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孤飛佻揚神情中,有股蒼涼悲愴,使人難免涉入關乎滄桑………的想像。他說話了:「嗯~[雙飛]?該係[三飛]罷…」雲孤飛聲語底,蘊著浮雲野鶴般的浪蕩。劈頭──雲孤飛便說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三飛]?哪來的[三飛]?」[十座守]之一的康愷以,楞道。「哈!莫不是,諸位沒聽說『異域』新近冒出一名[飛狐]風雨寒的青年強手。許多好事者,已將之與舊有[雙飛]並列,合成新[三飛]。還真讓人啼笑皆非。哈!什麼[雙飛]、[三飛]──天可憐『笑』也!」
眾人俱是愕然。他們還真沒聽過勞啥子[飛狐]。這怎麼可能?以【鬼舞教】的嚴密線報網,絕沒有道理會疏忽掉這等重要的訊息──祇要真有這個人的話………究竟有哪個環節發生問題?………不過這並非重點!現在的重點是──獨孤寂心與鳳霞飛究竟如何………卓刃拱手,正要言語,求教雲孤飛。雲孤飛卻似有知,「這人係爾來頗為矚目、惹得滿天風雨的[孤獨]?」卓刃只好應道:「是。他正是『中原』
第五宿[孤獨]。」「哼嗯…」雲孤飛點點頭。「雲先生方纔說別動他,意所何指?」卓刃十足恭敬。
雲孤飛靜寂下來。
真的是靜寂。
瞬忽間,雲孤飛好像祇餘留一個空殼。神魂閃逸。猶如一隻方自輕吟龍騰的玉簫,一闕絕世樂音吹完──動與靜之間,像是漂浮著某些更絕對性的存在──繚繞於耳傍、心底的曲聲,卻是無聲空靈。是這樣子的靜寂。(許是去至──雲•之•彼•端──吧…)看著雲孤飛,眾人忽而都有一種奇妙感覺,嗯,好若流逝了些「什麼」──約莫是澱積體內的某些「重量」。於是乎,如許的靜、如許的寂,反倒飄飄欲仙似,一點也不尖銳或者沉荷。
以卓刃而今地位,猶對雲孤飛如許尊重,所謂其來有因。
雲孤飛乃「異域」史上第一個公然不信「鬼舞神」,且說脫離便脫離【鬼舞教】──眾人卻奈他莫可如何的人。不僅如是,雲孤飛更像毫不吝惜自己生命般,強力抨擊「異域」各國國君、體制之腐爛不可救也,委實廢物大集合體等等諸多常人聽來近乎鬼怪的荒謬言論………然而,至今雲孤飛依然飄灑、自在,一無所拘。這實由於背負逆教者之名的雲孤飛,無論武藝、智慧俱算得「異域」第一奇人;且交遊之廣闊,亦讓各國國主、各大強人咋舌──於天下各地,皆結交不少驚人聳動、名聞遐邇的不世出高手。諸如,「異域」奉為「第一暗殺高手」,和中原【闇組】老大[殺手],並稱[東殺西刺]的──[刺客]碧水丹;以及,橫行無忌於「北漠」,諸王也拿他們沒法的義盜──[魔虎十翼];還有,「傾天麓」兩大絕頂高手──[鷹]、[狼]等。因斯,即便是「異域」各國國主,亦未敢貿貿然採取行動,將「異域」這根扎眼異端,徹底抹去。最末,祇好任雲孤飛自由來去。因為,誰也不知道對雲孤飛動手,會惹出怎樣絕厲、可怕的角色。更何況,光雲孤飛一個人,就足以讓人頭大如斗──如一百八十個斗。若真要收拾他,犧牲定必慘重。卓刃雖身繫【鬼舞教】【紫座】座主身分,但在雲孤飛面前,猶然謹遵禮份,未敢太過輕率,即可見諸雲孤飛於「異域」的獨一傲然。
有論如斯敘說雲孤飛:「超越國家宗教社會任何組織的孤單者!」
雲孤飛身為唯一公開不信「鬼舞神」,卻仍好好存活──且非常愉悅、歡樂──的異徒。彷彿角落底暗自流動的影子。即使所有人皆知曉他的存在,卻沒一個人能夠確切正視他。將之輕忽嘛,亦絕不可能。於是,雲孤飛好若最•具•體•的•模•糊──油然而生的尷尬之處境──但自由如風、如雪、如天。雲孤飛的公然宣稱,更是如雷貫「體」的長存「異域」,跡近傳奇:「神真的存在?祂真的存在嗎?雲某懷疑!………除非,雲某就係那個所謂的神──天下地上的唯一之「鬼舞」──如此,雲某方信這世上有神存在。因•為•我•就•係•神!」一句「因•為•我•就•係•神」亙久飆揚──一直是最最聳動,亦最足以代表異端的話。也因之,「叛教者」這個身分,一如標籤,緊緊黏附雲孤飛,宛若某種指標。雲孤飛完完全全被全境俱皆奉「鬼舞神」為生死之依歸的「異域」人孤立。對於自己被排斥的狀態,雲孤飛絲毫不以為意,反倒藉此戲稱自己為逍•遙•之•身,好悠然浪跡天涯去也。
爾後,一次機緣巧遇,雲孤飛於無意間,截獲「中原」邊軍進攻「異域」的計畫密函。他立即據上面所載路徑圖,籌劃一套鬼嚇人計謀的「弄鬼行動」。邀其好友[魔虎十翼],喬神裝鬼,於夜闇之際,四出唬騷,搞得「神州」軍是陰風慘慘、人心惶惶──最後不戰而退。是役,他與[魔虎十翼]加起來總數不過十二,卻於談笑間──實則裝神搞鬼之間──智退「中原」三千軍旅的進犯。這項功蹟,使得雲孤飛三個字,如雷驚空,於「異域」漫灑而開。連「異域」三大國主,亦不得不出城恭迎,感謝他的膽器和謀智。雲孤飛的聲望,在以智制敵的一役之後,達到最高峰。幾乎算得「異域」人心中唯一的──傳•說•英•雄!
曾經有幾個赫赫有名的「異域」高手,聯名於一場宴席中,奉上一個封譽──[逍遙天涯浪蕩大地一世奇人]──欲贈與雲孤飛。熟知雲孤飛當場拉下臉,帶點怒意的:「這是什麼狗屁!雲孤飛就係雲孤飛。不需要爾等附加的盛譽。請罷!」這幾句話,震碎許多想為雲孤飛傳說事蹟美名和渲染的武林人士。於是,雲孤飛不畏強權、不隨勢攀附、不貪戀聲名的英雄形象,愈發鮮明(話雖如此,但終究還是有人以[雙飛]、[驚情絕寰]等響亮名號呼之………)。
而身為【鬼舞教】新代教主的[邪尊]鳳霞飛,亦十分推崇雲孤飛。無疑的,鳳霞飛的禮遇,為雲孤飛省去許多麻煩。須知,鳳霞飛於「異域」等同「鬼舞神」分身。有她的發言與及認同,雲孤飛「異端者」身分,反倒變為一種鮮明旗幟。至此,雲孤飛叛教身分不復存跡。其實,關乎鳳霞飛刻意美言的真正因由,雲孤飛心知肚明。或者鳳霞飛真崇奉他,然而更重要該還是因為──因為,她的母親!
他雲孤飛深戀著鳳霞飛的母親!
深深深深深的愛著!
雲孤飛臉龐星霜底鑲著滿滿寂寞──失去所愛的痛及愁!!!
就因為如此,雲孤飛身為【鬼舞教】教主候選人,卻又叛教出走的事實,終化溶為虛緲存有。鳳霞飛受傷返國消息傳開,收到訊息的雲孤飛,立即由「傾天麓」南方好友[狼]的居所,兼程趕回,欲探鳳霞飛傷勢究竟。
然而,沒想到這一趟回來,卻讓閒懶天涯的雲孤飛捲入一場偌大風暴………
一切都始料未及也!
場內諸人,甚而連顯得異常心慌意亂的鳳霞飛也不例外,俱隨雲孤飛的靜寂,緩緩、緩緩的沉落──世•界•沉•睡•著。誰都在沉睡。深深的沉睡。水藍色澤的睡眠。即如雲孤飛所著青衣;一種輕盈而酣然──無意識──的飛翔。
(噗通!)
所有人心湖赫然發生一股震盪。
寧─靜─支─離─破─碎。恍若遭天雷迅猛轟擊。夢迷;迷夢。醒。
「他正受──心•魔的煎熬。動他,祇有百害,而無一利。」雲孤飛驟然這末說了。方纔從雪一樣的靜、雪一樣的寂、復甦過來的眾人,有些錯愕。原來雲孤飛是在回答卓刃提出的問題。「心•魔?」眾人疑惑。他們對走火入魔十分熟稔,可心•魔──究竟怎麼回事?………「霞飛,別再發掌。現在的[孤獨],等於在別的空間,修煉另一種層次的武藝。」
心•魔──別的空間,修煉另一種層次的武藝?????………
鳳霞飛眼底有著確實性的猶豫;磚塊般。「但──」「哼嗯。相信雲某人。放手罷…」雲孤飛飛一樣去至鳳霞飛身旁,輕輕扯開她的雙手。鳳霞飛沒有抵抗。然而,眸子深處之鬱然,卻更綿密的充斥。「噫?」突然的,雲孤飛好詫異地望著鳳霞飛,「莫不是?」鳳霞飛正逐漸恢復冷靜。躁動的情緒,潮般退去。雲孤飛浮紋驚然表情──她亦立即明白,解釋道:「是的。『中原』一役,霞飛負傷過重,一身邪功,盡數毀去。得獨孤先生幫助,如今體內存續的真勁,已是〈異宗〉系統。」「〈異宗〉?嗯~難怪這生獨特!名不虛傳,哼嗯,果然名不虛傳!是[孤獨]灌入勁氣,助妳完功?他有這等修為?」雲孤飛放開扣在鳳霞飛皓腕的手,轉頭看到凝冰迅速蔓於胸部的獨孤寂心。鳳霞飛長吸一口氣,應道:「是。」「哼嗯。他很有心。甚好!」雲孤飛緩緩說著。
氾濫鳳霞飛心口的焦慮,祇是暫時性平伏,卻並未稍減──又不好催促雲孤飛快些救助──鳳霞飛竭力控制自己。(在還沒弄清楚什麼是心•魔時,不能夠妄動、失去冷靜。絕不能夠………)一代[邪尊]迫自己深呼吸。深深的呼吸。這時,憐汍瀾悠悠轉醒。眼底驚悸猶若還夢時所殘餘青塊,瘀結得分外鮮明。樓青宴低頭對她耳語──現場情勢十分複雜──一陣後,憐汍瀾訝然望向雲孤飛。(獨孤先生雖滿面罩冰。但雲奇人既在場,應該不會………)憐汍瀾心一寬。鳳霞飛臉上並無表情,像是冷冷的月。然而,滿眼憂慮,卻猶如暴洪,以無方狂烈的姿態,恣性地充斥。憐汍瀾看得心中一痛,(方纔教主定是為獨孤先生救治。我真是太莽撞了!竟會對教主出手──這這這、我我………)她責怪自己。鳳霞飛突然回頭,對憐汍瀾笑笑。不是歡欣鼓舞──而是懷著歉意──的笑。憐汍瀾好明白教主的意思。教主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透過眼神傳達先前輸送暗勁撞暈她的歉意。憐汍瀾點頭,表示明白。同時間,一股奇異、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教主她真的變了!真的變了。變得好多好多………)憐汍瀾這麼想。
[四大法后]多年與鳳霞飛的厚誼情深,於眉來眼去的寂靜底,表露無疑。
雲孤飛帶笑睨著鳳霞飛,「哼嗯。霞飛定著急要救他,卻不知從何做起。對否?」鳳霞飛沒有否認,近乎爽利,「霞飛的確著急。亦不知該怎麼救。正要請教!」「關於心•魔,可有什麼概念?」雲孤飛不答,反倒岔開話題,問道。「沒有──」鳳霞飛硬壓下心頭不耐,「嗯~勉強要說有的話,該是人心的障礙。」「係麼?障礙?的確如此,心魔人皆有之,乃人心障礙。哼嗯…其實亦相當合理。祇是,那係一般領域說法。雲某意旨的係武學底心•魔──屬於傳說範疇的心•魔。」「傳──說?」鳳霞飛迷疑的──雙瞳掩上薄霧般朦朧。眾人亦相當模糊。武學的心•魔,與及傳說範疇的心•魔?………
「連雲某人也係好偶然機會底,纔懂得何謂『心•魔』。諸位不知箇中情由,亦是合理。無用介懷。哼嗯…祇是讓孤飛訝異的係,心•魔赫然居然真然存在──而非僅僅為傳說。這──」似乎帶點欷吁。「孤飛先生,究竟?」鳳霞飛氣極敗壞──在眸子底。語氣則依然持定。雲孤飛乃聰敏之輩,豈會不知鳳霞飛的躁和鬱。他灑然而語:「霞飛休急。遭心•魔所噬之人,係急也急不來的。我等能做的,不過係一同理清何謂心•魔?以免再對他造成傷害。妳以為?」鳳霞飛一聽,神色更是凝重。「是。霞飛受教。請先生明示!」「哼嗯。」雲孤飛欣然而言:「所謂心•魔,係最高層次也最是凶險的走火入魔──」然後,語鋒陡的一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走火入魔向來係武林人最為駭恐的事兒。因為體內真勁走岔──真走岔了,自己數十寒霜苦煉的修為,也就廢了。怎叫人不驚之、懼之?哼嗯…可有誰能夠曉得走火入魔之走、之入,亦能夠係某種躍進、飛昇的關鍵?尋凡江湖人反應,通常係壓下體內沸騰似火、狂寒若冰的真氣暴走。根本不去體驗體驗、咀嚼咀嚼,便將白白的大好機會,付諸流水東喪,委實可惜、可惜。」
諸人聽得實為頭大。像是腦袋給填進許多氣體,一下子膨脹開來,好是難受。懵懵懂懂。半知未解。尤其是走火入魔,居然還能提昇功力修為──據雲奇人的說法──假設如果可能也許或者………那豈非人人都該走一下火、入一趟魔?這這這──也未免過於玄奇了些。有些人的表情,甚至浮上「你瘋,我可不跟你瘋」的冷態。然而,卻亦有少數幾人,似心有領會。比如正戀戀之傷的鳳霞飛、智略高絕的卓刃、戰燄狂天的厲翼北、沉斂諱深的陽皇羲,都帶點那麼些恍然的味兒。卓刃向鳳霞飛提出一個疑惑:「敢問教主,獨孤先生方纔可曾運功行氣?」鳳霞飛搖搖頭。之凝重的。卓刃視線再度投到雲孤飛。眾人皆知卓刃之問,代表什麼意思。
所謂「走火入魔」,乃武林人驚恐的狀態。其間所賦凶險,動輒便可毀去幾十年苦功,或者殘廢半生,嚴重者甚而生命終結。是以,浩蕩江湖底,練氣門徑雖劃分嚴明,各有依歸;然而,獨獨走火入魔,不論那一派都採取凜厲看待的法子。像雲孤飛這等反視為提昇之鑰的看法,就算不能天塌地崩,至少業已可駭死不少門派──不論是〈佛〉、〈道〉,抑或〈邪〉、〈魔〉──的主事者、師傅群們。不消說〈佛脈〉、〈道派〉向來求的是循序漸進,根基穩固;就是常以偏鋒爭雄天涯的〈魔門〉和〈邪系〉,也從未暢論走火入魔是種值得體驗、需要咀嚼的功力新契機。然而,他──[驚情絕寰]雲孤飛雲大奇人卻這麼樣,略有些玩世不恭的提了出來。
像是提出一道──
驚。
雷一般的驚。
驚雷之驚。
好大的驚、好大的奇。
簡單來說,走火入魔,就是真氣不受控制,於體內隨意亂竄,以致散功,且危害本體生存──即功藝練岔。至於,何以會產生如是情形,則有多種可能。其一,由於人練功之際,遭受外物干擾,而導使心神歧亂、功體崩散;亦或者強練不符合自己體質,抑是越過自己能力與境界太多的武藝;另外,練功太過火,不懂調息之道,也是其中一種可能………無論是哪種情形,至少必須根基於當時正修煉或是發功,方可推得走火入魔這樣的結論。然而,獨孤寂心其時既無運氣練功,又怎會走火入魔?是走火入魔也好,是心•魔也罷,這些俱姑且不論,端看獨孤寂心未曾行功這點,就很可以質疑雲驚情(以雲孤飛如斯名動天下之士,即便他不喜被封上別號,甚至公然叱之、止之,讓意欲吹捧且嗅嗅孤飛之屁者,斷了心,也絕了意,但卻杜不了口。杜不了世人的滔滔之口。說是他人說去,豈能盡如由他?!因是,他依舊有許多稱呼法。諸如,雲奇人、雲雙飛、雲絕寰、異端者、孤飛奇人、雲驚情、雲大奇人、孤飛居士、雲異端、驚情王、………等等。只是面對如許情態的雲孤飛,仍不免有歎以曰:「名者,大害也」。留為警世之句)。更何況,以獨孤寂心而今臻至可輸氣予人、助他人完功的不世修為,豈有像初學者般驟爾走火入魔的道理?這會否太過荒謬?………
雲孤飛自是知曉卓刃言外之意。他笑笑之後──做了件讓在場人驚心動魄的事兒;差點沒連魂都就此煙消雲滅──雲孤飛人影似閃未閃間,倏地現身鳳霞飛華席之傍,一把撈起繡枕,彷彿勾了個清月之夢,順手拋打獨孤寂心。
眾人既驚且訝後怒的看著雲孤飛動作起落的連續──反對都不及,更別說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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