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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急切地等待我們的寶寶出生, 不只是因為大家真心期待新生命來臨, 也因為小寶寶誕生就意味著費林薇女士得離開了. 她已經從一個小小麻煩演變成十足的危機.
將愛隆的房間漆成粉色, 她並沒有以此為滿足. 很顯然她還認為愛隆的床頭也需要新裝飾, 比如說, 她自己的畫像; 而且在最近這一個月裡, 她使盡所有好壞手段, 就是要讓愛隆化為繞指柔、乖乖掉進她的網中.
很難說她的努力是否有任何成果. 我們都清楚愛隆很寂寞, 但是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非常想念她; 必須是一個特別的精靈, 才能取代她. 而且我們所有人都向瓦拉祈禱, 這個「特別」意味著「和善、溫柔、有愛心、忠誠」, 而不是「費林薇女士」.
我得說, 她的手法很靈巧. 好像她能一眼看穿愛隆的心思(以我對她的了解, 這也並非不可能), 當他口渴, 她就小跑著端上一杯最甜蜜的美酒; 當他突然感到餓了, 她馬上端著一盤水果出現; 當我們所有人都得忍受她的尖牙利嘴, 她在他周圍卻是全然的甜美溫順, 微笑示好. 她露出的乳溝與她在愛隆書房的時間增長成正比, 而且開始在擦身而過時「不經意」碰觸愛隆.
令人厭憎.
我們發現, 現在連對她維持表面上的禮貌都極端困難, 而毛博則根本不管這一套. 某天費林薇到她的舖子裡採購愛隆的按摩精油, 那是我們的半獸人毛博特別為他調配的(名叫「感官之夜」); 結果毛博沖著她低吼, 告訴她, 「毛博不賣東西給看起來活像填鵝的蠢蛋精靈女士」.
瑟蘭督伊王的女兒之一莉莉塔兒小姐, 每天來向我報告最後庇護所的閨房密事最新發展. 這得歸功於她能夠躲藏在掛毯後、潛伏在桌子下、而且對於愛隆有一份極深的關愛. 只要與我們最敬愛的陛下個人有關, 她就是我最信任的眼線, 而且她告訴我許多慘不忍言的消息.
「唉呀! 愛瑞斯特閣下!」 她說著, 一面絞著手. 「他開始說要把她留在這兒! 愛隆陛下說到她多有幫助、他又怎麼喜歡有她陪伴!」
她幾乎要哭了, 而我得承認我也快無法保持沉著了.
「愛瑞斯特閣下, 這全是你的錯!」 莉莉塔兒說著以指責的眼神看著我. 「是你說我不可以把她丟進布魯寧河裡的!」
「你說的不全對, 孩子.」 我答道. 「我從來沒說你不該把她『丟進』布魯寧河, 我說的是你不可以『淹死』她. 現在呢, 我倒覺得洗個冷水澡有助於冷卻她的性子.」
我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思索有什麼方法可以擺脫這個羅瑞安麻煩; 最後, 我停下焦躁的腳步望向窗外. 我的窗戶面對著花園裡極少有人到訪的一個美麗角落, 那兒的矮樹叢與植物也比較疏於整理. 這一處屬於過往, 有艾斯泰爾母親的墓, 以及吉爾加拉德的塑像. 愛隆經常獨自在此徘徊, 沉浸在往事中, 而我們也尊重他希望獨處的意願.
吉爾加拉德的塑像.
對了.
為什麼之前我就沒想到呢.
我一回身, 看著莉莉塔兒, 她正嘴裡嚙著自己的一條髮辮.
「我親愛的莉莉塔兒小姐.」 我說道. 「現在, 是不是該帶費林薇女士參觀愛隆陛下收藏的吉爾加拉德圖案頂針了? 看來她的品味似乎很高, 而且十分熱衷於重新裝潢最後庇護所; 她一定很感激有這個機會, 能夠一窺那些……寶藏.」
莉莉塔兒看著我, 好像我瘋了.
「愛隆陛下的頂針? 你知道, 連接近那個玻璃櫃都是嚴格禁止的!」
我大笑, 按耐不住地摩拳擦掌.
「啊, 莉莉塔兒----咱們真的不該阻止費林薇女士了解愛隆陛下最珍貴的收藏. 既然她鐵了心要當上伊姆拉崔的女主人, 讓她知道這裡頭還有什麼好東西也是應該的.」
莉莉塔兒的臉上慢慢浮現一個邪惡的微笑.
「愛瑞斯特閣下----為您的睿智, 我屈膝讚嘆. 愛隆陛下選擇您當他的首席參謀真是選對了. 爸爸說的一點兒不錯, 您真是一條狡猾的蛇.」
我還來不及針對這句讚美發表意見, 或是表達我對瑟蘭督伊的觀感, 她已經鞠了一躬, 跑出房門, 在走廊裡一路吹著口哨.
這是無庸置疑的：幽暗密林已經向洛斯羅瑞安宣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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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很短----當天下午就結束了.
在最後庇護所的廳堂裡, 這些前所未聞的話足夠讓一頭炎魔羞紅了臉. 媽媽們捂緊了小孩兒的耳朵, 女士們嚇昏了過去, 而莉莉塔兒跟我握手相慶、互拍肩膀, 很得意於我倆的足智多謀.
我倆跑出圖書室, 趕下樓梯----至少是盡我的狀況所能; 衣襬在我們身後飄飛, 如果錯過了費林薇女士驅魔大典, 我們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所有臣民已經聚集在大廳裡, 愛隆怒氣沖沖跨下階梯, 倆胳臂底下各夾著一個費林薇女士的行李, 手裡還提著好幾個旅行袋, 一面破口大罵像個剛鐸的邊境衛兵.
跟在他身後是十分喪氣的費林薇女士, 擰著手, 試圖阻止他. 接著是歐洛芬與盧米爾, 一面竊笑, 手裡提著更多行李. 最後構成這一幕的是BuBu, 跟在後頭叫得跟瘋了似的.
「愛隆……求你嘛……隆隆……!」 費林薇女士哭喊著, 但是愛隆絲毫沒放慢腳步.
「不准這樣叫我!!! 滾出去!! 你這個毫無心肝的惡靈! 離開我家, 現在就離開! 只要我在這裡, 你就永遠不准回來!」 他咆哮著, 一腳踹開大門, 力道之大, 連鉸鍊也踹壞了.
「我只是想讓最後庇護所更有家的氣氛嘛, 愛隆!」 她嗚嗚說著, 但是愛隆已經把所有行李甩到了庭院裡, 轉過身來, 長髮飛張, 雙眼如電, 那樣子不再是冷靜睿智的伊姆拉崔之主了, 而是往昔那個剽悍的戰士、宗主王的掌旗官.
他看起來彷彿身高八呎, 而她幾乎縮到了地底. 他指住她, 聲音裡滿是鄙夷.
「有許多守則是我們必須遵從的：不容破壞的法律、必須維護的諾言, 更別提誓約了. 但是在這個地方, 還有一條至高無上的法律, 我絕不容忍任何觸犯. 那就是……」 他說著, 現在臉距離那個嚇壞的精靈女士只有一吋了. 「不--准--碰--我--的--收--藏--頂--針--.」
他每說一個字, 就往她的肩窩戳一下, 同時對她挑著那著名的眉毛.
最後, 他站直了, 對歐洛芬與盧米爾說道: 「把這一團亂收乾淨, 送她回洛斯羅瑞安. 代我向凱蘭崔爾致意, 如果她有任何不滿, 大可去對那些樹訴冤, 因為我才不在乎.」
語畢, 他威嚴堂皇地大步走了出去.
「好. 我就回洛斯羅瑞安----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們這些野人待在一起.」 費林薇女士嗤之以鼻地說道.
「BuBu, 過來, 我們要離開這群鄉巴佬了.」
那隻老鼠大小的狗坐在台階上, 若有所思看著她.
「BuBu! 到媽咪這兒來!」 她喊著.
小狗打了個呵欠, 然後走向坐在地板上的小黑莓, 跳上她的膝頭, 蜷成一個小毛球, 心滿意足地嘆口氣.
「鄉巴佬.」 費林薇女士說道. 「全是些鄉巴佬.」
說著, 她就離開了.
我們所有人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
~~插曲~~
歐洛芬在診療室找到伊萊丹, 他正忙著在一個碗裡混合藥草. 當他看見歐洛芬, 問道: 「摔下樹了? 還是被馬踢了?」
歐洛芬搖搖頭.
「不, 伊萊丹. 我是來道別的. 盧米爾跟我要走了, 護送費林薇女士回洛斯羅瑞安.」
「哦.」 伊萊丹說. 他知道這聽起來實在不夠聰明,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突如其來的失落感.
好一會兒, 古老的森林戰士與愛隆笨手笨腳的兒子只是看著彼此, 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終於, 伊萊丹清清嗓子, 喃喃說道:
「歐洛芬, 我希望下次再見面時, 不要又是幾個世紀過去了.」
歐洛芬搖頭.
「不. 我很快就回來. 葛羅芬戴爾殿下已經要我擔任他孩子的衛士.」
「你?」 伊萊丹睜大了眼睛看著歐洛芬.
「是的. 年輕人, 你為什麼驚訝? 我也當過你的衛士, 還有你的弟弟; 你忘了嗎?」
「不, 我沒忘. 只是……我覺得已經很難再將你視為我的衛士了, 歐洛芬.」 伊萊丹結巴起來, 很快弄掉了手上的碗, 落在石板地上摔成了碎片.
他倆同時蹲下身去撿拾碎片, 兩人的目光交會. 今天伊萊丹又弄錯了, 髮辮上戴了兩個不一樣的髮夾. 歐洛芬暗暗微笑: 多迷人啊.
「如果在你眼中我不再是你的衛士, 那麼我是誰?」
伊萊丹臉上可愛的紅暈又深了一層, 他擺弄手裡的碎片, 迴避著歐洛芬的灼灼眼神.
「我不知道, 這不重要, 請忘了我提起這種事.」
歐洛芬將手中的碎片小心放在一旁, 以手背輕柔撫過伊萊丹的臉頰. 伊萊丹吃驚地抬起頭, 他不了解這是怎麼回事, 但也沒有躲開; 對歐洛芬的舉動, 他只是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我希望, 有一天你能夠明白, 在你眼中我是誰. 再會了, 小傢伙.」 歐洛芬說著, 靠過來在伊萊丹額上柔柔一吻.
然後他就走了. 伊萊丹坐在地上, 一手捧著碎片, 卻又鬆開了手, 撫觸著自己臉頰上、歐洛芬碰過的地方, 然後閉上雙眼.
久久, 伊萊丹就這麼坐在一片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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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陽台上, 望著天空. 暴風雨要來了, 我從空氣中嗅得出來, 從體內感覺得出來. 而且, 我還感覺到另一種東西, 一種躁動, 下腹部隱約疼痛, 而我覺著坐立不安. 整個下午我都在書房裡踱步, 覺得像頭被困的野獸, 渴望森林, 只想遠離這所有訪客、聚集到伊姆拉崔就為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看看這個「奇蹟精靈」.
很熱. 無法忍受的熱. 為什麼? 現在應該冷才對. 但是我幾乎無法呼吸, 空氣悶熱. 我扯開衣領, 又一陣痛楚讓我猛吸一口氣.
大廳裡傳來聲音, 在門這一邊有點不清楚, 但是極端煩擾, 我想要----不對----我需要安靜, 需要獨處. 我又開始踱步, 熱讓我的肌膚發癢, 痛楚增強了. 最後我無法再忍受, 拿了我的藍斗篷, 溜出門外, 走下通往後花園的樓梯, 終於到了外面的新鮮空氣裡.
它呼喚我. 我聽見了. 森林, 我是它的一部份, 當第一滴雨落下, 我閉上眼睛, 仰頭向天, 迎接這賜禮, 突然, 一種無法忽略的渴望緊攫住我, 一種奔跑的渴望, 奔跑, 奔向世界與歲月的盡頭, 奔向超越一切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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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是在傍晚回來的. 他有點遲了, 因為他找遍了整個伊姆拉崔摘採草莓. 愛瑞斯特喜愛草莓, 芬想要給自己的伴侶一個驚喜, 這幾天他看來非常疲憊憔悴.
說實話, 當他想到愛瑞斯特, 就感到一陣自責. 他知道應該把兒子的事告訴自己的伴侶, 但他就是無法鼓起勇氣挑起這個話題. 芬很害怕----萬一愛瑞斯特認為他不夠格當個父親呢? 想到可能與愛瑞斯特分離, 就讓芬無法面對. 除了這位黑髮的參謀, 芬從未對任何人感到如此強烈的歸屬.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愛瑞斯特會成為他的真愛, 否則他不會花了多少個世紀, 只為追求這位固執的精靈.
他有點驚訝, 因為房間所有窗戶洞開, 雨夾著風, 地板上已經有了積水, 而愛瑞斯特不見蹤影. 芬很快檢查每個房間, 發現那件藍斗篷也不見了.
他困惑地離開書房. 也許愛瑞斯特帶上斗篷出門去了? 但是不可能, 外頭暴風雨來了, 愛瑞斯特決不會在這樣的夜裡出門, 危及他倆的小寶寶.
芬找遍整座建築, 驚動所有人, 最後愛隆派出衛士細細搜索花園, 擔心也許愛瑞斯特在哪兒昏倒了, 或是跌跤了, 但什麼也沒有, 沒有任何痕跡, 沒有腳印, 而芬開始驚慌. 愛瑞斯特到底在哪裡?
此時, 暴風雨已經以令人膽戰心驚的威力全速發動, 但這也不能阻止芬. 也許愛瑞斯特在哪裡留了張字條?
芬找了床底下、床頭櫃上, 他翻遍愛瑞斯特書房裡每一張紙片, 找不到任何留言, 於是趕到圖書室, 希望可以發現點什麼, 任何東西都好, 只要能告訴他愛瑞斯特在哪裡.
芬將書桌從裡到外翻遍, 但是只有古老的書卷與信件. 他聽到身後一聲悶響, 猛然抬頭回身, 但只看到一本書掉下了書架, 所以他繼續搜索面前的文件.
咚. 又一本書掉下書架.
咚. 又一本.
咚. 咚. 咚.
芬楞在當地, 看著整排書一本接一本掉下書架, 彷彿有隻隱形的手推動. 一種詭異的感覺爬上他的脊樑, 他遲疑地往書架走出一步.
架上只剩下一本書.
有某種東西告訴芬, 他剛才目睹了最不尋常的一幕, 而且這本書極其重要. 所以, 他拿起這古舊的典籍, 而書在他手中彷彿是自動翻了開來.
這是一本有關森林動物的生活與習慣的書.
「這是與生俱來的. 他們躲藏. 他們必須獨處. 因此他們找一個秘密地點, 產下他們的後代.」
一個秘密地點, 產下他們的後代. 對了. 愛瑞斯特的祖上是小兔的族人.
芬擔憂得快瘋了, 一想到愛瑞斯特在森林裡, 獨自一人在暴風雨裡, 這就已經讓他無法承受. 他冒雨跑到馬廄, 為阿斯法洛斯裝上鞍子, 不幾分鐘後就騎上馬衝進森林, 全速前進.
芬感覺得到, 愛瑞斯特在荒野裡, 需要援助. 他會救回自己的伴侶, 至死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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