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有種直覺是被經驗磨練出來的,戰場上對方的行動預測是靠著過往累積的經驗;另一種直覺是自然和命運對未來的惡作劇提示,方式各個有所不同,接收到的人也不一定會發覺那是一個預兆,可能要到事情發生之時,才會察覺原來那是個徵兆。
對雪狼來說,一開始來這裡沒好事。刀隼發現便宜的客棧,很高興地拖著手上還拿著一杯尚未喝完熱茶的雪狼趕著去占房間位子。雪狼趕不上他的腳步,進門檻時絆了跤,刀隼回手想扶住,雪狼怕手上的熱茶潑到彼此想退開距離,叮叮鼕鼕震天大響,杯子沒翻倒﹑茶沒濺出來,兩個人卻是摔成一團﹑撞到門﹑翻倒旁邊的椅子,雪狼還扭到腳。
「怎麼挑這裡?」刀隼打開窗戶。是臨街那側二樓的房間,但是雪狼扭到腳,上下樓梯不方便,剛剛的樓梯是雪狼用單腳跳爬上的,跳到一半,刀隼看得辛苦,於是一把將他抱到樓梯頂端。
「你不是喜歡這種的?」這種方位是刀隼一向喜歡的房間,可以看見大街上的情況,還有朝東的窗子,早上會透進朝陽,在二樓比較聽不見一樓飯館的吵雜,蚊蟲也比較少。
他們是保護一行旅人和商隊來到這個山城。毫無武藝的人在曠野中行走總是危險,旅人多半結伴而行,在城鎮集合一定數量的同行者以壯大聲勢,或是找尋武裝商隊一起前進或是聯合出資請身懷武藝者護送。雪狼和刀隼這回護送一支二十多人的旅團,中途雖然遇到山賊,不過都成功擊退,平安護送旅團到這個叫做山青的城鎮,拿到不少的佣金。
開門讓店夥計將水送進,毛巾沾了冷水扭乾,拋給坐在窗邊長椅的雪狼。「山上可能蠻好玩的。」城外約莫五六里便是群山,遠遠地還可看到更遠的山峰帶了白帽,山青城位在山地交接丘陵的地帶,正好是進出高山貨物集散地,街上不乏有販賣珍稀獸皮獸骨動物的店舖。
拿著濕布敷腳,雪狼示意桌上那堆因為護送商隊的旅程裡沒時間清理﹑亂七八糟又髒兮兮的行李,「先把這堆東西處理好。」
待打理好大小事情,一身乾乾淨淨的雪狼就沒了出門的興致,藉口腳痛,很理所當然地賴在床上。相較於雪狼,向來主張休息的時候就該計畫去哪裡旅行的刀隼,忙不迭買了附近的地圖,上街晃蕩打聽附近情勢。
走著走著走到城外,刀隼的壞習慣是晃蕩時大路不走,偏走小路。大路是給趕路的人走的,小路通常通往新奇有趣的地方。走過陡峭的山坡,小路轉進森林時忽然鋪上石板,大概是為了避免雨天成為泥濘的道路,也代表附近有宅第。
正當刀隼東張西望觀察附近的林木時,耳朵忽然抓到了不尋常的喝斥聲。
四個年輕人攔住前頭的一頂軟轎,雖然拿了刀劍,但嘻笑嘲諷的態度說明他們不過是喜歡耍刀舞劍﹑逞兇鬥狠的青年,將那些家丁都放倒了﹑攔住軟轎上的婦人不是要劫財劫色﹑要錢要命,而是要折辱這個婦人,言語之間在嘲笑這名婦人為了錢財不惜出賣名聲清白等等。
刀隼大可以裝作沒看到﹑掉頭就走,這與他沒什麼關係。不過刀隼好奇的是這條路已經快轉出森林,出森林的那一頭是什麼他可不曉得,直接這樣掠過這群人有點不太好。抓起幾個石子,覷準空隙扔了過去,啪啪啪啪的全打中了胸口。
「什麼人?」一個拿刀的年輕人轉頭大吼,發現帶著藍面具的黑衣陌生人走過來。
「離開吧!」
「別多管閒事,欠揍!」另一個青年掄起拳頭往刀隼身上招呼。拳頭穿過刀隼的身影,實體卻已經轉到那名婦人旁邊,手中小石子又往年輕人身上招呼。持劍的年輕人舞劍想擋,擋了個空,被打中手臂,不由得一酸,長劍鏗鏘落地。旁邊兩人一見同伴被打飛武器,齊向刀隼撲去。刀隼連發兩石,各自打中眉心和臉頰,回身又是一發打飛拿刀想偷襲的第四人。
「不走?」
「走什麼!」單個上場不成,四人索性聯手合攻。刀隼懶得與他們糾纏,身影一閃,出手點穴放倒四人,也不跟那名婦人招呼,悠悠哉哉地往前走。
走不到二十呎,「恩公!恩公!」
聽到那個稱呼就渾身不對勁。刀隼轉過頭,「別那樣叫。」
「可是……」說話平聲平氣沒有惡意,但是一張死硬的寶藍色面具卻像是死人般拒他人於千里之外。侍女有點兒害怕,又必須完成夫人的交代,「先生,我們夫人,請你過去一遭……」
「有事?」
「這裡再往前一里路就是凌雲山莊,我們夫人就是凌雲山莊的女主人。夫人差我請您到山莊休息,讓夫人致上感激之意。」
原來前面是私人的住所啊!刀隼望著路的那一頭。既然是富有人家的宅第,想來宅第坐落的地方風景一定不錯,去那裡喝杯茶也無妨。
跟著那位夫人的轎子前進,穿過林蔭,一出林子便是廣大的山坡地,蜿蜒通往莊園的石板路兩旁長滿花朵和青草,稀奇的是這條路的兩旁沒有樹叢或是樹木,可能是為了預防敵人躲在草叢裡,所以將山莊前一哩路的山坡地清理的剩下草原和零星低矮的小樹叢。凌雲山莊坐落在山凹處,背山面對著山外,隔著森林可以看見山青城還有更遠的地方。
還沒踏進山莊,一陣馬蹄聲響起,黃衣的少女在轎子旁扯停馬匹,身手俐落地跳下來。「娘,您回來啦!咦?發生什麼事情嗎?怎麼大家看起來好像遇到什麼了?ㄟ?你又是誰啊?」
「雲彤,怎麼這麼沒禮貌。」夫人下了轎,「他是我們的客人,禮貌點。妳怎麼一個人在外頭跑,沒帶著人呢?」
「哪有!談玉他比較慢啊!看,他不是過來了嗎?喂!你叫什麼啊?」
「刀隼。」目光移向晚到﹑下馬的年輕人,他的個子跟刀隼差不多高,看起來有點憂鬱。
「刀隼,真好玩的名字。你是外地人吧!」發覺到母親帶著責難的眼神,雲彤吐吐舌頭,乖乖介紹身後的男子,「後面這個是宗談玉。你背著刀,是刀客對不對?」
「我想請問。」宗談玉移身到雲彤身前,「您來到山青城是有事,或是來賞玩風景?」
「旅行經過。」發覺褐色眼珠裡的挑戰,刀隼曉得這個男人對他有敵意。
「那好,娘,他是我們家的客人,就留他在山莊住幾天吧!要人家住鎮上客棧也不好意思啊!走走走,我們進去聊。」雲彤興高采烈,拉著刀隼就往山莊裡走,不管在後頭皺著眉頭的宗談玉和一臉苦笑的母親。
刀隼成為凌雲山莊的客人,不只是因為他救了凌雲山莊的魏夫人,更是大小姐雲彤拉著他到處轉,第二天一大早就來敲刀隼的房門,發現刀隼比她更早起來在院子裡練刀,雲彤興致盎然地蹲在一邊看,等刀隼練完﹑吃完早飯便拖著他認識凌雲山莊和後山,凌雲山莊的後山有著溪流,與山脈交織出不少漂亮的景緻。
這樣的景色,雪狼應該會喜歡的吧!或許涉溪而上的旅行雪狼會喜歡,看樣子如果一直往上爬,說不定能由這邊爬到山的另一端,較遠的山頂有雪,不定可以看看雪景。雪狼不怕冷,應該也喜歡玩雪吧!刀隼暗暗地將路線記在心裡。
「你又在發呆了!」坐在大石頭上休息的她扯著刀隼的衣襬,「你真的很沉默ㄟ!」
不予置評。「常來這裡?」
「嗯,不過談玉可沒辦法帶我到這麼高的地方,他又老是怕我摔下去。大概今天走的……到前三分之一的地方他就會拉我回家。他有時候真的太愛操心了。」
「妳幹嘛跟著我?」整個早上雲彤都跟在他身邊轉,刀隼發現那個叫做宗談玉的人臉色不是很好。
「你是客人我招待……」
「不是。」
「喔,好吧!嘿嘿……」雲彤露出壞心眼的笑容,「我故意的。」
「不好。」
「沒什麼不好啊!誰叫他把我當理所當然的未婚妻太久啦,雖然我們一起長大,可是他太把我當理所當然啦!給他點刺激他才曉得要有點警覺感。我又不是非嫁他不可,凌雲山莊的事情我也有在學習啊!哼!我就是這幾天要跟你玩!」
「不好。」
「不要這樣嘛!我也挺喜歡你的啊!你可以講些外頭的事情給我聽。明天去跑馬好不好,我家有幾匹馬,這裡雖然靠山,可是有很大的草原喔!就是到山莊前面的草原,繞一圈到森林轉轉,你覺得怎樣呢?」
跑馬的計畫在出門前有了插曲。吃完早飯,凌雲山莊的總管告訴刀隼:「外頭有一名劍客自稱與先生相識。」
不等總管說來者是誰,刀隼已經跑了出去。白影在風景中特別顯眼,尤其那人向來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白衣獨立出風景。
「你來了!」
「我以為你被抓走了。」沒有笑容,原本像是雕像的臉變得更冷更死板,因為現在站在陌生人家中,所以雪狼控制住情緒。或許刀隼真的是遇到什麼緊急的事情,雪狼打算等刀隼解釋。
「沒有。」應該說被人請來。
「你在這裡,沒有其它的事情?」
「之前有,現在不知道。」算不算有呢?雲彤那個壞主意……
「不知道?」雪狼皺起眉頭。難道是因旁邊有這山莊的人情況所以不便開口?「既然你不走,那我也……」雪狼話還沒講完,後邊傳來聲音。
「您是刀隼先生的朋友嗎?」正是魏夫人從裡頭走出來詢問。
刀隼點點頭,讓開了路,讓雙方能看見對方,介紹雙方的名字稱呼。
「您好。」雪狼略彎身行儀,魏夫人卻盯著雪狼,雪狼發現魏夫人錯愕的反應,「請問夫人怎麼了?」
「沒…沒有。」魏夫人回神,遲疑了一下,「請先生莫怪,只是看到您的耳朵,感到有點稀奇,希望先生原諒我的無禮和孤陋寡聞。」
「沒關係,這是混血的緣故,難怪夫人會覺得稀奇。」他的尖耳朵平常用頭髮蓋著,因為有點熱所以將頭髮綁起,耳朵自然露出來了。「刀隼幾天不見,我擔心他出事,所以來找他。」
「刀隼先生在路上救了我,送我回山莊,我請他多住幾天。不及通知您,真是過意不去。」
「我只是擔心他出了事。」暗瞪刀隼一眼,這傢伙幾天不歸也不通知一聲,害他以為出事了,急慌慌地到處找人。
「刀隼大哥!」嬌俏的聲音傳來,粉色人影撲進談話的人群中,雲彤拉著刀隼的手,「你走得這麼快,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咦?這個白白的人是誰啊!」
「劍牙雪狼。」
「喔!你的耳朵真的跟狼一樣尖尖的呢!真有趣。」雲彤明目張膽端詳著雪狼的耳朵。「對了,你來找刀隼,那麼……娘,我們請雪狼哥哥也住下來吧!總不能讓刀隼大哥住這裡,他的朋友卻住在鎮上吧!多奇怪啊!」瞥過屋子另邊走過來的人影,雲彤抱住刀隼整隻手臂,「而且,刀隼大哥答應明天陪我練劍呢!」
「這是當然。雪狼……我能這樣稱呼您嗎?」
「可以。」雪狼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雪狼先生,請你留下來吧!我馬上叫人將您在客棧的行李送過來。」
「走啦走啦!我們去騎馬,走走走!」雲彤拖著刀隼往另一邊走,小小聲地說:「他來了。」雲彤抓著刀隼往馬房走,「晚上我就放你跟你朋友聊天啦!白天先陪我啦!」拖著回頭看著雪狼不知道該說啥的刀隼,經過宗談玉身邊,「喂!那個是刀隼大哥的朋友喔,趕快去認識吧!」
宗談玉連拉住雲彤問話的機會都沒有,就給魏夫人喚了過去,「談玉,這個刀隼先生的朋友,劍牙雪狼,這位是小女雲彤──就是剛剛那個丫頭的未婚夫宗談玉。」
拖著刀隼往馬房走,瞥見刀隼調整臉上面具的位置,「昨天就想問了,你幹嘛帶著面具啊!是臉很恐怖嗎?」
「沒有。」
「你知不知道跟人說話帶著面具跟進屋不脫帽一樣很沒禮貌。」
「不知道。」
「那為什麼要一直帶著?」
「我習慣。」
「有人看過你面具底下的臉嗎?」
「有。」
「我可不可以看?」
「沒什麼好看的。」
「那雪狼就可以看嗎?」
「嗯。」
「齁!我就知道你跟他感情很好。」雲彤牽出了兩匹馬,「面具有好處就是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我猜你是因為這個帶的。」
含糊地應了聲。平常他都會把面具帶上,到了無人的郊外或是只跟雪狼相處的時候就會把面具拿下來。他的表情太容易顯現在臉上,總不好給人有機可趁。不過當下他是想遮掩的是自己尷尬的表情,躍上馬,「要走多遠?」
「哎呀!我娘跟雪狼大概也講不了多少話,我們去跑一圈,然後等他的行李送過來,你就可以去找他好好聊了,不打擾你們講悄~悄~話~~~~。」跑了段路,發現刀隼的嘴角依舊略往下撇,雲彤決定找個話題來談,「話說回來,都說〝我娘我娘〞的,其實她不是我親娘喔!」
「大娘?」這種事在豪門大戶中常常發生,正室未生,側室或是小妾的孩子過繼給正室。
「嘿嘿,你猜錯了,再猜。」
「繼母?」
「不對。」
「說吧!」刀隼不想多推算家族稱謂究竟是如何,他從來不會去玩那種稱為串連起來到底是指誰的腦筋轉彎遊戲。
「你真沒耐心ㄟ!多猜一下都不肯。好啦!她應該算我的姨娘,可是他沒有嫁到魏家來。我娘在我七歲的時候過世了,我爹不肯再娶,那時候姨娘因為失去小孩和丈夫,很傷心,所以到我家來照顧我,因為她跟我娘是雙胞胎,所以我都叫她娘了。後來爹生病死了,遺囑就是要把她當作這個家的女主人。」
「喔。」
「你好像一點驚訝都沒有。」
「宗談玉又是如何?」
「談玉啊!」雲彤伸手撫了撫馬鬃,「他啊!是城裡上私塾老師的兒子,現在當城主的助手,將來可能也會當城主吧!畢竟城主他兒子對行商比較有興趣。娘說嫁給他也好,到城裡跟大家一起住,可是城裡面無聊死了,又不能跑馬。不過啊!雖然訂了婚,嫁不嫁他可不一定。不談這個了,我們跑一圈,以到達森林為目標來比賽,走!」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