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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9-22 14:58:04| 人氣1,13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漏逝的細節】讀印刻《印刻文學生活誌》創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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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個晚上,那一天(一九六一年的),王禎和與張愛玲,他們曾經一同走路一同吃痲薯感受花蓮山風海雨的夜晚嗎?

(他們之間,我是說,欸,就是那個嘛,您知道的)
  
那些画着一小圈一小圈闪闪发亮的、一排一排弯曲黝黑的,岩块,路标,逝而复返的五节芒,路树,那些隔着车窗与车窗以外的速度及漆黑,隔着那些时断时续迎面而来的车灯……你以為會有什麼不同,其實不然,眼前盡是筆直的道路與漆闇,只有人體的溫度被放大,光照捅在寂靜裡,雲層一直一直逼近,在彎口的斜度裡,你感到閃黃燈的刺殺,緊緊抓住對方的腰,「我好像快掉下去了」。
  
您說。

(那是一句暗號一句切口嗎?)

(這麼深愛著這個女人和男人呵)

總有什麼情節被錯失了吧?


幾乎懷著這類的忐忑(不知所以的敬意,或哀傷,歡快,百無聊賴),面對印刻出版的《印刻文學生活誌》創刊號,突然一下子跌入那些灰淡且俗麗的想像,那些退到極遠極遠邊界的流浪(自以為是的浪漫),僅僅是窩在校園裡最深最不為人知的角落,桌上攤著拼貼的,零散的碎紙屑,名詞,徐志摩的「我揮一揮衣袖」(還有建中校刊的本期專題:專訪劉墉談如何掌握自我、超越自我?),以為那就是生命的全部。

(是啊,那個晚上……)

但這一次,封面不是張愛玲,變成同樣臨水照花的朱天文(老闆,這裡究竟有沒有刷淡百分之五十咧,這頁出血的插圖,老闆),朱天文與舞鶴的過招(巫女與惡漢小說家的對話?),張大春的「這就是民國」(說起那個駱以軍ㄏㄡ……),唐諾的「閱讀的故事」,董啟章的「我們關心的事/五年級篇」……(這一篇還要再黑白風景,老闆,這一頁出血呵)。

彷彿再次跌入校園深處的陰闇,總產生會不會這是另一本「校刊」的疑慮?(這怎麼可能!)一開始被朱天文與舞鶴「這樣奇異組合」的對談給震懾,之後又被德國小說家鈞特.葛拉斯的《蟹行》所吸引……還有許許多多的專欄與主題,像一場嘉年華熱熱鬧鬧的展演,或者以小說的術語:「充滿的故事」,極其本能地,我們肅然起敬,甚至立即排除那些「過多的揣測」。

但不知為何的,故事誠然好聽,說書者似乎總缺少了一種熱情,一幅太過嚴謹的畫,過於精準的小說,以致於令人好奇那些漏逝的情節究竟發生了什麼不一樣的畫面?

(是啊,那些山風海雨,王禎和與張愛玲)

總以為朱天文可以再「誠懇」一點地面對自己(面對舞鶴?),而不是任由舞鶴一人熱情地喃喃自語(您的「格物」、您在十年之內必成永恆);總以為鈞特.葛拉斯還可以說更多,而不僅止於創作《蟹行》本身(您與德國「文學批評界末代教皇」馬契爾.瑞奇-海尼斯的恩怨情仇,您對德國新一代小說家的看法?);總想著「可不可以不要再用典了呢」(「還有,我說喂,不要用工具書,不要用典。我還把括引給侯孝賢導演的一句廣告詞拿來規範自己:『深度是隱藏的,藏在哪裡?藏在表面。』」)?

寫寫創作上的觀察(一個世代的切面),文學傳播的觀察(二大報文學獎今年度的觀察),人的觀察(小說家的難題,散文的詩的難題)——「太多漂亮的句子,缺乏熱烈的情感」,這是當年(1994?1995?)六年級創辦的詩刊《植物園》創刊號刊載的讀者讀後感,《植物園》承續紀弦標榜的「大花園主義」(?),姑且不論其意涵,放置在《印刻文學生活誌》創刊號似乎頗有雷同之處(這樣的比喻或許不倫不類?)——兩岸三地的大融合,但其中始終籠罩著一種縛手縛腳,過雜的聲音與結構森嚴——老作家的持續展翅固然令人敬嘆,新銳作家的盛氣也不由人不注視,但在標榜「文學生活誌」之下,卻看見太多與生活無關,卻充滿文學機鋒的處處辨證,不免少了一份悠遠閒適的氛圍。

當然,我們也必須肯定《印刻文學生活誌》的開放容納,讓小說家、散文家、詩人有更多機會使用作品與讀者一起思考/溝通(儘管這類一次刊出的作法會形成讀者毫無選擇權的單一接受),除此之外,我們總思考著有沒有更多的可能?比方加重評論方面的文字(王德威的文字,黃錦樹的文字,不是掉書袋的文字)?比方畫面可不可以不要都是黑底白字的開場?還有圖文書的作者有沒有可能換作「不是知名但有潛力」的新人(不要總是幾米、可樂王、紅膠囊、萬歲少女、米榭兒的壟斷)?

老實說,對於一本結合文學與生活的雜誌我們確實有許多揣想與憧憬,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不同的漂亮意見,一旦付諸執行,太多太多的因素不是「說了算」,那其中的人情世故、角力、暗盤交易遠非局外人能夠想像,一如我們不確定那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劇烈的轉變(為什麼聯合文學沒能留住初安民?),那些漏逝的細節——謝材俊在篇首<有個伊希梅爾要出海捕鯨了!——CF拍攝後記>說,侯孝賢基於「送給文學一個禮、一份盤纏,祝文學一路順風」(天曉得我多喜愛這句話)答應為《印刻文學生活誌》拍攝CF,並說:

「有個初安民要出海捕鯨了!」

是的,我們都要出海捕鯨了!不獨端視自己的肚臍眼喃喃自語,也昂揚奮志執起長戢,「浮在表面的嘉獎,或攻擊,都是一場場煩躁的忙碌,適足以害事。我們無法測知,深海裡冷暖流,何時偷偷交換了位置」(阿翁,1995),最後,且讓我們迎風站在船首抄錄一支詩歌送給《印刻文學生活誌》:

他們抬著十字白袍底哀槁人子 漫行過曠野

地界邊緣泛著前日黎明底白色

在億兆星河膨脹如你陰部

底白色

大批異族曾在一次無聲的寒冽季節 黯然離去

他和那群獵人匍伏在凍裂的河床

模仿一切人在審判前應有的追逝和懊悔

讓自己相信自己是一只風標

從任何一座空城的牌坊開始結冰

從任何一座空城的哨樓開始結冰

從任何一座空城的烽煙開始結冰

他們用一條骯髒的薄被抬他進城

淫污手臂拖過雪地磔成紫色

他期待有一些路燈會次第點亮

他默許他們在飢餓時

撫摸他傷痕纍纍的身軀

他以為他聽見一些河流的歌聲

但他的眼眶深陷

手臂直直插在極光下孤寂的雪原中央

——駱以軍,《棄的故事》


閱讀書目

印刻(2003):《印刻文學生活誌》。台北:印刻出版。


參考書目

駱以軍(1995):《駱以軍詩集——棄的故事》。台北:自費出版。

阿翁(1995):<墜落的深度>,《駱以軍詩集——棄的故事》(頁1-2)。台北:自費出版。

台長: 耀小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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