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幾年,我一直跟隨著老師吸收知識,幫助卡莉分擔一點他們家的雜務,同時,我也成為其他孩子欽羨的對象。
然而,孩子總是無情的,不過幾年,他們就已因為成長而改變。那個時候,蔻琺拉麗亞與她的父親在村中已經生活困難。他們開始處處被刁難、奚落。
「……!」
「康佛,妳退進屋子裡。」
這天,居民又在他家門口叫囂。由於戰火與疾病的波及,村子因徵招跟病死的人數不斷飆高,更有傳聞說他國的戰力即將要屠殺這個村子。無處可以發洩的村民便把矛頭都指向老師。
我不顧父母的威嚇攔阻,硬是衝進包圍老師一家的包圍圈內。老師一見到我,嚇了一跳。不顧危險地想把我拉進屋子避難。在老師跟我逃進屋子的片刻,我們都已挨了居民好幾下毒打。
「你來這做什麼!」老師整個氣急敗壞。
「我很擔心老師跟卡莉。」
「擔心用得著過來挨打嗎!」
「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師被這樣迫害。」
聞言,老師嘆了一口氣,道:「孩子,戰火即將要蔓延到這裡了。你回去你父母身邊盡量勸說他們逃跑,村子這種等死的做法是不對的,人不該放棄活下去。」
「那老師你們呢?」
「不用擔心,我跟康佛長年旅行,這種事不算什麼。雖然文獻很可惜,不過最重要的知識就放在我們三人的腦中。」
老師笑了笑,道:「孩子,有緣再見。」
我說不出話來,縱使很想跟老師一起離開,也不能拋下父母不顧。
此時,卡莉走了過來。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拿著一個菱形的膠布貼在我臉上。我這時才發現我臉上也有傷。
「目前最小的只有這個形狀。」她有點歉疚地告訴我。
不久,又從桌上順手拿了一副紙牌給我。
「卡莉,這個是?」
「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可以用來打發時間。」她皺著眉頭,苦笑著說:「之前都沒跟你玩過這個東西,真的有點可惜。」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三人面對面的站著。直到村民離開,我被老師趕回家。
我用最快的速度奔回家,一心只想完成老師交代我的事。然而,勸說這件事進行得極不順利,無力說服父母的我,最後被父母鎖進房間等死。
為什麼人要如此輕易放棄生存,為什麼不給試圖活下去的人機會?那是第一次,我對於安排了我陪葬的父母產生了怨恨。
那天晚上,村子著火了。
不曉得是軍隊的攻擊已至,還是絕望的村民所放的火。我用盡全力撞開房門,除了求生別無他想。我慌亂的奔下樓梯,卻見到急急拿個鑰匙衝上來的母親,這還是我生平如此懼怕她。
「梅倫,快走!」不料,母親卻是焦急的把我拉到大門前。
「可是,母親您!」
「快走!」
我此時才發現,她手上、背部已有著嚴重燒傷。她不由我猶豫便把一盆水往我身上潑,然後硬是把我推出門外。門關上的剎那,大火從後方吞噬了她。
見到這一幕,我的身體幾乎癱軟。而支撐著我轉頭跑走的動力是母親最後的
話語以及求生的渴望。
我在濃煙嗆鼻中,一路衝到村子入口。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梅倫!」我看到老師跟卡莉竟然還沒走。
「老師,你們怎麼沒走?」
「先別問,你父母呢?」
老師話一出,彷彿觸動開關似的,混亂的思緒瞬間湧上腦海。我因求生的意念而支撐起的身體瞬間癱軟,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後,我昏了過去。
是一個很真實的惡夢,我的父母最終還是選擇救我,雙雙葬身火窟。
然而,殘忍的是:當我努力從惡夢睜眼的那刻,我看到了卡莉的眼淚,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夢。
「太好了,你醒了。」她邊擦著眼淚邊笑著說。
「其他人呢?」
卡莉似想開口卻又說不出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讓我只覺得全身發涼。
突然不希望從她口中聽到真相的想法,讓我在她好不容易要開口時高聲打斷她的話。
「不要說!我都知道了!」
「梅……」她還是安靜下來了。
「老師呢?」我試圖轉移話題。
「他…他在外面。」
腦子一片混亂,不停嗡嗡作響著,讓人煩躁不安。彷彿是在考驗冷靜鎮定能到何種程度,事情總是接二連三的發生。
地板上有血跡,從床附近一路滴到門邊。
我卻鬆了一口氣,至少,老師應該沒有死。
當一個人已經不再因重要的人們受傷而憂心,甚至覺得放心,恐怕代表,某些情感已經麻木了吧。
跟隨老師多年延緩了我對事物的麻木速度,同年齡的同伴們的眼中早就已經失去所有光輝,我卻還有一絲微光。不過,也到了快要消失的時刻了。
卡莉看見我眼中的放心,便也強打起精神,試圖開朗的說:「父親只是受了點傷,會好起來的。」
儘管我出了房門後才明白,那是需要截肢的嚴重傷勢。
老師為了救我與卡莉,受傷嚴重。雖然我們僥倖躲過這次戰火波及,之後,我們仍在不停的逃命與奔波。
但我直到很多年後才發現,那個時候看到我醒來才哭泣的卡莉是多麼堅強,勇敢而堅毅到不可思議。而那個時候,生存如同立於針尖,我們都不敢再去想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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