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到現在我還是很懷疑為什麼我會想要找來這裡。走進一家位於多條子巷口轉角處的一家「極度」角落的咖啡店裡,請容許我一定要加上「極度」這個字眼,為了找這裡摩托車騎到沒有油,在附近沒有加油站的情況下,我整整花了一個小時坐公車,走了四十分鐘的路,再加上迷路又差點跌進水溝和被野狗追的時間的話,大概也快四個小時了吧!我想我是遲到了,幸好我有提早出門的好習慣,我苦笑地看了一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約晚到了一個多小時。
不知道是不是這家咖啡店太偏僻的緣故,諾大的店裡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三兩個客人,我走向事先約好最靠近廁所邊的位子坐下,向服務生點了一杯摩卡。「那個人已經走了嗎?還是沒有來?」在這樣想的同時,我下意志地看了四周,發覺這家店的裝潢還蠻特別的,四周圍都是拉長的落地窗,綁著的窗簾是古銅色的,上面交錯著複雜的圖騰,很類似印地安或非洲部落的那種類型,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再仔細看看倒有點像某種螺旋的迷宮般,一圈一圈的環繞,但不知為什麼越端詳就越覺得它們像是故意偽裝成奇形怪狀的樣子,而隨時會勒住那些過於靠近好奇者的脖子。我有一種快窒息的感覺,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撇見牆上掛著很多奇特的畫作,多半是說不出名字的超現實主義的抽象畫,有一幅就是達利所繪的時鐘變成流體狀態那幅,依我的美術成績而論大概只認得這個。再往上面看,天花板的吊燈泛著很詭異的顏色,若不是我身上的那件幾乎刷白的牛仔褲,我真以為身在中古世紀的某個鬧鬼的地下室。
沈浸在自己無聊的神思間太久,我的偏頭痛開始發作了起來,不知何時窗外已下起了大雨,雨滴整片貼在玻璃窗上,恰似放下的乳白色窗簾。攪了攪手邊那杯涼掉的咖啡,一個褐色漩渦忽然形成突出的三角錐,像一根長鑽直直朝我的太陽穴刺來。「先生,還要續杯嗎?」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適時阻斷了這可怕的事件的發生,我抬起頭,剛剛幫我點餐的可愛的服務正朝我微笑。「噢,不用了,謝謝妳。」我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回絕她的好意,咖啡這種東西還是別多喝的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頭又更痛了,隨著頭痛增加的頻率,身體也越益冰冷,印在湯匙上是一張幾近扭曲的臉。
轉動著手上四方形的紙巾,看著窗外模糊的街景,我努力回憶被午間的這場大雨所洗掉的記憶,我看了看錶,一點零二分,已錯過了午餐時間。我嘆了一口氣,平常星期天這個時候一定躲在租來的小套房開著冷氣,睡我的大頭覺,我開始極度後悔來赴這場盲目的約會。
事情得由二個多月前的一個夜晚說起。那天下班回家洗完澡,像平常一樣打開電腦上網收信,在一堆電子報和廣告信下,注意到一封沒有主旨卻有著奇怪署名的信。正納悶著,打開一看竟全是一堆奇怪的亂碼,「是誰在惡作劇,不會是新的病毒吧!」我正想關閉視窗,忽然看見信的最後有一行小字寫著:「夏天沈落在貓眼的鐘面」「唔…這是什麼意思啊?」對於像這種類似詩的東西,我是一概不去碰的,要命的是一看就會頭痛,但這句話卻讓我的腦中分泌出好奇的汁液,想參透它所隱含的意義。不過才開始想沒多久,頭又開始痛了起來。「管他的,去睡了」,爬上床蓋上被子,很快的我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起來去上班,壓根已經忘了奇怪電子郵件的事,回家後按照往例在睡前打開電腦收信,又看見同樣沒有主旨有奇怪署名的信件。打開來又是一堆亂碼,我下拉捲軸一看,果然在最後面又出現的一行字:「沈落在栗子色的四肢」。天啊!這什麼跟什麼?一次比一次更抽象,栗子色的四肢?我想大概把我殺了也寫不出像這樣的句子,更何況想要了解了。不過這次我學聰明了,趁頭還沒開始痛時,先查看一下寄件者的地址,但是連寄件者的地址都怪怪的,沒看過的來源,大概是廣告信件的手法。「一定是哪個無聊人的惡作劇,害我還冒著頭痛的危險去想什麼貓眼四肢的,我一定是被騙了。」關了電腦後這樣想一想,便又回到我溫暖的床上沈沈睡去。
第三天、第四天…..這兩個禮拜以來我的信箱一直收到沒有主旨奇怪署名的信,本來我是不想再理了,但想想若是惡作劇應該不會連寄了兩個禮拜吧!我又重新對那些信產生了興趣。信的內容一貫是一堆亂碼,最後再加上一句奇怪的文字,而且每天都不一樣。我把前幾次的信翻了出來,從第一天開始重新編號到今天一共有十四句:(注)
1.夏天沈落在貓眼的鐘面
2.沈落在栗子色的四肢
3.17塊一籃的桃子
4.第四天就開始爛的夏天
5.曠時廢日地吃著飯整個春天
6.專注於光顏色和氣氛
7.觀察葡萄藤的影子移動
8.後期印象派的最後一個傍晚
9.光點在吊床上加深
10.在風吹起的簾子上變淺
11.顯著的筆觸分割
12.加上最後一點葡萄就裂開了
13.這時候已經是8月
14.差不多要進入野獸派
我開始懷疑這些奇異的字句是不是什麼咒語,還是一把可以打開通往未知國度的鑰匙,但不容至疑地的是每一句都有使我的偏頭痛變得更劇烈的魔力。然而,我竟開始期待這每天一封有著亂碼和怪句子的E-mail,可是最令我感到懊惱的是,這些奇怪的信在第二十天之後就忽然像是脫離軌道的衛星,後來便完完全全沒有了下文,那時我差不多快要抓狂成一隻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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