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孤兒院的窗前望著一片雪白,瘦小的背影令人難以想像他的實際年齡。
細如竿的雙腿微微顫抖,仔細一瞧才會發現原來他只披著一件春季的薄外套,甚至有些棉料都從破洞掉落出來。
──因為太過於瘦小,使得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究竟穿了什麼。
窗外的雪,紛紛落下。像天鵝絨般的輕柔,如柳絮般的舒緩。然而卻是多麼的冰冷,令人感受不到溫暖和希望。
冬,是他最喜歡也是最討厭的季節。
說來矛盾,但他卻一直如此堅持著。
──喜歡,是因為又熬過一年。只要快快長大,就可以離開這醜陋的地方。討厭,則是因為冬的死寂使他的內心感到恐懼,或許,還有些孤單。
「願望又要騙我了……」
幾年下來,孤兒們出出入入,沒有多少人會在這裡駐足太久,只有他,好多年了。
每年一月都盼望著可以離開這裡,希望卻隨著時光流逝,日漸渺小,最後到了絕望的十二月,然後又重新盼望。
──心,開始疲憊。
再也不想,相信什麼奇蹟了……
* * *
「──快快快!」
才剛破曉,孤兒院的老師便大聲嚷嚷,孩子們紛紛輕揉惺忪的雙眼,勉強從大概比室溫要溫暖一點的被窩爬起來。
「穿上最好看的衣服,穿整齊點!快一點!別慢吞吞的!」
尖銳的語調讓孩子們有些不舒服,但他們得學著習慣。
然而一個年約四歲的男孩流露出厭惡的表情,開始大動作的摀住雙耳並且吵鬧了起來,院中只有他才敢和老師們反抗。
「妳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好吵!!!」
「三七二號!你再說一次試試看!中午不想吃飯了是吧?」
「沒關係!!!妳肥肥!我不要!!」
男孩邊在木板床上跳著邊指著老師,不太穩固的床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其他孩子紛紛露出痛苦的表情。被男孩挑釁的老師則因為憤怒使得臉上的贅肉顫抖的更加厲害。
「閉嘴!今天是今年最後一位收養者來訪的日子,還不快準備!」
「咧~哈哈哈~」男孩對老師做出了鬼臉,並放聲笑了起來。
「你────!!!」
「他」安靜的坐在床沿,看著那小男孩和老師一來一往,一邊俐落的摺疊衣服。對他而言,這只是家常便飯,每天都上演一次。
或許是老師敵不過那小男孩,她開始舉目四望,然後眼神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身上。
「零零五號!你還給我慢慢整理衣服?不快去擦拭接待室的桌椅!」
「…………」他默不吭聲的站起來,正要走出房間──
「誰叫你穿好看的衣服?一個清潔工能穿這種衣服嗎?再說──」老師露出鄙視的表情:
「你也不會被收養,穿那麼好看有意義嗎?好好看清自己吧!」
儘管對老師的話感到生氣,但想到以後還要跟她天天見面,「他」保持沉默。
默默脫下一次都沒穿成功過的衣褲,他換上早已破舊不堪的工作服,靜靜離開房間。
* * *
牆上有些年代的掛鐘敲滿八下,孩子們個個穿戴整齊的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等待收養者出現。
每個孩子的臉上都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期盼,就連方才那一副沒關緊要樣的四歲小男孩也是如此。
「他」走進接待室,隨意找了個角落便席地而坐。身上仍穿著工作服,反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被收養。
黯然的望了一眼窗外,他和所有的孩子一起等待收養者的來臨。
半晌,窗外的走廊上有兩個人影筆直的走向接待室的房門。大家都興奮的猜測是收養者來了,趕緊坐的挺直。
一看見那兩人走了進來,他立馬站起並向前走去接待他們到「客人」的位子上就坐,然後熟練的奉上熱呼呼的茶水。
穿黑色大衣的男子高卻瘦,緊抿的雙唇彷彿不想吐出任何一個字。臉部表情十分嚴肅冷峻,若不是房間內開著難得會運作的暖氣,四周的空氣大概會當場凍結。當「他」奉上茶水時,男子不知為何的微微皺眉且愣了一下,但仍接下茶杯並細細說了聲「謝謝」。
另一位男子則身穿花俏的白色大衣,滿面的笑容彷彿會把眼前的人融化,微胖的身軀使得他看起來一副「十分溫暖」的模樣。
和黑衣男子最不同的一點在於──白衣男子連聲謝謝也沒說便接過茶水一口飲盡,接著又向「他」要了一杯。
(……好奇怪的人……)
雖然對男子異於常人的舉動感到不解,「他」仍默不作聲的再倒了一杯給男子。因為這是工作,要是出了什麼差錯,院中的老師必會重重責罰。
──反正別人要我做什麼我乖乖做就對了。
接待告一段落,「他」便坐在最角落有點破損的椅子上稍作歇息。由於打從一開始便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被注意,他低著頭撥弄著佈滿傷痕的手指。
就在「他」專注於手指的同時,黑衣男子正靜靜的環視所有孩子的面孔,儘管他偶爾會在某幾個人身上停留數秒但卻都馬上移開,並在最後將視線筆直的投射於「他」身上。
房間十分寂靜,無論是老師還是孩子們都一聲不吭的看著眼前掌握生死大權的兩位男子。像是無法忍受這種氣氛一般,白衣男子終於打破了沉默。
「我們要四到五歲左右的男孩。」他開口:
「還要會做家事,是吧?」
他邊說邊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然而黑衣男子並未出聲,只是微微頜首當作回應。
「那麼,我向您們介紹這個孩子。他四歲,會擦桌子和掃地。」
院中的老師趕緊露出只有在應酬中才會出現的笑容,順勢指向心中早就預選好的一位孩子。
「他」順著老師手指的方向看去。
(又猜對了耶……)
──三七二號!正是早上和老師頂嘴的那位小男孩。事實上,那位小男孩目前只會摺棉被而已。大家都很明白這一點,因為院中除了「他」以外,幾乎沒有人會掃地、拖地。
老師們總是如此,她們喜歡讓自己管不住的孤兒儘快離開,好使往後的日子悠閒自在。
然而沒有人會為了逞一時之快而使自己的未來從光明掉到黑暗,包括原本就已經很黑暗的「他」。
所以,白衣男子相信了那個沒人敢戳破的謊言。
「會認字嗎?」他邊打量那孩子邊問。
「那是當然的!還能獨立看完《安徒生童話》呢!」
天花亂墜的說法使大家發笑,不過卻沒有人願意讓自己的嘴角上揚。
──奇蹟又消失了。自從「他」聽見老師愉悅的聲音之後,便明白自己絕對沒有希望,也就把頭垂的更低。
(……好心的阿姨們來說的故事根本是騙人嘛。)
黑衣男子不發一語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良久,最後終於開口:
「容我打岔一下,我覺得剛剛您介紹的男孩看起來有些稚氣未脫,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他腳上的鞋子似乎穿反了。」
「……你是在懷疑我?」老師有一點動怒。
「我想小姐您誤會了,我只是有點不確定而已。那可否請他現場寫幾個字試試?或是掃個地?這樣我就放心了。」
「那、那剛剛那位你不喜歡,你倒是說說哪位合適啊?!」
「那麼……這位如何?」
男子的手指向把頭低垂的「他」,但他卻沒發現。
看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老師不滿的咬咬下唇,然而卻拿男子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暗自了咂了咂嘴。
(可、可惡……看來只好把那隨時都可以壓搾的男孩交出了……)
「──零零五號!過來!」憤怒的語調和像是物品般的叫喚方法使黑衣男子的眉頭鎖的更緊。
──她是怎麼了?男子心中冒出疑惑,不過並沒有說出來。
原本喪氣的「他」聞聲反射性的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訝異。
(……不會吧?竟然會有人想要收養都沒人喜歡的我?)
想歸想,他仍不敢怠慢的向前走去。
「他五歲,會洗碗、掃地、拖地等基本家事。但是對人十分冷漠,幾乎不說話,和自閉兒沒什麼兩樣。」老師不甘不願的說著。
──只要一直說他的壞話,應該就沒有人會想收養他了吧?!老師在心中打著如意算盤。
「容我請問他的名字。為什麼剛才是叫號碼?」
犀利的問題使老師有些冒冷汗,但她仍從容不迫的回答。
「那是因為這男孩的本名十分不吉利。」
「……叫什麼?」
「叫──」老師故意拉長語氣:
「──魔!魔鬼的魔!」
黑衣男子的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怎麼會有父母為孩子取這種名字?
「──為、為什麼?!」
由於一片寂靜無聲,「他」稚嫩的聲音顯得格外洪亮,全部的人都順著聲音向他看去,發現自己太大聲的他不禁臉紅而低下頭。
「因為呀……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他的父母便雙雙逝世。」老師略顯害怕的解釋著:
「所以他的親戚在幫他取了這個名字後,就把他送來了。」
──耳朵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他」的雙眼睜得好大,無法相信原來是因為自己而使父母離開人世。
──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嗎……
「他」的頭開始痛了。
其他的孩子也紛紛縮瑟成一堆,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般離他遠遠的。
老師饒富趣味的看著男孩和眾人的反應,彷彿看著一面剛築起的牆逐漸瓦解。接著她又轉頭看向兩位男子,就如同剛才所預料的,白衣男子果然顯得手足無措。
然而正當她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一句話使她愣住了。
「這男孩眉清目秀,又沉默,也能幹,你覺得呢?」黑衣男子問著旁邊的白衣男子。
「他」猛然抬起頭來。
(──為、為什麼要收養會讓人不幸的孩子?)
方才的難過自責隨即被拋到九霄雲外,他開始專注的聆聽大人們的對話。
「哥,你確定嗎?他可是個瘟神啊!」
白衣男子稍有些驚訝的確認著,很難相信一向不輕易表示意見的哥哥竟會提出要求。
「確定。」簡短回答完白衣男子的疑問後,黑衣男子便一語不發。
沉默了半晌,白衣男子無奈的開口──
「……我知道了。小姐,我們要收養他。」
「確、確定嗎?他會帶來厄運的!」
「很確定……」白衣男子回答的十分無奈。
「他」的眼中閃起希望的光芒。
(──原來故事阿姨說的是真的!世界上有奇蹟!有人會喜歡我!)
(好開心好開心!!)
然而,他卻因過於喜悅而沒發現白衣男子瞬息即逝的厭惡眼神。
──那彷彿看見骯髒物一般的眼神。
* * *
「他」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孤兒院大門口的台階上。
今天的天氣難得有些晴朗,不知道是該說一直膽小如鼠的陽光終於鼓起勇氣露出臉來,還是該說今天的「雪神」心情特別好,允許陽光出來散散步?
他稍稍換了個坐姿,穿在身上的新衣是院中的老師昨天特地帶他去街上購買的。然而,或許是因為好幾年都沒碰過新衣,他總覺得所有舉動都受到牽制。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思考能力。約莫一個鐘頭前吧,他就開始坐在這裡望著晴朗乾淨的天空發呆。
這是他最近每天都要做的事。反正自從那天起,院中老師對他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什麼事都不需要他做,因此獲得了許多空閒時間。
他回頭看了一眼老師們新鎖定的小孩,那小孩正奮力提著很重的水桶。這原本是他的工作,只不過現在不需要了。
但他卻一點兒也不為這個情況感到開心。
──白天的高興期待每到夜深闔眼時分便被自責掩蓋過去。
每夜每夜不停夢見自己是隻醜陋的大妖怪,將父母一口口咬碎吞下。
──「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他的父母便雙雙逝世。」
院中老師的話和每晚的夢魘在腦中來回穿梭,一再刺激他的每一條神經。
每想起一次,心就像被木椿釘入一般抽痛著。
(是我讓爸爸媽媽死掉了……)
雙手不禁摀住傳來陣陣疼痛酸楚的胸口。
(……我會帶來不幸……)
好幾年來沒有流過的淚水盈滿了逐漸泛紅的眼眶。
(──不、不可以哭……會被老師打……)
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將未流下的淚抹去。
正當眼前矇矓的景象變得清晰,他瞥見了從遠而近越來越大的黑點。
「──是穿黑衣服的人來了耶!」
他倏地從台階上站起,然後像是提醒自己一般的呢喃:
「不能哭!要離開這裡要很開心!」
* * *
待黑衣男子辦完手續,「他」終於離開那待了將近六年的地方。
他回頭瞄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孤兒院,沒有感覺到不捨也沒有依戀。
(可是……好像有一點點的……)
抿了抿略乾的雙唇,他回過頭,猛然發現黑衣男子早就離自己有些許的距離。
──他走好快噢……
男孩趕緊追上完全沒有減速的男子,並跟隨著他走進公車站。
公車站裡人山人海,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面帶倦容,有的面無表情,也有的和身邊的人聊的眉色飛舞。
面對眼前豐富的景象,他卻不敢駐足多看一眼。因為他剛剛已明瞭,只要一閃神,就會跟不上那位完全不等自己的男子。
男子買完票之後便帶著男孩坐下,兩人寂靜的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一句話都沒有交談。
或許是連公車站也受不了如此沉悶的氣氛,兩人只等了不到三分鐘,遠方就轟隆隆駛來一輛公車。
一看見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他趕緊跳起來並快步跟在男子後方,一同上了那輛有些水泄不通的公車。
一路上,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著,車上的乘客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但卻對窗外景物毫無興趣。
男孩偷瞄了一眼站在自己前方的男子,他正看著窗外的風景。確定男子並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注意他後,男孩便仔細端詳著。
(他的皮膚和黑衣服完全不一樣,好白噢……)
男孩感到驚訝。
(而且他的衣服雖然沒有很多圖案,可是看起來好好摸耶。)
(可是他都不理我……好恐怖噢……)
(欸?他會不會是機器人?!)
(──不可能啦不可能啦!!!)
搖搖頭甩去連自己也感到誇張的想法,他低下小巧的頭,把玩著纖細的手指,腦袋瓜又不自覺的轉動。
(……我以後會被叫什麼啊?)
他又想起了那些話那些畫面。
(……大家會不會害怕我討厭我……)
負面思緒佔據他小小的腦袋。
剎的,他嚇了一跳──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反射性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那位黑衣男子。
「下車了。」
在說完這簡短俐落的命令之後,不等他反應過來,男子便頭也不回的走下車去。
「──啊啊!等、等我!!」
才剛了解公車已經到站的他,趕緊急急忙忙的擠下車,往黑衣男子的方向跑去。
(──他到底為什麼走那麼快啦!!)
他氣喘吁吁的想著。
* * *
待他好不容易追上那位男子,早已跑了一大段路。好久沒有快速奔跑的雙腿不停顫抖著,使得他的步伐顯得有些踉蹌。
「請等、等我,好……嗎?」
他斷斷續續的請求著黑衣男子,希望他願意等一下自己。
出乎意料的,男子雖沒回答,腳步卻稍緩了些,似乎是特意為他放慢一般。他當然沒放過這得來不易的機會,三步併兩步的趕緊跟上。
兩人就如此沉默的走著。或許因為今天是週末,人們都待在家中品嘗悠閒的時光,以致於路上格外冷清寧靜。
他好奇的東張西望。由於從小就住在孤兒院,鮮少外出,路上的所有東西都引起了他的注意。
路旁種滿了一棵棵的松柏,在微冷的空氣中堅忍的站立著;遠處飄來了梅花淡雅的清香;圍牆上的貓兒正慵懶的享受難得一見的陽光。偶爾,還會有鳥兒和鋼琴的奏鳴曲在街角若隱若現。
(──這裡好安靜喔!)
他發自內心的讚嘆著。
隨著時間過去,他的雙腿漸漸感到痠痛,但眼前的男子似乎沒有停下的打算。
(──好遠噢……)
再一、兩公尺就要到路的盡頭了,當他正想著家究竟在哪兒時,男子突然右轉進一條小巷,像是害怕跟丟般,他趕緊跟著轉入。
這條巷子並不寬敞,但走起來意外舒適。兩旁有著各種形式的房屋,和方才一路上看見的普通住宅不同,這裡的每一棟房子都有各自的風味,彷彿來到一個聯合國度。
路,再次走到盡頭,男子終於停下匆匆的腳步,一直半跑半走、跟在後頭的男孩才有了喘息的機會。抬起頭,眼前出現了兩棟如別墅般的房子。
他不禁嚇了一大跳:「好、好大喔……」
──這是他一路上走來,所看過最大的兩棟房子。
左邊的那棟清晰可見,兩層樓不多也不少,看起來十分氣派,完全對稱的格局就如同是西式的建築,從大門的空隙中看進去,還可以瞧見華麗的噴水池。
相對的,右邊那棟就被許多樹木遮住了,但仍可以隱約看到房子。房子也有兩層,卻比左邊那棟矮些、寬些,由於四周種滿了花草樹木,感覺起來氣勢也就沒那麼雄偉。然而,它卻顯得較為自然且幽靜。
(……我會住哪一間啊?)
左邊的那棟雖然乍看之下十分華麗,但右邊的卻使人有親切感。對他而言,雖然被華麗的建築所吸引,他仍比較喜歡右手邊的房子。
他轉過頭來想看看黑衣男子會往哪裡走去,沒想到男子早已站在右邊那棟房子前面掏著鑰匙。因為是自己想住的那一棟,他感到十分開心,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之後,便趕緊朝男子跑去。
等到他跑了過來,男子才用鑰匙打開木柵欄的鎖,咿咿啞啞的推開門走了進去,男孩也不敢怠慢的一起進入了新家。
走進裡頭,紅磚走道的左右兩邊都是草地,雖因現在是冬天而有些枯黃,但仍可輕易看出十分用心在照料。
左邊的草地上有一個魚池,魚池是用大小不一的石頭圍起的,因此不會和草地格格不入。
草地四周的竹子翠綠的發亮,隨風搖擺的姿態使他陶醉。而種在圍牆下的聖誕紅綻放的燦爛,鮮紅欲滴的花瓣顯得嬌豔。還有不知道從哪裡飄來梅花清雅的芳香。
再往裡面走,終於可以清楚看見那棟房子。屋外漆成深咖啡色,就如同一間在園林中的小木屋般,而房子的後頭就是綿延不絕的山脈。
他不禁傻住了,這種如夢般的畫面竟可以出現在眼前。風徐徐吹過,似乎帶著一股誘人的香味──但那不是花香。
* * *
走進如小木屋般的屋裡,進入眼簾的是寬敞的客廳,東西收拾的十分乾淨,和記憶中那怎麼收都收不完的孤兒院有著天壤之別。除此之外,方才聞到的香味此時顯得更加濃郁了。
正當「他」認真的思考那香味到底是什麼時──
「──我回來了。」
男子突然的高聲語調使他嚇了一跳。
(原、原來他的聲音很大耶……)
「他」像是重新認識這位男子般,直勾勾的盯著他。
「──歡迎回來!等我一下!」
不知是從哪裡傳來回應男子的聲音,細偏高的音色讓人可以揣測出大概是個年輕的女性。
男子沉默了約十秒左右,方才傳來回應的地方傳來東西碰撞的鏗鏘聲。
「……妳好了嗎?」
「再一下子啦──!別趕我嘛──!」
略為撒嬌的語調令人眼前浮現一位可愛女孩的模樣。
正當「他」在猜想著那女子會是什麼模樣時,一位身穿鵝黃色運動服的女子從客廳旁的走道急急忙忙的跑出來。
「大哥──不要那麼急嘛!害我衣服都還沒穿好……」
「是妳自己動作慢。我在要回來以前就打電話給妳了。」
雖然言詞稍有責備,但語氣十分和緩,和對「他」的口氣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好啦……對不起啦……」
但聽見責備的女子就像是洩氣的皮球般,低下頭邊細聲道歉邊動手把衣服上的圓形鈕釦扣好。
三個人就這樣陷入沉默,不知該做什麼的他只好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哇……她的頭髮好長好漂亮,還有紫色的髮夾。)
(而且她好瘦,手被袖子遮起來了……)
(可是她扣釦子好慢,我都比她快耶。)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笨手笨腳的扣著鈕釦,腦袋瓜不停轉動。
「呼──好了!」
隨著最後一顆鈕釦扣好的同時,女子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
「那大哥──這個男孩就交給我吧!」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有些沮喪的女子現在看起來卻興高采烈。
(──我、我應該不是稀有的小動物吧……?)
「──那麼就麻煩妳了,時間到了再叫我。」
「好!」
聞言,女子毫不猶豫的用力頷首,並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及淺淺的梨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使男子有些猶豫。
「我說……妳確定不會忘記?」
「呃……這個……我、我也不知道耶……」
女子像是想起什麼般的露出靦腆的表情,然後伸手抓了抓頭。
「──唉……總之麻煩妳。」
男子如放棄似的再提醒一次女子:
「那我上去了。」
語畢,男子便轉身向不遠處的樓梯走去,上樓前又有些不信任的回頭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對於男子的眼神彷彿有點在意,但仍對著他露出兩個淺淺的梨窩,揮揮手要他放心上樓。
「……唉……」
女子低聲的嘆了口氣,由於音量十分的小,所以正逐步上樓的男子並未聽見.
待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女子才輕輕蹲下來對「他」說:「我們去飯廳一邊吃小餅乾一邊聊天,好不好?」
「唔、嗯……」他一時摸不著頭緒,只能順從的點點頭。
「……嘻嘻……,你好可愛喔──」
女子邊笑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站起來,問也沒問的拉住他的手,把一頭霧水的他帶往飯廳。
(──等等等……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