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人作為一種技藝 蔡柏的新聞台。 劇場工作者，本來是演員，後來當導演，最後變成編劇，然後三位一體。 旅遊的牢騷橫跨五十個國家。持續流浪中。 目前作者部落格已經移至《如果能有回頭率》(https://medium.com/@paochangtsai)

4,881愛的鼓勵 24訂閱站台

層次，是最近在腦海中常常浮現的一個詞。
在學表演的過程中，導演常常要求演員的表演需要有「層次」。
在聲音訓練的過程中，聲音被形容成一個3D的遊樂場域，三種不同方向性的投射，聲音高低的選擇，共鳴部位的調整，音量的彈性，也被視為「層次」的另一種表現。

層次為何重要？又為何需要被重視？從最近幾個簡單的生活觀察可以做一些討論：

倫敦的煙火。
台北101的煙火是每年跨年的重點地標，即便我們再怎麼嫌棄某些年的煙火很醜，在台灣跨年，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多選擇，101已經是指標，指標只有一個非常好辨認，但是指標要是停滯不前，這一個地方的跨年註定就只有這樣。

記得有某一年煙火似乎沒有很好看，然後就有一堆人開始調查到底煙火花了多少錢，是從哪裡買來的煙火，中國？還是哪裡？然後一堆有的沒有的延伸話題就又一如往常的和政治扯上關係。

我對層次的震撼，屢屢來自於某些藝術形式的表現。

每年台灣的跨年，主持人一定要在煙火噴射的時候，開始瘋狂地朗誦這些煙火背後的意涵，可能是廠商要求，可能是怕場面冷掉，更可能的是反正年年都這樣大聲疾呼，今年何不？

倫敦每年的煙火，如果大家仔細看，我覺得就是層次的一種表現：從一開始醞釀，背景音樂的選擇，整場秀的高潮迭起，最後的Ending，雖然不敢說從頭到尾都讓人瞠目結舌，但是，有層次。

因為他們就是敢在場面最high的時候，赫然停止，然後勇敢接受觀眾正要惱怒抱怨納悶的一刻，再度揚起，獲得眾人注目。沒有過渡的喧囂，也沒有大量的旁白，更無須看圖說故事地說文解字，所有的意義，所有個感受，都在那五彩繽紛的天空中，說完了一切。

然後我一直很納悶，為什麼只有101那棟樓需要噴射，難道周邊環境不需要嗎？為何我們只能把101當成一根柱子來膜拜，而不能將周邊的景緻也一起加入？天空這麼大！（越寫越走向任性的抱怨，就此打住）

---

戲劇的表現。

Catherine最紅的角色：女高校生Lauren

最近一口氣看完了英國喜劇泰斗女星凱薩琳泰特（Catherine Tate）在BBC的喜劇秀：凱薩琳泰特秀（The Catherine Tate Show），非常喜歡，覺得棒呆了。

The Catherine Tate Show 官方網站

最棒的部分並不是因為她很好笑（但是她真的很好笑！我覺得她是每一個女丑演員的典範，學每一個角色和口音都維妙維肖，神經病但是真實度還是很高！），最讓我感動的是，這種喜劇形式中所透露的諷刺和批判，是有層次的，是有轉過彎的，是有動過腦的。

臺灣很多電視節目和舞台劇，總是喜歡開政治社會現況的玩笑，觀眾也愛看，這種兩廂情願的事情，暫且不做任何評論。我感嘆的是，我們的諷刺形式，是沒有層次的，總是存在最表面的那一層「模仿」和「放大」，總是強調事件本身透露出來的第一個訊息。有立委的假髮被拔了，就一直重復模仿假髮掉了畫面；捕捉到前第一千金失控的畫面，就一直重復她失控時脫口而出的那一句話...這些都沒有「錯」，我也沒有俾睨其娛樂效果的意思。

但是，就是少了「層次」。

在凱薩琳泰特的喜劇節目中，透過不同喜劇角色的情境扮演，諷刺和反應英國現況的種種問題。幾乎每一個情境都是高招，都轉了個彎，而且轉了不只一個彎。


Catherine本人是超級上相的瓜子臉


Catherine扮成男生(Derek)的造型

舉例來說，最受歡迎的角色之一：Derek（由Catherine反串男生演出），是一個沒有出櫃但是外行舉止還有言談都會讓人家毫不猶豫認為他是Gay的角色。每次幫這個角色安排的喜劇關鍵，就在於每一個和他互動的人，都會理所當然提到Derek是同志這件事情，而且都沒有惡意；但是Derek這一個角色，會以一種極度被冒犯的態度回應：「你。說。什。麼？好大的膽子！」然後和他互動的角色便會自然的回應類似：「喔，對不起，我以為你是Gay，所以我才會這樣問/提出要求/提供選擇...」等等。

一般來說，處理社會弱勢團體議題的手法，不過只張揚其陽光奔放（或怪異）的一面，就是強調悲情的一面，這是所有議題在台灣發酵最快的方法。但是，很抱歉，沒有層次，極為廉價。

Catherine的手法，不僅轉了彎：故意讓社會是一個對同志認同極為自然的環境，大家單純就是為眼前這一個同志分享/提供他們認為同志最重要的需求，反而是飾演同志本身的角色對於自己不敢認同，用一種喜劇的方式呈現他的被冒犯，但是每一景結束前，還是會讓Derek跟他的男朋友一起快步愉快地離開。

這些反應，不論真假，都真實地呈現同志在社會的處境：有人接受，有人反對，眾人接受時，有時候是同志自己不能接受自己，對於近年來風行的同志旅遊、同志過人的品味、同志刻板印象的外形描繪（有皮革、熱褲）和喜好（熱愛音樂劇、按摩）等等都是這個Derek角色的情境之一。

這些都是不是新點子，你心裡想，但是為什麼我們連這麼基本的腦力激盪都懶得做？
（編按：電視節目你期待什麼？）（蔡柏：劇場不是也是...（越來越小聲））

另外對於女同志議題的處理也是一絕，她設計了一個薑人保護區（Ginger Area），女同志每一個人都自稱薑
（Ginger），聽起來已經很荒謬可笑的同時，她老早就將了你一軍：「女同志」是一個沒有人敢直呼名諱的禁忌之名，所以只能用Ginger這種可笑的代稱來借代。

這群薑女被安置在一個政府機關特地為薑開設的生活區，每一個被查獲的薑，在審判之後，都會被帶到這裡「隔離」。政府美其名要保護每一個薑（但是飾演警察的演員都是戴手套才敢碰薑女們，有的甚至不敢踏進保護區），事實上是把她們困在一個容易管理的區域，避免她們擴散。

在隔離區裡，也有女同之間的彼此認同問題，也有討論到同志認養小孩的議題，甚至最後還奮力一搏衝出保護區為自己發聲...等情境，都令人發噱，但是每一個喜劇的點子背後，都是思考過的，但是轉過彎的，都是充滿批判的，但是都會讓你發笑，藉此讓該議題深入民眾內心，開始發酵。

（這是我一直希望東方的觀眾可以開始培養我們的幽默感，從笑聲中找到自省，不見得一定要哭才行）

這是我所期待的層次。這是我所期待臺灣的創作者們（當然也有小胖我自己打屁股檢討），能夠開始勇敢的地轉彎，挖掘每一個議題本身更深的關鍵所在。

我們當然還是需要超級表面的模仿，畢竟時時刻刻都要用腦未免也太折騰人；但是太多了，變成創作者不用動腦了，想要罵什麼就直接誇張地抓幾個點放大模仿，大家笑笑，就說自己「批判」了？就說自己「平衡」了「什麼」？未免也太小看觀眾的智商，也未免太容易放過自己的創作了，不是嗎？

（雖然關於觀眾的智商高低議題一直無解，在此還是先假設觀眾的品味和智商高低，有一半取決於創作者的品味和智商，所以誰都逃不了責任！）

總之，推薦該影集！

---

層次很重要，也不容易做到，除了要有腦之外，其實還需要一點忍受寂寞的勇氣。

---

延伸觀賞
倫敦2012年煙火

Catherine Tate Show: Derek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