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肩而行,手牽著手。
無關任何情感,只是這樣相互依靠著。
從也沒想過,這條雨路,終也會走到盡頭。
而那時,他們並不相信。
※※
當雨勢漸小,一路沉默的寧次與小櫻,也回到了分家後門。
守門的僕役眼見濕透的兩人,連忙打開了門。女侍們也匆忙拿來了毛巾給兩人披上,但又不甚放心地看著兩人。
「披了毛巾,身體還是冷的啊……果然還是請兩位先去換衣服。」
「等一下,先喝杯熱茶!」
「先換掉濕的衣服才重要啊!」
「不不,請兩位先去洗個熱水澡吧。」
「少爺小姐稍等,我去泡茶!」
你一言我一句地,眾女侍前後簇擁著兩人,一路把他們推到了各自的房門前。
「那個……」
直到小櫻關門前都無法阻止侍女們擅自作主的好意,她的心緒也被徹底打亂,索性就依女侍的要求,趕緊去洗澡,換上乾衣服。
其實,這樣也不壞。
這樣的念頭閃過後,卻又斥責著自己的逃避,小櫻苦笑了起來。
竟然覺得這樣轉移掉內心痛苦的回想是正確的,自己果然還是不夠成熟啊。已經18歲的自己,早就不是可以耍賴逃避的年紀了。
檢討完自己,小櫻突然想看看外面的雨,便把門拉開,坐在門旁,靜靜地看著廊外的雨。
「在看雨?」
「呃!是、是啊。」被突然的聲音嚇到,小櫻不禁發出一聲驚呼,隨後又覺自己有失莊重,連忙恢復鎮定。
「抱歉,嚇到妳了。」
「沒關係,不用在意。」小櫻揮揮手表示不在意,心裡卻因對方的態度而有點不習慣。
在她記憶中,似乎不曾見過他這樣的反應。
如此的……溫和、親切。
但他並不是難相處或是冷漠的人,只是,卻也不是與話多或者溫和扯上邊的人。
總覺得好意外呢。
看著站在房門外的寧次,小櫻有種說不上的奇異感。
她想:讓寧次這樣站在她門外似乎不太妥。於是,便起身走到廊上,關上房門。
「寧次也有興致看雨嗎?」
「有時會看。」
「真像你的回答。」
「是嗎?」
驀地,兩人都笑了。只見小櫻伸手做出邀約的手勢。
「那麼,日向寧次先生,可有興趣一起賞雨呢?」
寧次以笑代答,反客為主地示意小櫻跟他過去。
「帶妳去個適合賞雨的地方。」
當兩人往中庭走去時,躲在廊柱外淋雨的僕役們探出頭,有點不知所措的討論起來:
「管家婆婆說要嚴守規定,不可讓小姐與少爺做出超出界線之事。」
「可是這樣,到底算不算啊。」
「看起來好像沒超過,但是萬一在中庭……」
「呃……應該不會吧?」
「那我們到底要不要跟?」
中庭。
小櫻先是訝異美麗而古典的庭景設計,又訝異這中央竟然有一座小亭。
寧次領著她到小亭中,微微跟她拉開一點距離,讓她可以環顧四周的樣貌。
只見,小櫻露出十分新奇與欣喜的神情。
若是別人,他也許會對這種反應感到不耐煩,或者厭惡,但她顯然不會使人有這種感覺。
小櫻的好奇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的環視了四周之後,她就選定了一個方向,靜靜地看起雨。
寧次沒有打擾她的興致,逕自選了一個位置,觀賞他想看的雨景。
並沒有刻意在意對方,卻又還隱約注意著對方,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兩人卻都不約而同這麼想。
也是像這樣的雨中吧?寧次瞇起眼睛,回想起記憶的一角。
在這樣的雨中,長髮的她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日向寧次只知道,一切就要成為足以令他後悔不已的錯誤。
披散下一頭長髮的她,語氣哽咽,只說了短短幾字。
「分手吧。」
沒有答應,沒有挽留,他當時陷入了沉默。
傷害的人是誰?為什麼他會有種被拋棄的背叛感?
明明是他自己,是他日向寧次,傷害了這個真心對他的女人。
一開始就不珍惜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卻直到“她”離開時才知道,他對“她”是有一份感情的。
「對不起,天天。」他只知道,這似乎是非說不可。
「為什麼要道歉呢?」
令他訝異,天天竟然在笑,只是那笑好痛。帶著笑意的臉看起來卻像是承受著強大的疼痛。
「你不用道歉啊,寧次。」
「天天,我……」
「已經夠了,真的。」
「不,妳聽我說……」
「日向寧次!」天天猛然打斷他的話,臉上竟帶著忍痛斬斷般的悲壯。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與施捨,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我錯了,你休想再踐踏我的尊嚴!」
「……!」那一瞬間,他知道,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多麼自私啊、
而且高傲,”
“……如此輕易操縱我的眼淚。”
雨聲吞噬她落淚的呢喃,卻偏偏讓他看懂她絕望的脣形。
一開始是她的積極、她的開朗深深吸引了他,他知道天天已經暗戀他多年,他知道這份感情多麼堅固深厚,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刻意忽視這份情感。可他對她無意,應該說他根本無心於這種事情。
但是,卻覺得同情與好奇。
從來不曾有過的這種情感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天天會因此對自己如此著迷?
於是,在不知道第幾次的告白中,他答應跟天天交往。
他還記得他從未見過天天有像當時一樣燦爛的笑容。他想,或許這樣算是幫助了天天,也是件好事。
說得難聽點,就只是逢場作戲。
依著她的要求,作著她希望的事情,寧次開始覺得煩,也覺得總是很彆扭。
而天天從一開始的欣喜,逐漸落寞了下來。她慢慢察覺到自己的敷衍,表情漸漸也變得像在演戲般的強顏歡笑。
這並不是他所期望的事情,寧次試圖想要以行動說服天天,自己的確是對她有意思。說來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硬要維繫這份關係。
於是,在那場雨中,彷彿是累了也厭倦了,天天宣告了這可笑關係的終結。
再也沒有任何商量餘地與轉圜。
幾次都想忘記,試圖逃避不再去想,屢屢覺得自己這種心態可笑,心情卻又矛盾。愛與不愛,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讓他了解自己的心意。非得要到最後,才告訴他自己喜歡天天?為什麼……
還是說從一開始他就錯了,所以才得到這樣的懲罰。
明明是一場荒謬的鬧劇,卻成為了宛如噩夢般的心結。
「已經夠了!」
「寧次?」
聽見小櫻驚訝的聲音,他才驚覺自己不小心喊出聲。
「抱歉。」
「沒關係。」
同樣的對話似乎已經講過一次了,兩人都顯得有點尷尬。
「是想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嗯。」
「這樣啊……」
小櫻開口想問,卻又覺得似乎會干涉到寧次的隱私,便打消詢問的念頭。
「其實,說也無妨。」寧次思忖了一會,總覺得有種想尋求解脫的心情。
「我從沒跟別人說過,想提也覺得尷尬。」
「也許講了只會更難堪,不如不說。」說著,目光直直注視著小櫻。
感受到寧次話語中的不確定與徵詢,小櫻頓時銘感於他對自己的信任,表情也認真了起來。
「只要我能幫上忙的話。」
以後的某一個時間點,當她想起的時候,卻對此刻的決定感到後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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