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過,也許任何人跟她在一起,都會感到幸福。只是這份幸福感,正好曾經屬於他。
她不是特別美麗的女人,舉手投足間卻散發著自信。在那個以貌取人的國家求學,她大多時候還是素顏見人,耳環、戒指、項鍊...這類飾品在她身上極少出現。一般形容女性美的詞彙,或是對美女的標準放在她身上,都找不到定位點。
可越是這樣,在他眼裡越是莫名吸引,令人無法忽視。
時日漸久,隨著兩人的互動加深,一步步靠近的過程中,他內心有些念頭慢慢在萌芽。
想更了解她,想看見,她未曾昭示於人,但應該存在於某些時刻的,非常女人的樣貌。想探尋在開朗外表、大器談吐,以及與男人平起平坐的膽識與氣魄之下,沒有被看見過的,純粹的溫軟與柔美。
是喜歡嗎?或許更多是好奇。
所以當意識到她在試探時,他有點驚訝。先是拿走他手上點著的菸去抽;之後,她就著他喝過的位置,嚐了那杯他喝過兩口的啤酒;在咖啡店一群人聊天,她挨著他坐著,突然大腿傳來一陣溫熱,是她輕輕覆上的手;而後有天,她說,今晚去你家看上次說的那部電影如何?
為什麼,是他?但自問的同時他想,不知道答案又何妨。
她是一道待解的題,而他一向享受充滿樂趣的解謎過程。
她很擅聆聽,給安慰,大家都喜歡找她說話。於是在某個傍晚,他學那些朋友們,帶著自己的難題去敲她的門。不同的是,他不只是想要說話或是尋求建議...
他要在她心裡也放一顆名為試探的種子,等它發芽長大。
這顆種子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那場演出是她選的,阿根廷著名舞團的Tango演出。她的喜好很明確,Flamengo與Tango是她的最愛,無論舞姿或音樂都十足煽動。震顫著靈魂的節奏,襯托著極度貼近而滿溢著情欲的身體。
她主動邀他一起去看。這明晃晃的暗示正讓他有點開心時,卻聽見她又慣性地問著在場所有人,是否也想要去。他丟出責難的眼神,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心虛又有些後悔地看著他苦笑。所幸最後電燈泡只有一位而且座位在遙遠的彼端。
演出真的很精彩,看著她彷彿是怕台上聽不見似地,拍手拍到掌心都紅著,他覺得可愛。這種與眾不同與不拘小節,到底是怎麼長成的?
幕間他們相伴抽菸,在秋夜微風中,她終於表明心跡,而他毫不猶豫地牽起她的手,吻她,蜻蜓點水。
她的唇比他想像的更柔軟。不能急,他告訴自己,要慢慢來。
下半場他們誰也沒法專心看演出,因為他忍不住不斷地用手指,在她手腕內側的血管上,撩撥出比舞台上演出更熾熱的欲望。
第一夜,他們只是擁抱,交換無數個或深或淺的吻,訴說許多之前沒能說出口的話。她說,在他之前,她沒有想過會喜歡上除了女友之外的人,更沒想過,會是男人,所以她猶豫很久,也很緊張。他說:「我才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己是哪一點吸引她。但承認有天一起跑完步在收操時,他看著她束起馬尾露出來的頸子,突然很想知道,吻在上面是什麼感覺。
「現在,要試試?」她問。於是他就吻上去。「哈啊......」懷裡的人突然一陣輕顫,抱著他的手倏地收緊。他找到了其中一個開關。非常想繼續,但他選擇放開她。解謎,不能太快。「所以是什麼感覺?」「比我想得更甜。」他說。「油嘴滑舌。」她臉有點紅,笑了。
對,就是這個屬於女人的笑,他一直想看見的那一面。
那晚他們只是相擁,天南地北說著話,很快就天亮了。許久沒有那麼放鬆而深入地與人交談,那是第一次他感到幸福。
第二夜,他們從更深的吻開始探索對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性伴侶,他一開始有點不在狀態,但兩個人漸漸地找到讓彼此快樂的方式。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明知這種優越感來的莫名奇妙極度政治不正確,他卻發現自己硬到十分。
帶著滿漲的情緒,他緩慢地入她,她的身體很軟,非常敏感。怕她難受,他用話語也用身體數次確認她的狀態,漸漸從被包覆著的熱度與水潤感,明白身下人有多動情。
在性事裡,她更迷人。因為非常了解自己的身體,她誠實而大方讓他知道,她希望怎樣被碰觸。在這同時沒有經驗過男性的她。接納他的方式帶著純然的好奇與信任,每分每秒都像是新鮮的,觀察自己的反應,也探索他的身體。揉雜著成熟與單純兩種樣貌,在他面前毫不設防打開自己,這樣的她點燃他久久未曾體驗過的深切渴望。明明已經抱得很緊,又進得很深,體內的燥熱卻怎樣都平息不下。那種熱度讓他不自禁地想要無限延長留在她身體裡的時間;而每當高潮來臨時她的表情,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所有稜角與氣勢都消失,極度柔軟而女人的情態。
他經歷過數任女友,從沒有過那一夜的感受。在感官的滿足之上,有太多紛踏思緒堆疊著,他帶著她攀過情潮,緊抱著感受她的顫慄,釋放在她緊緻而溫暖的身體裡那一刻,有種切實的滿足感從心底升起。「原來幸福也可以是這樣」,事後環著她在懷裡抽菸時,他模糊地想。
後來那幾年,她讓他看見有更多只在他面前展現的面貌,更帶給他各種層面的快樂。
和她在一起,無論讀書、旅行、討論各種議題都有極大樂趣,在身體關係中,他也持續地從她的反應收穫新發現與驚喜,隨著一次次的交纏,他們對彼此的依戀更深。
這樣的關係如此難得,他在名為幸福的氛圍裡沈溺著,卻又深深知道,那是把握不住,稍縱即逝的虛無。
終究,他沒能成為那個一直在她身邊的幸運者。在以痛切的方式明白她的愛,也清楚她的選擇之後,他決定放手。
而她的愛會成為祝福,讓他在前方找到最終真正屬於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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