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3點,我的手機響起,接通了以後,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說:「喂,親愛的。」
我又看了一次手錶:「你那邊現在不是半夜4點嗎?」
「我想你啊!」
「怎麼這麼好?」
自從我家北京人從紐約辦公室被調職到上海去,我們就像兩個被活生生拆散的情侶。首先就是我們每天都要打電話,如果我們一天沒有講電話,兩個人都覺得相當的不對勁,好像深怕錯過對方生命中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我們每天不講話會死這件事情,以前沒有那麼明顯,她本來就是常常要出差的人,我們習慣了一個星期不見面,只能用電話、MSN聯絡,講的也大都是公事,時間久了,除了公事,還包括她在羅馬跟我們老闆翻臉一類的事情,或者是我做了好笑的事情。每次她跟我們老大吵架,就會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說她不幹了,他們兩個都是烈性的人,吵起架來非常驚人,在異國的一整個交響樂團面前吵架,然後女生甩頭就走,我覺得很充滿戲劇性。他們就像婚姻不協調幾百年卻不能離開對方的夫妻。不過每次有人這麼形容,她就會覺得我們鬼扯。
跟我相反的是,她都只有在事後才會哭,我則是當場哭。剛開始上班的時候,有一次被說哭了,就站起來去洗手間拿面紙,拿了面紙又坐回本來在講話的位置,一邊擦眼淚,一邊擤鼻涕,繼續對著老闆哭,把老闆嚇壞了。據說以前沒人當他面哭的。我覺得哭這種事情是一定要有觀眾的,自己一個人哭泣很沒有意思。我哭完以後,北京人覺得我很可憐,拼命的安慰我,她是全辦公室最資深的員工,看過所有人來來去去,哭哭笑笑。除了我是當場哭(因為我是大小姐),別人是默默承受默默哭泣,北京人最不同,她是扭頭走人,事後電話上大哭。
但是她也是很容易收買的人。有時候她會打電話來說:「這兩天老大對我真好。」我們都馬上說:「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前幾天不是還因為人家自己去看Bjork的演唱會沒有帶你,氣得快要殺人嗎?
北京人12月中搬到上海以前,我們有2次一起出差的經驗。一次是10月去大陸出差,兩個人半夜三更開小差,為的是去吃爆肚。兩個人在破破爛爛的店裡面叫了2大盤爆肚,菜才送上來,我的手機就響了,從美國辦公室打來一定要接。我也不過就是講了5分鐘的公事吧,那2大盤爆肚就只剩下了一點點!她充滿歉疚看著我說:「還要不要多叫一盤?」然後隔壁桌的客人有一個醉到差不多了,開始不斷地跟我說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吃東西,北京人就不爽了,她是不怕別人長得兇的那種,因此她也不怕說他們壞話,別人愈是發瘋,她就愈是對我說:「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土包子,什麼都不懂的,還真土。」我也是不知道要怕的那種,她愈講,我愈樂,倒是那個醉漢的朋友緊張了,求我們別說了。還好我們很快吃完,散步回旅館做我們的足浴去了。我們在北京還吃了爐煮火燒,從沒去之前她就在說,說了不知道幾個星期,我們要喝了會付錢的地陪大哥一起吃,吃完還回旅館工作,晚上有活動。我說奇怪呢,怎麼北京你覺得最好吃的東西都是內臟啊?說也奇怪,我的那張被北京污染搞得過敏的臉,吃了一大鍋內臟馬上就好。除了兩次內臟大餐,我在北京人故鄉的一週,也沒看到什麼了不起的景緻,她出國10來年,故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除了經過某幾條街道,我們聞到了煤油味,她說那是她小時候北京的氣味。
我們兩個開小差專家,最厲害的一次是在一個一小時的空檔,讓司機給我們開車到老舍茶館,因為我那個喝到壞的茶會肚子痛的姊姊說了,老舍的滇紅挺好,又便宜,於是我死也要去一趟。塞車塞了大半小時(最糟的是我們那個司機根本不會認路),好不容易到了茶館,我們老闆打電話來了,叨叨唸唸半天,害我完全沒辦法專心買茶,而且還要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奔回旅館。我們搭地鐵回去,沿路嫌棄了眾生的打扮,好不容易不到半小時抵達,也沒挨罵。事後證明我買的茶是錯的,拿錯盒子,店員都沒有注意到,回到紐約才發現,已經沒得救。
出差是一種本事,北京人已經訓練了5年,比我嫻熟得多。我陪歌劇導演去逛畫廊的光景,她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買衣服。歌劇導演跟個小孩兒似的,死活吵鬧要吃北京烤鴨,還指名就要吃糧倉附近那家(不知道他在荷蘭是從誰那裡得到的資訊),說一定要請我們兩個去吃,我到北京的第一天就有人請客吃過了,叫我在同一個星期吃一樣的餐廳兩次,再好吃也是為難我的,但是又不能不陪他吃。北京人則是說要回家看爸爸媽媽,連我都相信了,只有我跟那個任性的導演一起去,跟他相處的那4天,我幾百年沒有拿出來用的法文(導演是黎巴嫩貴族),又復活了。後來才發現她大小姐根本還沒有去看爸爸媽媽,是自己開溜吃小吃了。我覺得真是很莫名其妙,人家大導演也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每天陪他到處走動的人,是個跟他一樣對北京一竅不通的人呢?我除了可以跟他講法文,跟當地人講普通話,全無作地陪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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