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少年腦中不時響起那日迷人的歌聲,
然後在最後傳出的框啷金屬鏈拖行聲響中回神過來。
儘管廚娘所說的傳聞是如此駭人,
他還是無法相信那條瘦弱的手臂曾經犯下那樣殘忍的罪過。
「想見她,想再聽她唱歌。」
假使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只是在街頭一角靜靜地聽著她的歌聲,
他小心維護至今的靈魂和對神的虔誠信仰,
應該不會被那龐大的罪惡收容所和它周遭褻瀆神的眾人給影響吧?
淳樸的少年在心中不斷強行說服自己靠近她是正當的、合乎一個好基督徒的行為。
自此以後每當收到瘋人院的訂單,少年總是自願跑腿,
其他學徒們雖好奇少年為何如此熱心,
但事有人要做,大家皆樂得輕鬆,所以沒人去干預他。
少年他總是趕著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瘋人院的後門,氣喘吁吁地辦好要事,
便坐在牆邊,默默地等待著少女的歌聲出現。
但少女並不是一直都在唱著歌,
所以想聽到她的歌是要看運氣的,
有時少年算了時間差不多得走時,連個她的人影也沒瞧見,白白空等了許久。
有時則是人扛著貨還未近後門,就已經聽到隱約的歌聲幽幽傳來,
憑著經驗慢慢累積,少年發現在天空越是陰暗潮濕,尤其是雨天的時候,
少女必定會現身窗邊對著天空不顧旁人眼光的唱著自己的歌。
儘管如此,在大晴天的時候,少年還是會懷著期待的心情去送貨,
因為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能夠靠近她的機會。
有一天,當他靠在牆邊等著少女出現的時候,
那日搭訕少年的妓女又冷不防地從後頭輕拍了他的肩頭。
「小子,你怎最近常往這裡跑啊?而且每次還呆坐這好一陣子?
是有了相好嗎?嘿嘿?」
雖說妓女們對少年現在來說已如日常風景一般,但遇到真人的突然碰觸,
那甜膩的氣息和充滿肉欲的外形還是讓少年像碰到毒蛇猛獸一般地驚顫了一下,
馬上自動向後退開了距離。
「別亂說,我只是想在這聽聽那少女的歌聲。」
「歌聲?」妓女往那樓上一瞧,冷冷說道:
「你這樣排斥我們妓女,卻喜歡殺人犯或是瘋子嗎?
難不成我們的罪在你的神面前會比她還要重嗎?」
少年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假如真的那麼喜歡她,怎不進去瘋人院裡參觀,
不用在外頭癡等,馬上就可以近距離瞧她個高興。
而且只要你錢花夠多,你還可以跟她睡上呢!哼。」
「睡上?!妳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著這個意思啊。之前有客人告訴過我,
他在瘋人院裡花了一筆錢讓院長安排他搞上那女孩,
雖說是強暴她,但只是掙扎一下後,
那女孩竟像沒事一般開始無視他的動作而自顧自地唱起歌了,
害他超沒興致再做下去,白白浪費了那筆錢。
你看她果然是瘋子吧,被強暴的反應也跟別人很不一樣。」
「妳說的是…真…的嗎?」少年突然覺得心痛的像是要裂開了。
「我想是八九不離十啦,因為不只聽過一位客人說過這樣的話,
你看那女孩雖是瘋子但生的這麼漂亮,會被那些有錢的混帳看上也蠻正常的,
而且她那麼瘦小,有必要手鐐腳銬兩種都一起鎖上嗎?
聽那些變態說那是綁來防她反抗用的。」
「怎…麼會這樣……太殘忍了」
少年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他無法想像鐵窗內那瘦小身軀是如何撐過這些可怕的磨難,
「你還真純真,那裡頭還有更多殘忍的事呢。」妓女戲謔似地笑著。
「那入場費很便宜啊,比看一場怪物秀還便宜呢!
你就花個一便士自己進去看看唄。」
只是一便士的話,少年還是花得起的,
打定了主意,他便向師父告假一天,擠入了排隊參觀瘋人院的人群。
「見到了她該說些什麼呢?我又能為她做些什麼呢?」
排了好一陣子,少年總算是跟一群打扮入時的人們成批進去了,
在院內介紹人的引導下,他們穿過大廳往病房區前去。
訪客們嘰嘰喳喳地從外頭聊到裡頭,談著對少年而言,毫無意義的八卦話題。
他們越往病房區去,光線是越黯淡,氣味也是越趨惡劣,
在空氣中混雜著嘔吐物、排泄物、血液、藥物等揉合的酸腐氣味。
同行中有人拿出了噴有香水的手帕掩鼻,有人拿出了扇子輕搧,
也有人像是沒什麼不同的大口呼吸著,
因為對一般下層人民而言,在院外的生活環境不見得比這裡頭要好。
「各位來賓,現在你們所到的位置就是本院的一樓病房區,在左邊走道的是男患者的病房,
在右邊走道的則是女患者的病房。為了安全管理的起見,
按照他們病情的不同會做不同程度的拘束…在二樓則是一些辦公室和幾間女患者病房…」
人群開始在四周各自散開,往感興趣的病房靠近參觀。
介紹人則站在原處繼續介紹著各病患悲慘不幸的故事,
聽著那些人的過去,遊客間發出了低罵、咒詛聲,
對著這些神智不清的瘋子們有人一邊投視著輕蔑的眼光,
一邊暗自想著還是趕緊修正自己的行為以免那天變成眼前卑賤的籠中人。
雖名為病院,但實質上是和監獄沒兩樣。
病房裡的人多半不是手就是腳上被地上長長的鐵鐐給困住了行動,
但少年懷疑著是否每人皆有這樣的必要。
雖然有的像野獸般對著遊客發出了挑釁兇狠的目光,
但眼前的病患們,很多根本像死人般一動也不動躺在骯髒的地上不發一語,
有的則不斷自言自語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胡話,
有的是重複同樣的動作做個不停,
有的縮在牆腳不停地像小孩般哭泣……
正當少年想著要到二樓去找少女時,
人群中出了些小騷動。
「太安靜了吧?這就是瘋人院嘛?!」
「瘋子就要有瘋樣啊!我們可是花了錢進來看瘋子的耶!」
「說的對啊,哈哈哈。」
露出惡意微笑的兩個青年拿出了口袋中的小東西往病房裡的病人們身上丟去,
一個、兩個、三個……的病人們被激怒了,
情緒變得亢奮的他們發出了恐怖的吼叫聲、扯動的鐵鍊發出了刺耳的擦地聲,
一旁警戒的院方人員衝往病患威嚇著他們,
拿出了棍棒狠狠地往躁動的病患身上一棒又一棒地打下,
在瞬間,死氣沉沉的病房區,變成了原始叢林區一般,
充滿非人的嘶吼聲和散發著鮮血的沖鼻味。
這突來的混亂滿足了遊客們追求的興奮刺激感,
遊客們或是尖叫或是閃著嗜血的目光,追逐著病患們無助憤怒的精采反應,
一幕幕殘忍的虐待場面,對於這些遊客而言是無上的娛樂。
鐵欄內外的人們彼此叫罵著。
「瘋狂的究竟是誰,欄杆關的人是否該是外頭的這一群才對?」
少年看著眼前戲劇性變化的場面,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渾身無力噁心感。
他只能頭也不回地往二樓奔去,逃避著眼前所謂正常的一切。
「啊,是雨的氣味。」少年的心緊張地跳了一下。
從二樓的末端,輕輕傳出了熟悉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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