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雙方大軍的對峙,已有月餘。
漢師幾次挑釁魏師出擊,然司馬懿不為所動。
然漢師諸葛亮為避免十萬大軍再度出現因軍糧不繼而退兵,實行軍農合一的「屯田戰術」,即抽出一部分士卒分雜在渭水南岸之百姓中開墾荒田,企圖長駐五丈原,以對抗魏師司馬懿的拖延消耗戰術。
飛之部隊長游兆和羽之部隊長焉逢接獲命令,前往主帥營帳會見多聞使。
「今日召集兩位,首先是聽聽意見,你們應該知道丞相採用屯田戰術、希望我軍自給自足一事吧!」
「是的,屬下認為此乃一勞永逸之法,十分贊同。」焉逢開口應答。
「我們十萬大軍在敵境內屯田,極易與本地農民互起衝突,但本席已把焉逢你幾年前所提之意見輾轉告知丞相,丞相也頗以為然。」多聞使說道,「因此丞相這次夏令只許覓尋民間田畝以外之荒地開墾,並嚴令不得侵擾本地居民、割取民麥。」
「太好了,屬下非常高興丞相下達了如此命令。畢竟如此作法,方是王師所為。」
多聞使點點頭,「游兆,你也這般認為?」
「如此確實能維持我師聲譽,亦可生產軍糧自足。但僅開墾民間田畝以外之荒地,代表肥沃的田壤已被當地人開墾,屯田成效有限,生產的糧秣能否養活十萬大軍攻陷長安,仍是隱憂。」
「確實如此。然而丞相也退無可退,只有硬咬牙撐下去了。」多聞使嘆道,「丞相本次之所以帶著幾乎舉國半數以上兵力浩蕩北行,其實不乏先擁兵退守一隅、自保並求立功之意。畢竟皇上與丞相之間的不信任亦日益緊張……」
「這,屬下不知事情已如此嚴重……」焉逢半是自語說道。
「此事並非所有人皆有所聞,你們乃飛羽兩部領導,有必要讓你們多少知曉此事。」多聞使轉回話題,「今日找兩未來之目的,是司馬懿故計重施,企圖藉著迴避交戰,再次讓我軍糧秣耗盡而被迫退師,但斥侯探知屯田戰術已讓曹賊備感威脅……現在交付任務。」
兩人屈膝跪下,「請吩咐──!」
「你們分別帶領飛羽兩部,設法襲擊敵人位於北原之大營,製造混亂加重威脅,逼迫司馬懿出擊。」
「遵命──!!」
飛羽兩部先後離開飛羽營地,商橫放出桃紅色的符鳥,前往北原探查地形與魏軍駐紮分布。北原是位於渭水北岸的一處高地,如今成為曹魏防禦劉漢的最前線,有著地勢與戰略的要衝。
待飛之部渡過渭水、抵達北原腳下,符鳥探查完畢飛回施法者手中,不多時聽見商橫哎呀呀地嗤笑出來。
「你在笑什麼啊?」祝犁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找到敵方的糧倉了。」商橫撿了樹枝在地上畫了畫,「大約在這個位置,挺靠近我們的路線。」
「防衛想必也是最嚴謹的。」昭陽說道,「消耗戰比的是持久,漢師屯田維持糧秣,魏軍也有相當數量的支撐。」
「糧倉受擊,對曹賊損傷甚大。」游兆雙手叉在胸膛,「我們不需擊退魏軍,只要放火燒糧、殺夠人數就可以了。」
「哎呀呀,這話聽起來真狠心。」商橫笑道,「放火的部分就交給我如何?」
「我也想去放火。」祝犁的機關翅膀拍動幾下,「再不找機會試試,機關是會鏽掉的。」
游兆思索了陣,「聽好了,昭陽和我先殺進魏營,引開曹賊的注意,祝犁和商橫再找機會把糧秣燒了,各位要在火燒盡以前撤退,若是離散就到渭水集合。都明白了嗎?」
三人應聲後,隊伍繼續前進避開大道往小路走。夏日的北原被綠油的葉片包裸,給敵我雙方很好的遮掩,魏兵不足懼,就怕驚動眼線,如此不但飛之部任務失敗,連附近的羽之部也會任務受阻;反之如是羽之部先被發現,飛之部也會遭殃。
在抵達北原腰處時,商橫忽然煞住腳。
「怎麼了?」見隊友沒跟上,游兆回頭問道。
「有人在施法架陣。」閉眼感受了陣,「是在另一頭,強烈到我這裡都感覺得到。」
「是銅雀尊者嗎?」現下的情形和兩年前祁山逼戰的情形很像,游兆不排除這次會有相同的人馬攔截他們。
「應該是吧!不過跟我們先前遇到的法陣氣息不同,該是另一位架設的。看來那頭的羽之部有場硬仗要打了。」
「我們也是。」游兆握緊長槍,眼睛望看不遠的空地。風聲剎起塵土飛揚,光點凝聚成形,一名佩戴面具的黑衣男子出現在前。游兆記得這個景象,「久違了,烏衣尊者。」
「久違了,飛之部。」
「你們認識?」祝犁問道。
「稱不上認識。」昭陽解釋道,「只是兩年前祁山之役後照過面,那時你還在流馬淵。」
「隊員有變。上次飛羽入侵皇宮行刺,也沒遇上你們。」
「無法雪恥,心有不甘?」游兆續道。
「紫衣大人料想飛羽必會劫營,交待我等嚴密戒備。」
「哎呀呀,所以那邊的法陣真是你們其中一位銅雀尊者架設的?」商橫插口問道。
「……黃衣尊者去對付另一邊的羽之部,你們飛之部由我烏衣尊者處置。」
「哇,好大的口氣,上回差點被我們解決掉,這次居然說我們的生死得聽你的?」
「上回是兩年前,為試探而有所保留。」烏衣尊者的聲音瀰上一股威脅,「這回紫衣大人亦有交代,若有機會除去飛羽,大可放手一搏。」
「正合我意。」游兆對昭陽使了眼色,槍鋒一轉突刺而上,昭陽會意後揮舞巨劍,有如千瓣菊的劍陣護著隊長一同襲擊。烏衣尊者的黑刃破勢一斬,霸道的刃勁迎向敵人,不料游兆半途改勢,逆轉槍擊旋身劈下,兩股勁力相衝激出震天大響,承受不了壓力的樹幹彎曲搖晃,翠綠的葉片脫枝而去,飛旋散落天地之間。烏衣尊者赫覺不對,商橫和祝犁卻已經見機迅速繞過戰圈直奔而去,原為護陣的昭陽亦借劍一轉彈身而走。烏衣尊者頓時察明飛之部的目的,同時煞感寒光逼近。
「少自以為是!」游兆一槍疾刺,逼得烏衣尊者回擊。飛之部和羽之部不同,並無所有隊員同進退的風氣。飛羽的任務是襲擊北原而非擊敗銅雀尊者,游兆選擇獨自攔住烏衣尊者,讓隊友繼續執行任務。「別想以一人之力就能絆住所有人!」
「你何嘗不是這般?」黑刃連擊震開長槍,烏衣尊者動了殺氣,「狂妄自大。」
「是不是狂妄自大,用你的命來證實!」游兆旋身即是極招,利牙般的槍氣破空而出咬向敵人,烏衣尊者穩住陣腳、勁貫黑刃,不偏不倚直撞湛藍氣刃,雙鋒衝擊四面擴散,激起滿天碧綠葉片,游兆衝開飛葉按槍逼近,烏衣尊者轉鋒刮起疾風落葉與藍槍交鋒,兵戎相見有如清水淬鋒。不多時一聲脆響,兩兩越開,凝氣的游兆回身再度出招,兩道槍氣上下交合,如猛獸出籠咬向對手,烏衣尊者轉動黑刃,宏大的氣流隨之捲動,緊密結合成一股無形的壁牆迎擊,兩招相觸,竟是黑色氣牆撞碎湛藍氣刃撲向前來,游兆閃躲不及當場中招,頓時血花四濺,烏衣尊者不待喘息,飛身舉刃就要割下首級,游兆在瞬間警覺,蠻橫揮槍制開擊襲。
「你沒有勝算。」烏衣尊者站在長槍範圍外,黑刃指向渾身血花的對手,「唯有死路。」
「少攻於心計。」游兆擦開眼上被血粘住的長髮,同時也感到陷入困境:游兆的槍法在於凌厲,除了長槍本身的鋒刃,即是撕風而成的氣刃,但如碰上牆壁般無風的情境,勁力就會被化解或改向,甚至毫無作用。烏衣尊者的武藝比兩年前精進,游兆卻未有突破,處於壓倒性的不利。
如果無法攔住烏衣尊者,那麼去放火燒營的隊友就有困難了。游兆抓緊槍桿,拔腿繼續搶攻。
感到對手以疾風之速刺來,烏衣尊者舉刃迎擊,游兆在衝刺之際握短槍桿,在鋒芒刺中對方的一刻開始變成連續刺擊,來勢洶洶綿延不絕,烏衣尊者毫無退讓,刀勢如閃電般地阻擋槍勢的入侵,龐大的勁力甚至逼得游兆退後數步,瞬間黑刃一轉,抓到空隙的烏衣尊者一聲咆嘯,猛勁劈向肩膀,游兆被迫轉攻為守,橫槍硬是接下,不自然的動作讓力道無法灌出,一腳頓時被壓陷跪倒,周圍的沙塵綠葉飛揚。烏衣尊者持續施壓,游兆只能致力抗衡,鮮血從身體上的傷口滾滾流出,游兆一咬牙,冒著自己先被劈開的危險借力將槍尾往腦袋掃去,烏衣尊者感到力道失準的同時察覺藍光如流星般指向眼臉,在被擊中的前剎那間翻動身子,避開兩敗俱傷的一擊,逮到機會的游兆立刻跳開刀勢,但裂開的傷勢讓他不得不用槍撐住地面,支撐就要站不穩的身子。
連兩次攻勢都沒得逞,處於下風的游兆氣喘連連,沾著血滴的睫毛幾乎遮蔽視野,思慮在汗水間流轉,解析方才察覺的異常。
不對勁,他為什麼……?
不遠處的烏衣尊者舉刃不動,就像一座起立不搖的黑色山石,難以撼動。
游兆打定主意,單手托槍再度直奔而上。烏衣尊者直覺對方故技重施,揮起巨刃凝聚氣流,同時游兆旋身吸勁,湛藍長槍刮風成刃,凜冽的利牙再出,但這次游兆再一旋身緊追槍氣之後,此時烏衣尊者的刀氣黑牆已經聳立,就等對方自投羅網,無情刀槍三度交鋒,尖銳的槍氣仍不是沉厚的刀氣對手,撕裂肉體的聲音乍響,湛藍長槍掉落地面發出清亮的迴響。
長槍的主人頓時消失無蹤。
人不應突然消失。烏衣尊者立即搜尋敵人的蹤影,喉嚨突然一陣劇痛,血腥衝口而出,烏衣尊者不及思索舉刃揮砍,逼敵人現形。
「你看不見,對吧!」游兆擦著噴濺在臉上的、敵人的血花,「你是『聽』出我的位置。」
好不容易重新「察覺」拾起槍桿的游兆,原以為勝卷在握的烏衣尊者現下冒出冷汗。面具下的雙眼正如游兆所言,失明的他全憑敏銳的聽覺作戰,帶上面具後更無人查覺他是個盲人。唯一的死角正是前方寥寥無幾的空間,但沒有人會如此貼近敵人,自己也不會讓敵人如此貼近,所以游兆並沒有消失,而是做了沒人敢做的事情,烏衣尊者半刻間不知所措,給了游兆短暫的反擊機會。但游兆沒有一舉弒殺也是因為距離太近,加上手無兵刃又傷痕累累,減弱數分力道,沒辦法把敵人的喉嚨抓下來。
「明明隨時可以出招將我取下,卻還要等我出招之後才動手,是因為我要出招了才能讓你知道我的位置,刀槍相擊的聲音才能讓你搜尋我的要害。」
吐出血塊清開喉嚨,被洞悉的烏衣尊者顯得狼狽,「……到底是蜀國飛羽,我輕忽了。」
「你的弱點已經被我獲悉,不退去嗎?」
「為了大魏,獻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應該不是魏人,甚至非本土人。」游兆的個頭在飛羽已屬高挑,和烏衣尊者一站卻還不到對方的眼睛,「聽說魏國收羅了不少外地人才,其中來自鮮卑一帶者更是人高馬大。你是受了什麼好處,讓你這個盲人為曹賊賣命?」
「那麼你是受了什麼委屈,讓你為所恨的蜀寇賣命?」
「……什麼意思?」
「我雖眼盲,心可不盲。你的槍法充滿怨恨也就罷了,但湧向自己的怨氣卻是前所未聞……」說著,烏衣尊者也不禁問起:「你在恨誰?」
「與你無關!」莫名怒意湧上,游兆提起槍衝向前去。儘管烏衣尊者受傷又暴露弱點,傷勢較重的游兆明白時間仍站在對方那端,時間可以讓烏衣尊者思索彌補破綻的方法,或防守到對手精疲力盡再加以殺害,游兆取勝的唯一機會仍是搶攻。
既是唯一機會,烏衣尊者自然也想到游兆只能搶攻,忍著喉嚨的劇痛轉動黑刃,攻守一體的刀氣之牆聳立在前,此時游兆翻身揮槍,卻像是起舞般不斷旋轉揮劃,形成無數短小銳利的湛藍槍氣,展翼似地擊向黑牆,綿延不絕的撞擊氣流又讓綠葉騰空飛起,透露出雙方的意圖。
「無論你怎麼進攻!你非得突破這層刀牆才能傷到我!」
「你以為我辦不到嗎!」說罷,游兆竟然真就衝了過來,紮紮實實地撞上黑牆,血液從傷口噴出四散,烏衣尊者立即察覺游兆入侵之處正是延展的刀氣最薄弱之處,就在渾身是血的游兆突破黑牆闖進內部時,早已守株待兔的黑刃出擊,龐大的力勁宛如黑色的山崩砸向入侵者。
聲響卻讓烏衣尊者錯愕,黑刃所發出不是擊中人的聲音、也不是擊中槍的聲音,而是擊中槍氣的聲音。游兆在先前亂舞揮劃的最後釋放一道強勁如冰的槍氣,自己更搶先一步衝撞黑牆,讓掩護的槍氣無受損地闖進並抵擋埋伏的黑刃,刀與槍氣的撞擊聲極短暫地掩飾游兆的身影,游兆壓身閃到後面,握短槍柄猛然一劃,烏衣尊者頓時感膝蓋後側一陣滾燙,經脈切斷的痛處貫串全身,剎那間高大的身軀落下,不得不收回黑刃插地支撐。游兆判斷烏衣尊者不會讓他再攻擊只能從正面進攻的破綻,不如先癱瘓對方的行動。眼見烏衣尊者失去戰力,游兆提起最後一口氣,舉槍就往跪在地上的對手刺下。
轟然聲響,一場煙霧迅速瀰漫四周,受塵土刺激的游兆猛然閉上眼,槍仍是順著力道下降,卻沒有穿透肉體的感覺,待張開眼睛視線清晰,現場已無烏衣尊者的蹤影。
逃了嗎……游兆雙手抓著槍桿踉蹌起身,盯著周圍感覺任何可能。被戰氣吹到天上的葉片如雨般飄落,覆蓋黃褐的土壤及僅存的戰士,試圖維持清醒但體力已經透支的游兆感到視線逐漸模糊,看到璧玉般綠色的落葉片片變成熒火般藍色的飛翔生物,一隻隻降落在身上……
可是游兆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雙手順著槍桿滑落,倒了下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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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兆大人很累,我也很累……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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