼族血統,如此說來有吸血者似乎也不是什麼該令他驚訝的事。「非飲人血不可?」
「不,一般動物血也行,但在闇城他們只讓我喝人血,為了保持孩子的……」越說越低聲,水音眼眶紅了,「我不是個好媽媽,拋下孩子……」
「……以後總能見面。」
「不,提亞放我走時說有孩子就沒有自由,有自由沒有孩子。可是,我想帶他回去給禓黥看看,畢竟,那也是禓黥的兒子啊!」
雪狼聽出其中不對勁的地方,「孩子不是吸血者城主的小孩?」
「不,也算是。」水音搖搖頭,「吸血者不能生育,必須咬孕婦才能生下有吸血者血統的孩子。」
雪狼恍然大悟。原來水音是結婚懷孕之後才被劫走當吸血者新娘,他們需要小孩當繼承人,媽媽生完孩子就沒有利用價值。「在這裡,吸血者是大部分人的威脅?」
「是的。這裡的吸血者勢力是闇城。闇城一直都是以人血維生,有時以打獵之名屠殺。」
「像這裡這麼大的城,也阻不了闇城的侵襲?」
「大城因為人多,防禦比較強,吸血者不常出現,而且,血統越純﹑能力越強的吸血者白日越不能出現。雖然大家有意在白日攻打闇城,但是他們的防備極強,又是因血才能打開通道,常常不得其門而入。」
「西風留下你,是因為妳的血可以打開闇城的通道?」
搖搖頭,「只有塞洛亞和提亞的血才能打開闇城的機關。」
「那兩位是?」
「闇城的兩位城主,尤其是城主塞洛亞,他是不怕陽光的吸血者,被稱為吸血者之王。」
「提亞是放妳走的人?」腦筋一轉,「看來他對塞洛亞不怎麼滿意。」
「不,不是這樣的。」水音搖搖頭。她能明確地回想起舉行結婚儀式時,站在後邊觀禮的提亞用的眼神充滿冷酷憎恨,塞洛亞發覺她歇斯底里的掙扎來自於提亞的眼神,有點不高興地叫提亞退出去。
「她是你的新娘。」提亞長身作揖,「我尊重城主夫人,但不見得我就要愛她。」
「提亞。」塞洛亞反剪住水音的胳膊,嘴角露出一絲的笑容,「你是二城主,怎可和城主夫人相提並論。」
「不知是誰和誰相提並論。」
「提亞。」放開﹑任水音躲到遠遠的角落,塞洛亞走過去,手指捲上一縷提亞的亮金髮絲,「城主夫人怎能與二城主相提並論?」
「提亞只是不喜歡我,他對塞洛亞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的。」
雪狼歪著頭。「妳的家人呢?」話出口,便瞧見水音的神色黯淡下來。
「……我丈夫為了救我,到處找尋救兵,要聯絡到他實在不容易……」
「……我要出去打聽同伴的消息,他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要不要畫張他的畫像給我辨認?」
原本愁雲慘霧的臉像是旭日東昇般亮起來,水音行了個禮,「謝謝先生,那就麻煩您了。請先生等等,我馬上去畫,謝謝您。」
「不客氣。」跟著高興的她回房找紙﹑尋筆﹑取墨,雪狼坐在外頭屋廊的階梯上,望著外頭跳動的金陽。他不認為水音的丈夫很容易被找到,但打消渺茫的希望似乎太殘忍了,目前找不到刀隼的他也沒有什麼資格說她。
希望那隻笨老鷹別乾死在沙漠中了。
被擔心有渴死之危的人正在帳篷裡咕嚕嚕地喝著清涼的果汁。同於雪狼遇上了西風,他也遇上了救星,跟著救星來到一處小小的綠洲。
有的沙漠綠洲因為面積大,水源豐富,足以形成一個大城,有的只能形成村落,更小的﹑地處偏僻的成為旅人的中繼站。刀隼所處的綠洲屬於最後一種,但不論大小,在整日漫漫黃沙﹑單調乾燥的風景裡,忽然出現一抹綠意是多麼叫人欣喜,光看那抹鮮嫩的翠綠就有醍醐灌頂般的涼意,更別提真的看到一個小湖泊。
到了沙漠,不僅僅是愛乾淨的雪狼受不了,連一向不太在乎三四天一定要換衣服洗澡的刀隼也快受不了了,沙土鑽進衣服內實在叫人很不舒服,可以從髒污汗水塵沙中掙脫實在令人高興。跳下水將身體打理乾淨﹑行李中的衣服全部拿出來洗,穿著濕漉漉的乾淨衣服坐在一邊的石頭上等著衣服東西晾乾時,一個侍者請他到帳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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