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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畫家Nemesi畫Eres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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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說是slash、BL、男/男,請務必詳閱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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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笛爾而言,這件事就這麼簡單。但是對葛羅芬戴爾來說,這是一個需要解開的謎。
他發現,由於愛瑞斯特是伊姆拉崔的總管,所以每天必定巡視所有建築物,一次是上午十一點,一次是傍晚六點。葛羅芬戴爾在自己的時間裏找出空檔,從此開始尾隨愛瑞斯特的腳步。他並不打擾愛瑞斯特,但也不隱藏自己。他想像中自己是行動隱密、難以察覺,不過他也非常懷疑,愛瑞斯特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已經養成了習慣,每次巡視總是跟著自己到處轉。
葛羅芬戴爾很好奇。他告訴自己,自己沒做什麼壞事。但是隨著他每次的尾隨窺視,他有了更多疑問:為什麼愛瑞斯特對待與他共事的那些人那麼冷淡?為什麼他從不微笑、從不打趣、更從不開懷大笑?到底是什麼重擔,使得他的生命中似乎從未有過美好的事物?
葛羅芬戴爾繼續觀察,漸漸地,他確定自己可以推斷出來,到底是什麼苦惱壓迫著這位美麗的精靈:如果不是某件發生在過去、不可原諒的罪行,那就是對於未來的憂心。但是,雖然葛羅芬戴爾持續觀察,他還是一點兒也找不出愛瑞斯特的祕密。
在飯廳裡吃飯的時候,葛羅芬戴爾變得狡獪多了,每隔幾天他就換個座位。這很容易,因為他本來就喜歡認識新朋友、跟不同的人聊天。不過這次他的目的是要愈來愈接近坐在長桌尾端的愛瑞斯特。終於他能夠觀察到,那位冷靜的精靈以毫無瑕疵的儀態與動作,面對著簡單的飯食,緩慢,熟練,自制。而且他吃得可真少,葛羅芬戴爾終於了解為什麼他一直是這樣近乎病態的纖瘦。
此外,由於葛羅芬戴爾被任命為軍隊統領,他也開始出席會議。葛羅芬戴爾很高興自己能夠每天跟愛瑞斯特坐在一起,能夠在這個新環境裏繼續觀察他。在會議上,愛瑞斯特總是聆聽、留心,極少發言。他簡直是一座雕像,往往以同一個姿勢坐上整整一小時,唯一動作的只有他的眼睛。葛羅芬戴爾只消瞥上他一眼,就忍不住在自己的座位裏蠕動。
每一次會議,葛羅芬戴爾觀察他。每一次用餐,葛羅芬戴爾觀察他。所有白天的時間裏,葛羅芬戴爾觀察他。但是這依然沒有讓葛羅芬戴爾更了解愛瑞斯特,他所知道的還是一開始林笛爾告訴他的那些。愛瑞斯特的一切都是精粹的優雅,他很少動作,更少說話;他一旦動作,流暢如水,又像是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擺盪;當他開口說話,平靜的嗓音微微起伏,如同遠方的輕雷。
還是一樣,葛羅芬戴爾耐心等待;但是當耐心又頂不住的時候,他再次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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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葛羅芬戴爾溜出火焰廳,尾隨愛瑞斯特,來到黑暗古舊的藏書室。他感到自己的胃裏一陣緊張還是恐懼的痙攣,不過終於拿出上戰場的勇氣,在這漆黑的夜晚,慢慢接近這個肅靜而近乎神聖的處所。
即使像他這樣悄悄地開門,還是透露了他的到來,因為開門使得藏書室裏的燭火搖曳。當他進來之後,把身後的門關上,火光又閃動了一陣,而葛羅芬戴爾覺得自己都能聽見那些燭火一齊發出小小吼聲,彷彿神仙故事裏的歌詠隊。他緊張地嚥了一下,等著火光安靜下來,就像騎上一匹難以駕馭的坐騎之後,等著牠冷靜。
葛羅芬戴爾靜靜地四下張望,他發現那些黃銅與錫製燈座上的蠟燭排出了一條小徑。藏書室裏幾乎一片漆黑,但是他可以不費力地看到那些歡耀的燭火。他深吸一口氣,順著那狹窄的階梯,下到許多書架組成的蜿蜒走道裏。雖然他悄聲走著,他還是知道,只要側耳傾聽,誰都聽得見他的靴子踩在薄薄的地毯上。
所以,葛羅芬戴爾放慢了腳步。與平時不同,現在他對於自己所發出的最細微的聲音都非常敏感。他伸出手,手指輕柔地撫過幾本書的書脊,確認周遭一切的確存在。他沿著那些小小的燈火往前走,不敢肯定自己會在盡頭找到什麼。
這是葛羅芬戴爾第一次在夜間獨自待在藏書室裏,而他突然領悟到,這裏就跟他所喜愛的巨石圈一樣神聖。古卷的封皮在他的指觸下顯得那麼溫暖,彷彿他們也是活物。但是,不同於星光下那些巨石的宏大智慧,這兒的書卷共鳴出一種急速的顫音,連那柔和的燭光也顯得神秘,使得他所熟知的現實也模糊了起來。這個處所其實並不黑暗,也並非古舊腐朽。
終於,金色的燭光向他揭示出了那位伊姆拉崔的幽靈。他穿著慣常的深灰色長袍,黑髮結成一條髮辮,垂在身後。在書架圍繞的一處空間裏,彷彿是森林中央的草地,他站在一個高高的工作檯前,纖長的手指輕撫著一本古老的大書。
愛瑞斯特靜止了,自然地像是心跳與心跳之間的停頓。他抽回自己的手,肌膚從乾燥的書頁上輕輕撫過,猶如秋日裏金黃的落葉掠過鵝卵石小徑。這一刻,這是藏書室裏唯一的聲音。
接著,愛瑞斯特在身前交握雙手,打量著葛羅芬戴爾,那神情好像是在觀看一個剛剛發現、卻又頗為無趣的新物種。
葛羅芬戴爾舔舔唇,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邊緣,他猛然意識到,這裏是一個非常隱私的空間。他不認為愛瑞斯特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會有很多訪客,現在一群群的精靈都聚在火焰廳,大家都知道不該去打擾這位幽靈。
他突然感到尷尬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彷彿他打攪的不是一位正在工作的參謀長,而是一個更無辜單純的什麼人。他開口說話,嗓音卻乾涸壓抑:「我不是有意打擾的。」
「待在原地。」這是愛瑞斯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直接對他!葛羅芬戴爾立刻遵命。他那雙無盡的藍眼睛,馬上看出愛瑞斯特其實是平靜的。「你當然是刻意來打擾我的。」但是愛瑞斯特並沒生氣。「來。」愛瑞斯特輕輕伸臂,指著書架外邊的一張椅子,這些書架以這個工作空間為中心,向車輻一樣往外放置。「坐。」
葛羅芬戴爾再一次遵令而行。他坐下來,目光炯炯地仰視著愛瑞斯特,好像確信愛瑞斯特馬上要向他揭開某種奧秘。
但是愛瑞斯特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回看著葛羅芬戴爾,絲毫不顯露任何心緒或感情。終於,他說話了:「你為什麼來這裏?」
葛羅芬戴爾只說得出:「我……」
愛瑞斯特挑起一邊眉峰,算是無言的詢問。他沒得到回答,所以就擱下葛羅芬戴爾,回到自己的工作上。
他被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書卷包圍著,正在慢慢地搜尋整理,比較異同,有時寫下幾句筆記,看起來似乎是非常瑣碎繁重的工作。
葛羅芬戴爾發現自己又開始觀察了,卻又自覺有點不正常,好像在偷窺。於是他只好轉而看看腳下精心拼排的木頭地板,那些繁複的圖案連他的眼睛都快分辨不出了。好一會兒,這位金色精靈乖乖地數著圖案上的花結,直到他再次抬頭,看著那位出眾的幽靈。
在以前,他認為愛瑞斯特只是跟別人不一樣;現在他知道,愛瑞斯特與別人相比根本是南北兩極。而且,他通身有某種不像精靈的東西,但葛羅芬戴爾無法明確指出那是什麼,他就此思考了很久。
他看著愛瑞斯特舒緩而精準的動作,一面回想之前自己的所有觀察。在那靈光一現的一剎那,他知道了,並不是愛瑞斯特比別人多了什麼,而是愛瑞斯特缺少了某種其他人都有的東西。
葛羅芬戴爾不曉得那到底是什麼,但是他要把它帶給愛瑞斯特,他能夠讓這個空虛幽暗的空殼,充滿金色的光茫。
他陡然冒出一句:「我來這裏,因為我想認識你。」
「為什麼?」
「因為你神秘。神秘吸引我。」
「要怎樣我才能把你送走?」愛瑞斯特很平靜,這個問題也絕非惡意。
「告訴我關於你自己的事。」
愛瑞斯特沈重地嘆口氣。
葛羅芬戴爾只輕輕微笑了一下,就好像在比劍的時候第一次進擊,但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成功。「你平時做什麼玩兒?」
「我不做。」
「你不玩?」
「是的。」
「真是糟糕。」葛羅芬戴爾笑得比剛才更開了一點兒,因為他發現這段對話頗有趣味。「你沒有嗜好嗎?沒有一些生活中的小樂趣?」
「沒有。」愛瑞斯特只是很簡單地這麼答道,沒有哪怕一點點怒氣或是好奇。
「你現在在做什麼?」
「研究。」
「研究什麼?」
「個人的事。」
「不是好玩?」
「不是。」
葛羅芬戴爾稍微嘟起了嘴。他偏了偏頭,他在思考。然後他進一步問:「你確定真的不是為了好玩?」
從他倆的對話開始至此,愛瑞斯特首次站得更加筆直了一點兒,而且幾乎完全轉過來正對著他,答道:「我很確定。」
「啊。那麼,你一定對自己的工作樂在其中了。」
愛瑞斯特沒有答腔。
「那麼……」葛羅芬戴爾兩腳在地板上輕輕拍打,同時手指在腿邊敲出一段無意的節拍。「我聽說伊姆拉崔的下水道是你設計的。」下水道?!葛羅芬戴爾知道自己正在努力沒話找話。「還有澡堂!還有那個,呃,污水系統。我還看過那些地窖。每一樣東西都非常的……有效率。」葛羅芬戴爾如此讚美道:「你一定感到很自豪。」
愛瑞斯特轉過來,正對著他。
「我在這裏見到的一切都讓我印象深刻。」葛羅芬戴爾又加了一句,卻無端感到一陣懊悔。
「你希望有我作伴?」愛瑞斯特突如其來地這麼問,卻很自然。
「呃……」葛羅芬戴爾幻想了一下,愛瑞斯特的突然提議指的是在床上作伴,因為他淡漠悠遠的態度掩藏著極不尋常的美;但是葛羅芬戴爾絕對確定他指的並不是這個,所以就答道:「是的,沒錯。」
「統領,你下棋嗎?」
「一……」這個字轉成一聲咕噥:「呃,一點點」葛羅芬戴爾停了一下,凝視著那雙絲毫不反映感情的黑色雙眸。「我只會一點點。」葛羅芬戴爾擔心,也許自己的這句話吐露了太多愛寵。愛瑞斯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我要跟你下棋,哪怕我連棋盤上黑色跟白色方格都分不清。」
「如果你要下,就到第三格書架上,把我的棋組拿來。那邊。」愛瑞斯特指了指。
葛羅芬戴爾毫不費力就找到了滿佈灰塵的棋組,很快地把它獻到愛瑞斯特面前。
愛瑞斯特指指高桌的另一頭,那兒已經清了出來,本來是為了放置更多書卷的。
葛羅芬戴爾小心地放好了棋子,幸好他還記得怎麼擺。他給了愛瑞斯特白色的,於是這位參謀長優雅流暢地伸出手,下了第一子。
從此,葛羅芬戴爾著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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