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思默推動著死亡的手摧毀著所見的【狂殿教】。
他就如練拳般一樣的專心。對於非目標之外──包括【魔之宗】與及朝廷尚不在日前範圍之內──飛思默就不動手。拜他的專心致力所賜,【狂殿教】傾倒的速度也就快得有點令人咋舌。
雖言如今是【魔之宗】的獨霸世紀。但作為〈魔門〉老字號門派之一的【狂殿教】畢竟也有悠遠的歷史了,除卻【魔之宗】,少數真有資格被稱做大組織的,【狂殿教】算其中之一。然而近來的整樁事件,卻背離了武林的常態演變,在一個被封譽為〔天邪修羅〕的少年拳下,迅速而毫無回天能力地走向敗亡。墜落的趨勢簡直可以用明快兩個字來含括。真是不由人嗄…熟習江湖戰史的老一輩們不免感慨萬千。
如斯的現象究竟該解讀成新流掩舊浪?或者日暮西山呢?
飛思默可不理會這些。他只懂得把拳頭揮出。
那●是●他●面●對●世●界●的●姿●勢。
在劫難的磨礪下所伸展開的浴火怒翼。
每個人都在尋找一種面對世界的姿勢。最好是僅屬於自己的。誰有資格阻止他將自己的人生凝縮在拳頭中?!在如此霸道的天意之下,任何試著延續信念與生的意志的努力不該受到最高規格的敬重?!即便荒誕而暴力?!
飛思默的每一記拳頭都絕對精準。力量的高度凝聚。乾脆的洗鍊風格。
就像修羅先生說的:「拳法並不是依靠招式而存在。相反的,你不妨認定正因為沒有招式,拳式才之所以能夠晉升為『法』。」是啊,如果對敵之際,你還非得按部就班,一招一招來,別人膝撞過來,你明明一個簡單屈腿格擋便可不要,反倒還遵循自門招式硬是揮拳對之,不只失了先機,還讓危機輕輕鬆鬆的把自個兒剿死了。拘泥不會有生機大道,反倒會把自個兒送進滅亡之輪的深冥行路中。
飛思默愈來愈明白其中道理。故而他的拳和修羅九十九的不同也自然愈來愈大。
他已十九歲了。青春的高峰。再來就是滑落、滑落。白晰如冷霜的素淨面容,時間的殘酷凜冷將會在上頭烙下痕跡。彷彿不經意間,春花謝了,風不再柔和,天跟地都在一種無形的縐折裏蜿蜒曲折。那裏面埋著很深的幽暗。而那些幽暗又緩緩的吞食掉飛思默本身的某些特質。並且外露為冷硬的盔甲。給人這樣的感覺。因為這些獨具的某種氣息,使得原本結構顯得太柔細的臉孔,達成一種奇妙的和諧狀態,不至於傾向秀麗而過度頹敗。身形、步履中的滄桑感也由於飛思默乾淨俐落的舉措而大片大片地刨下變得粉碎。飛思默不像其他人那般在意臉孔的事。肉體的衰敗是遲早的。根本沒理由抗拒。但或多或少也該會有些遺憾。原來該會是美麗的綻放。但他卻早早割捨掉了。
飛思默的掃蕩已然推進到【狂殿教】主要指揮核心。步步逼近。不退讓。
他就站在不遠處仔細的觀察。該怎麼突破的方法,從老是苦著張臉的影四十七那兒原先就已知曉不少,再加上幾個月以來的實際歷練,飛思默已經瞭解利用情勢的重要性。以戰略來說,飛思默足供憑仗的是他的武藝,這當然遠不及於【狂殿教】總壇所集聚的人力。但戰術上,他仍大有可為。【狂殿教】顯然正嚴陣以待,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被壓扁的表情。飛思默瞭解到自己一路上累積的名氣正一如預期的對該組織人馬產生極大的效應。
從「天邪山」下來的人。那個大煞星的事跡到處流傳著。………
像是一條幽魅。無影無蹤。隨時都會被他捲進死亡的闇黑國土。………
飛思默或許無法徹底覺知這些內在的惶惶然。但【狂殿教】如臨大敵的模樣即是他刻意營造的成果。相當划算。飛思默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在【狂殿教】總壇。其餘的只是進入主戲前的鋪陳。飛思默在「天邪山」上的磨練讓他曉得在江湖單憑一人武力不過是逞莽勇的行為。因此必須先強化殲滅者的形象。而且每一次的襲擊都要又快又狠,最好是讓那些分部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探清楚他哪裡來哪裡去。「有效的利用傳言的,那力量很大,而且快得不可思議。」飛思默謹記著在離開「天邪山」時方才見到面的大成十的這句贈言。況且,這些都是悼祭義父至少該準備的心意。
一切都在飛思默的盤算下。反倒是上一代江湖赫赫有名如今依然在位的教主〔一電閃〕尹湧敖卻毫無動靜。還在朦朧之幕。難不成這人死了?否則這樣的陰沉隱忍委實才是令人憂心掛慮。
飛思默一向寧願渺小點。偉大從來就不是他未來方向所具備的一部份。相反的,偉大在飛思默的看法裡,和俠道、公平、正義等擁有著同等的詞性:腐化的可能值大到駭人。與其說飛思默唾棄偉大,不如說他打由心底沒把偉大列入價值體系裏。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張揚自己的能力。只是,往往,沒得選擇。飛思默只能採取最直接有力的法子。
飛思默抬頭。
天空像是被埋伏在他視線之外的什麼東西吃掉了似的。
烏濛濛一片。
就像是預兆?不祥的?或者復仇得很愉快?指向哪一方,不得而知。
飛思默跟平常的路人沒兩樣,緩緩悠悠,由【狂殿教】大門行踱而過。
緊張的氣氛就快從那個容器滿出了。連飛思默的肌膚都感應到那逐漸逼向臨界點就快塌毀了的氛圍。對於自己能夠製造出這麼大的恐懼效應,飛思默是滿意的,但同時也有些難以置信。飛思默確實瞭解到【狂殿教】的如臨大敵。不過他們是該這樣沒錯。要有這樣的程度才能表露出他對義父的敬意及追思。絕對。難不成你們以為義父會就這樣任憑宰割而枉死?不會這麼簡單的。
飛思默眼眸裏有什麼陡然爆炸開來。
並迅速蔓延。
強烈的波動朝四周飆散。
「碰」的!
現實世界吹起一股怪異的風。
又冷又硬。
宛若風裏夾帶著許多看不見的石礫。
守在外頭的【狂殿教】諸人被砸得是慘叫連連、哀聲遍野。
有些甚至肌肉都被刮裂了。血跡斑斑。
而飛思默已然去遠。
多少年了,飛思默長遠的壓抑,釀造出他無比驚人的拳技。同樣的,也使得那無處可洩的怒火,以最恐怖的狀態累積下來。一座不死的火山。即將噴瀉。任誰也抵擋不住。
飛思默的自制與狂野都凝聚於身體深處的寂靜。
他慢慢的將那瞬忽間暴起的力量吞嚥回去。
直到離開【狂殿教】老遠,飛思默憋住的一口氣才吐了出來。
且第一時間,他開口了:「要跟到幾時?」
對著遠山、對著冷月、對著沉寂的森林。飛思默的自言自語?
但一個身影悄悄的出現。
那「出現」,飛思默並不感到突兀。然而卻有什麼東西打動了他的心。
身影的主人是個妙齡女子。年紀看上去決計沒有他大。眼不大,小小的,瞳孔是少見的深藍調色。目前那裏頭什麼表情也沒有。鼻子非常直。直得飛思默有種會從那兒滾落山崖的錯覺。嘴唇也小,兩端微微翹起,似乎總在笑的樣子。其實並不,因為眼神的緣故。體型屬於玲瓏。不過呢那嬌小和一般有些不同。是不至於用嚴峻來形容,但總之有那樣的傾向。「最好別小覷」是比較不會受傷的基本論。
最特別的是女子的耳朵。像是會發亮。飛思默其實一開始就打量到的地方,哪裏都不是。就是耳朵。那耳朵簡直會說話似的,扯著飛思默的視線,往一種奇妙的無聲一直去、一直去。鍾天地之靈秀。
還有鎖骨。頸子下、胸口上的那個雪白的凹部。飛思默覺得自己快入迷了。
飛思默面臨前所未有的體驗。
女子攏了攏沾在耳旁的髮。
潛藏於胸腔的心臟,非常要命地爭氣,「咚!咚!咚!…」那聲音之大,像是世界絕不會聽漏。這種程度。飛思默不自然的別過頭。不可以、不可以這樣。自己並不是那樣子的。女人啊,蒼天之上如果真有意志,飛思默很樂意對祂表示敬意。居然真能創造出如此使人心儀迷醉的女子!即便顯然也是祂讓飛思默遭遇到重重憂難。那女子的美使得飛思默羞慚。同時也首度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是否錯了?抑或當真他已經扭曲了,整個人生?但更讓飛思默無法釋懷的是自己心動的感覺。當初的選擇跟這個真的有關連?還是根本他骨子裡就是這樣的?飛思默的心情異樣的複雜。喉嚨被緊緊勒住。窒息。呼吸、要呼吸。冷靜下來。堅強,他必須要變強,讓什麼東西都近不了他。尤其是這一種莫名其妙的悸動。身份立場位置都不對。飛思默咬著牙。
「喂,你──」
跟娘不同跟風十七影四十七夜五十水月五十三飛劍五十九明晶七十二法七十六不同跟村裡其他的女孩不同跟偶爾在行路上客旅裡門派中的女子也不同。也許跟飛思默壓倒在心坎最底部的某種本質是相同的。飛思默忽然想起江湖傳說中的俠魔戀。武林四大宗師。上上一代江湖翻雲覆雨天下一手的〔魔〕還有〔俠〕
比五大宗匠還要崇高的地位。
飛思默不曉得該如何抑止思緒的潰亂暴奔。
於是,他掉頭就──
走。就算後頭有十八隻會噴火的龍,飛思默亦不會有這般慌狂。急洩千里哪。
女子的臉上跳滿愕然神色。
那一個沒命的跑。這一個祇好沒命的追。
女子挪動身形,「咻」的,空氣中發出一絲布帛撕裂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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