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個破解這些信中玄機的人,我發這些信將近一年了,透過不同的伺服器,發了將近一萬多封,但是從來沒有人能夠找到這裡來。」她說這話的時候還特地加強「從來沒有」這四個字的語氣。「我想大部份的人肯定都把它當成轉寄的垃圾信件,不然就是以為是電腦檔案轉碼的問題。」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兩眼直直地望著我,就這樣持續了將近一分多鐘,我感到我的耳根發燙,燙得幾乎可以煎蛋了。她笑了起來,我被她漾著笑意的眼神所震攝住,她笑起來真的很甜美很好看,她開口問我:「你也喜歡夏宇嗎?」「下雨?喔,不不其實我比較喜歡晴天,奇怪早上天氣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下起雨了…」她笑意漾得更深更深了,看著她嘴角那兩個小小的笑窩,我開始感到極度暈眩起來。
然後就像三流科幻小說的劇情一般,接下來的對話等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她緩緩地將粉紅色微翹的唇靠近我,張開嘴,她喉嚨深處的扁桃腺像是一個懸在黑暗甬道的驚嘆號,她很快的吞下我,以電光石火之姿,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我就像是進入一個夢境的入口,那長長的甬道剝落一種紅色的黏液在我的身上腳上,正慢慢地溶解我的皮膚,一瞬間我聞到了死亡的氣味。我曾想過自己會以何種形式死去,是在冰冷的夜晚離開公司走在無人的街道上,被酒醉駕車的男子撞擊後,卡在車輪下血肉模糊地被拖曳幾十公尺?那時我腦中還會閃過曾在童年時口中含著棒棒糖經過這條街嗎?或者哪天我生意失敗女友也離我而去時,在無星光的暗夜裡爬上所住的大樓屋頂,縱身跳下時,會以為自己長了翅膀嗎?還是會後悔當初不該要住在這麼高的房子?還是有天夜裡發生了七級的大地震,我在搖晃的睡夢中掙扎著是否要起身躲在床底下,在睡意與恐懼搏鬥的那一刻天花板就塌了下來,於是我自己為臥室重新裝潢的那盞小吊燈就這麼掉了下來,直接刺進我的腹部,彷彿專門為我設計的一個十字架。
喔,十字架,讓我悲傷地想起了她胸前的那一個,有著同樣扭曲的方式,或許在我恐懼死亡的同時,其實在冥冥之中我的命運早就被決定了。不過死前在這美麗的服務生的胃裡,我變成了一個宿命論者,這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而現在委身在這濃稠的黑暗裡,我竟然開始後悔沒有多讀一些詩的,那美麗奇幻的字句,在我的腦袋裡發光,或許我還可以寫首詩來形容現在的景致,這也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有一絲光線從她的開合的喉頭射進,忽然間我覺得能以這種奇異的方式死去是一件幸福的事,這也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還有一件事,我昨晚沒有把窗戶關緊,早晨的陽光無欲警地鑽入窗縫中刺進我的眼睛。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甜美的聲音:「喂喂!大懶豬,都幾點啦還不起床!」我睜開眼睛一看,有個粉紅色微翹的唇靠近我,我不自覺「啊」的大叫了一聲。「怎麼一早見到我向見到鬼似的?」我的女友嘟著嘴站在我的床邊望著我。這時我才回過神來,擦了擦額前冒出的冷汗說:「沒什麼,我剛剛作了一個惡夢,夢見被妳吃掉了。」她聽完後嗤嗤地笑了起來,沒錯就是這個甜美的笑容,跟我當初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是囉,星期天還賴床的大懶豬的肉應該還不難吃吧!」在笑聲之中我們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那麼今天要去那裡?」「待會去我以前打工的咖啡店喝個下午茶如何?」「當然好,而且還要先去佔廁所旁邊的位置。」
我相信這會是個美好的星期天。
注:此詩摘自夏宇salsa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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