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從走廊傳來的腳步聲,讓侍僧們都愣了一下。
話題也就被打斷了。
嬌小的人偶少女,默默開門走了進來。她看到房內的簾幕裡印出除了布勞以外的陌生人影,便站著不動。
「大小姐,這四位也是侍僧,同樣都是服侍您的僕從。」布勞開口向少女解釋。
少女輕輕點了頭。
向著我們,開口:「戰士,任務是?」
聲音同樣輕輕地,而且有點生疏般的帶著停頓。
「大小姐,您應該先帶著戰士前往聖女指定的山谷進行任務訓練喔。」
大小姐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室內又是一片安靜。
「真是不湊巧呢。」路德率先打破沉默。
眼神向我這掃了過來,卻又馬上轉移了視線,他優雅地眼波流轉著,似乎漫無目的地隨意掃過四周。
「再不工作,聖女大人想必會感到困擾吧?諸位何不各自回到崗位呢?」
優雅的笑容與聲音,有著懾人的力量。
儘管仍很好奇大小姐的事,其他兩個侍僧還是順從路德的提議,離開了房間。
「我也先走了。」布勞微笑著離開房間。
「蔻法拉麗亞……呼呼,鈴蘭小姐很有趣呢。」路德看著我意有所指的笑著。
「卡莉她……確實不同於一般人。」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卻知道他似乎想說什麼。
「您對大小姐生平很感興趣嗎?」
「那倒未必。」他微微斂起笑容。
「你說的多半是自己的生平,而非大小姐,我對她的印象仍是十分模糊。」
聞言,我苦笑道:「我並不擅長述說事情,結果講得離題了。」
「勇敢、堅強、溫柔、樂觀、嬌小敏捷,大小姐是這樣的人吧?」
「是。」
「然而,她如今卻在這裡。」
我頓而無語,過了幾秒才接道:「為了活下去,我們不惜付出一切。」
「即使要染上汙穢,純白無瑕的她也願意做?」
「我……我們盡量避免這樣的結果。」
不可否認,我在逃避。
我們是世上唯一,彼此身邊最重要的生命,不知不覺已經成為賴以維生、無法失去的存在。我們依靠彼此來延續眼中的光芒,一個不小心就會墮入絕望。
她曾經痛徹心扉的問我:「我想要活下去,這很困難嗎?為什麼,不能活下去?」
我說只要能讓她活著,我什麼也願意付出。
她卻笑說如果沒有我,她也無法生存下去。
要活下去,想要沒有汙穢的活下去,這怎麼可能?然而……
「你沒有真正染過污穢。」路德看著我,略顯冷酷的評斷道。
「看來,鈴蘭小姐對你真是保護至極……」
「想要沒有汙穢的活下去,怎麼可能?可是你們卻僥倖保持無垢,始終未曾被扭曲。」
看著無語的我,路德嘆了口氣:「或許這是『她』的理由,所以選擇了這個少女。」
「聖女大人?」我不禁反問。
「但是,你能確定嗎?」沒回答我的問題,路德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但我知道他默認了我的猜測。
「你還真是專情。為了她不惜做出這個選擇,即使,你的卡莉會因此恨你?」
我訝然於他微笑中帶著蒼涼的語氣:「不要後悔。」
「我沒有後悔,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為了她染上污穢,
為了救她,
即便受到遺忘與僧恨,
我仍然……
「呼呼呼……」路德像是極度愉快般輕輕笑了起來。
「我也是一樣。」他淡淡地這麼說。
為了聖女大人?我沒有問出口。
我們也許是同類的人吧,初次染上污穢,就是為了那個「她」。
如我一般,以潔白不復為代價,殺戮、欺騙、利用、狡詐……為了我們心中不同的「她」。
※
我靜靜凝視著特定的時間,才會出現的那幅畫像。
畫像中的少女美麗地沉睡著。
聖女大人的力量創造了這個虛幻的亞世界,然而每周都有一日需要再度灌輸力量以維持。這時候,亞世界不允許進入。
每當這時候,我總是為了這幅畫忡怔了心神。
回過神,我始終在轉角處看著等待進入亞世界的少女,以人偶的眼瞳,面無表情地看著畫像。
失去記憶,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
即使看著過去的自己,想必也沒有任何情感,就是一幅少女畫像而已。
但,還是好奇,她看著畫像,究竟會想到什麼?
好幾次路德走到我旁邊,輕聲提醒我不要踰越。我很明白,如今這樣的思想就已是冒犯。
「呼呼,覺得遺憾嗎?」
「為何不是問我是否後悔?」我反問。
「你不會後悔。」
「但你認為我會感到遺憾?」
「難道不是嗎?」
我又陷入了沉默。
他看著我,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別讓大小姐撞見。」
「不見比較好嗎?無論痛苦或者其他?」
「說你還是她?」路德停下了本要邁開的步伐。
「明知不可能後悔,我卻無法消弭疼痛。」
「但在你選擇了之後,你就已經別無選擇。」
路德看著我,隔了半晌又開口:「說是不見,但我們侍僧不可能永遠避開大小姐。你的痛苦對侍僧這個身分不需要。」
「我似乎……耽誤不必要的時間了。」我只能笑。
「那倒未必。」路德挑起眉,輕哼了聲。
「在尚有時間的份上,何不放鬆心靈於花草茶的芬芳呢?」
「榮幸之至。」
在尚有時間的現在,我還有餘裕能夠慢慢學會忽略,漠視這份疼痛。
※
「你的鈴蘭小姐,我仍會幫你注意。」不知是第幾次的茶會,路德放下手中的茶杯,這麼說。
「至今以來都是麻煩你留意定期補充物資的大小姐,真是感激不盡。」
「呼呼,不用見外,她可是我們的第二主人。」
「……也是。」我啜了口茶。
「聖女大人似乎有新的指派。」
「要派遣侍僧去大小姐身邊這件事?」
「是啊,你怎麼說?」路德充滿興趣地看著我。
我嗎?我能怎麼說呢?知道他是明知故問,我只是輕輕一笑。
隨著被召喚而甦醒的戰士越來越多,大小姐執行任務也越來越順手,於是,聖女決定指派一位侍僧前往協助,便招集了五名侍僧過來。
主動說出要成為第一位釋出的侍僧,布勞聞言皺眉。
「你不是為了不想見到她,所以才把迎接大小姐的任務交給我?怎麼現在又主動要成為第一個釋出去的侍僧?」
聽到布勞這樣說,所有侍僧全部轉頭看我。
「不是的。」我連忙解釋:「我只是,不想成為她在這個世界的引路人而已。」
不想向她解釋這種殘酷的事。
比起微笑著站在那裡,每天迎接她、負責引導。
我寧可成為第一位服膺於她手下的侍僧,在戰場上為了她而戰。
把疼痛與傷害,都由我負責承擔。
不知道能否理解,布勞只是笑了笑,說了句:「真是,辛苦啊。」
不知道這又是對誰說的,不,其實他是知道的吧?這大概是他對我身為同事與夥伴的寬容吧。
而我只是看著努力蒐集紀念幣的她,然後,在那個時間到來時,走到了她與戰士的身邊。
「今日起,我將服膺於您,任憑您的使喚與派遣。願我能成為您極大的助力,大小姐。」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