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林生祥 彈唱客語歌數首 作者拍攝)
細妹,汝看
作詞:鍾永豐+林生祥 作曲:林生祥
細妹,汝看 (細妹,妳看)
適置中腰介大山 (那中央的大山)
攪著白雲緊扁緊轉 (攪著白雲翻來又轉)
細妹,汝看哪 (細妹,妳看哪)
適轉彎介河灞 (那轉彎的河流)
趜著大水緊流緊灩 (趨趕大水波光瀲灩)
像汝按靚 (像妳真美)
細妹,汝看 (細妹,妳看)
適掛雲介大山 (那掛雲的大山)
傾身渡著山下介石崗田 (傾身顧著山下的石崗田)
細妹,汝看哪 (細妹,妳看哪)
適唱歌介河灞 (那唱歌的河流)
彎腰攬著唇邊介沙埔地 (彎腰抱著水邊的沙埔地)
像汝惜捱 (像妳疼我)
Ⅰ
這是一首情歌,是生祥於交工樂隊解散後,失意按久,重新出發創作的第一首歌。這首歌最初原是公視客語連續劇「寒夜續曲」特邀生祥創作,以作為片尾曲。後收錄於專輯《臨暗》作為補白用的第十二首。
後來,連續劇演完,專輯《種樹》也發行,然後生祥拒領金曲獎座,白米炸彈客議題花燒,《野生》及《大地書房》連續獲廣大讚賞,於是〈細妹,汝看〉這樣一首"很柔情"也"不夠族群議題"的歌,乃漸漸很少再被人提起談論。
然而,我始終最愛的還是這首,因為它是一首"情歌"。
生祥的演唱至目前為止,或許可簡分為三期:(1)交工解散前,他激昂而亢奮,拚全力為美濃反水庫運動請命,數張專輯曲風多采多姿但偏陽剛,且據生祥自己形容的,他那時的眼神會殺人;(2)交工解散後,沉潛許久,當他轉與瓦窯坑3合作,《臨暗》改為農村外移青年男女(尤其是勞動者)內心的苦悶而唱,他自己也是農村外移青年之一,他唱出離農青年在都會裡、工廠裡、工尞裡、員工宿舍裡的哀愁與卑微願望;搭配鍾玉鳳/陸家駿/彭家熙,曲風柔媚迷人;但此風格只一張而已;(3)之後再與平安隆及大竹研合作,到新出的只與大竹研兩把吉他,及再加入早川徹的這最近專輯,從《種樹》到《野生》再至《大地書房》,感覺上音樂主題及風格很相像,都是抒情農家子弟的日常心情及農村所見,擅以陰性視野或農村觀點,唱離農青年的返鄉心境,及家人親情及對山川河流草木之愛。
〈細妹,汝看〉並非生祥CD出版的第一首情歌,生祥的第一首情歌是已經絕版《過庄尋聊》中的〈分捱喊汝的名〉;我尚無緣得聽此首,但猜想應也是自然真誠感人。
但〈細妹,汝看〉更顯彌足珍貴,因為它是在激昂亢奮的《我等就來唱山歌》與《菊花夜行軍》之後,唯一唱男女歡愛的歌,唯一不那麼政治正確/有憑有據的,唯一不那麼"硬"的。在似乎一直都在為"文化使命"而唱的脈絡中,我不知道生祥與永豐是否會再合作寫出另一首情歌--〈分美濃介情歌〉不算情歌,算地誌詩譜曲--但至少這首已非常感動我。而當然,我私心很期待生祥再發表情歌。
回頭看「寒夜續曲」的前身「寒夜」,戲裡頭阿漢和燈妹的愛,我想當初一定一堆觀眾和我一樣,看他倆的聚聚散散,看到傷心共鳴不已。愛情啊,不正是人生中一大安慰?「寒夜續曲」我已買進但一直沒理好時間觀看,進入日殖時代,他倆間的愛情,想必更苦。
Ⅱ
鍾永豐填的詞一向陽剛味較重,且很直接,不委婉;這首歌中由於有生祥的調配,所以柔軟了些,也彎曲了些,就個譬喻,我想有點兒像《詩經》的強硬中,添加進了《楚辭》的柔軟。我想這很呼應生祥給我的感覺! :p
這首歌的旋律,從一開始,就以指法吉它,及生祥的獨特唱腔,外加襯底的大提琴,及點睛的沖繩三弦,共同構畫出一幅溫柔的自然風景,這風景並不牽涉任何道德使命(如反水庫&反WTO),而純粹只是愛情,與山色、天空、河水等,緊密結合成一種舒緩情調。這旋律,正像涼天中的暖風,撫慰寂寞。
而這首歌的歌詞,善用山勢、雲態、河道、水色、田園、水埔地等,既聯想到兩人間的恩愛互動,也廣闊隱喻客家文化裡那普遍的含蓄的、委婉譬喻的愛的思念。其中,「像汝按靚」及「像汝惜捱」兩句尤其是歌曲中的高潮,把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聚焦且漣漪開了!這歌詞實有極高超的簡單之美,平凡卻捕捉住永恆……
我只是個小小粉絲,一直沒機會與永豐與生祥當面請益這首歌,所以也許我寫的,並非他們當初所想而創作,但想想這又何妨呢?這樣,一首歌我自己聽來也更有趣呢。
Ⅲ
〈細妹,汝看〉本於2003年10月在瓦窯坑平房錄製,並不像《臨暗》中其它首歌是錄音於生祥的母校:淡江大學/文緇音樂廳,公視有拍攝〈細妹,汝看〉最初錄製過程並放進MV裡,但後來CD的版本是在2004年重新混音,因此現從CD中所聽到的,已非當初的瓦窯坑版本。
也因此整片《臨暗》專輯裡,這首歌的編曲是:林生祥+平安隆+陳主惠。這是唯一的,不同於前十一首是後來由生祥+瓦窯坑3共同編曲,很特別。
然後,這首歌配的樂器,除了生祥的空心吉它外,便是平安隆的沖繩三弦及陳主惠的大提琴,這更是十分特別,因為平安隆及陳主惠可是在整張專輯裡,只配樂這首哦!
由此看,來自日本的沖繩三弦高手平安隆,以及學習古典音樂多年,能把大提琴拉得極有意境的陳主惠,兩人必然能給生祥不少的啟發。更重要的,因為錄音地點不同,混音感也較明顯,聆聽起來的空間感因此也大大不同,明顯有傳統磚造瓦房裡那近距離小空間般的撞擊感,比較狹隘一些,同時稍有一點點的「殘響不足」(以上指音樂部分)及「壓迫感」(此指歌唱部分)。
這也就難怪整張專輯聽下來,聽到這最後一首,立刻有耳目一新的驚喜!(當然以上只是我個人的感覺,未必切合主流論述,但關於此部分真的很有趣,聽完CD版本,若能再仔細聆聽下附連結網址中的2個「YouTube - Live美濃及公視寒夜續曲mv」版本,嗯,當更能明白其中細微差異。)
「情詩」難寫得好,動輒流於肉麻,視外界讀者如無物;「情歌」也是易寫而難工,因此更容易流於俗淺。
但這首歌,由於作詞及編曲都極出色,讓聽者在聆聽的三分鐘十幾秒內,情緒如煙霧,纏繞於窗外/屋外/樹稍,延飛至山腰,再順著河水流向自己所嚮往的夢鄉,如那個童年經驗裡的某個鄉下村莊,或哪個河壩,然後,聽者的愛情故事,或許是過去式,也或許是現在式、未來式,畫面感鮮活柔軟,逗引沉思,一直思索聯想下去……
這樣子的曲風,同時讓我想起的是顏志文唱的〈三月介風〉,以及邱俐綾及邱幸儀合唱的〈因為你是你〉,還有陳永淘唱的〈頭擺的妳〉,以及謝宇威唱的〈十八姑娘〉,噢,還有黃連煜的〈在這恬靜的暗晡頭〉也很棒,都是不做作、不濫情的自然動聽美好情歌。
總之,在我的想法裡,「情歌」永遠是最迷人的,尤其是--不自怨自艾、不自憐自卑、不矯情故作瀟灑、不指責埋怨對方、不濫情說愛死對方、不只會拷貝大家常用詞語、不一味仍只是複製男尊女卑、不一再呈現女子乞求男人賜愛--總之如生祥唱的這首〈細妹,汝看〉,便極吸引我!
2009.1初稿 2011.3最後修訂 (感謝網友 幼圭 指正數處)
延伸參考 1:〈用更友善的音樂,展現安靜的力量-生祥在美濃〉
http://www.dgnet.com.tw/articleview.php?article_id=4926&issue_id=971
延伸參考 2:〈細妹,汝看〉歌曲聆聽連結
以下 第一個是in 美濃, 第二個是公視的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60S_2yxqT4&feature=relmfu
http://tw.youtube.com/watch?v=MD-PZzSTWDs
專輯《臨暗》(20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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