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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13 10:38:33| 人氣60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領悟到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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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背突然作痛,不得不躺在潮濕的草地上。那是春季一個睛朗的日子,我走進花園,原是想看看忍冬樹叢新長出來的枝葉。當時我正抓著一根樹枝,輕輕地拉著,用力之小,只像揭開門前郵筒,或從冰箱裡拿出一紙盒牛奶所用的那麼一點氣力。可是背劇痛起來,來勢兇猛,直透心脾。我終於倒下來,像抽搐發作一樣在地上打滾。
   我背痛的毛病不是新近才有的。年經時,我從來沒有顧到我的背;把一捆捆三十五公斤重的乾草舉起來拋到拖車上,還力圖拋得比別人更高;後來在足球場上全速衝進對方的人堆裡,感到一股衝擊力壓在脊骨上。從那時起,我便自食其果,背痛了好幾次。
   但這次背痛卻與前不同。我仰臥在那裡,就像小人國遊記裡的格利佛被小人緊緊地釘在地上一樣。我只要縮一下手臂或大腿,背痛便會再劇烈發作,甚至連頭都不能抬起,全身癱瘓。
   我從躺的地方可以看見楓樹的嫩枝吐出新葉,聽見鳥雀求偶的歌唱。四周充滿了新生機。但我除了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觀看、傾聽外,再也無能為力了。我是獨自一人。我妻碧芝因公出差離家三日,唯一住得比較近的鄰居也已離家出門去一星期了。我完全陷於孤立無援之境。
   我很快領悟到這種情況,但立即決定不去想它——至少暫時不去想它。因我最近經歷過另一次孤立無援的情況,的確更難受。
   那件事發生於去年十二月,剛好在聖誕節之前。當時我們正驅車赴紐約某醫院探望生病的侄女,由妻碧芝開車。將抵達市區時,我從眼角看見後面車子的車頭燈速迅速逼近。我回頭一望,正好看見一輛車碰在我們車後箱上,立刻感覺到我們的車子脫離路面,急劇滑行。
   後面的那輛車已深深插入我們車子的側面,而我們的車則打橫沿著高速公路滑去,直衝入迎面而來的行車線中。事情發生,絕非我們能阻止。後來我們的車又滑回路中央的安全島上,終於停下來。我們兩人都沒有受傷。碧芝的雙手仍然掌握著駕駛盤。於是我俯過身去,關掉引擎。
   我走出車外,兩邊來去的車輛從身旁急馳而過。插入我們車子側面的那輛車中走出一個青年,問道「你們沒事吧?」
   「沒有,」我說。事實上我們三人都平安無恙。當我還想從這個好消息中挑剔一點毛病時,卻聽見他說:「心裡很難過,真是非常抱歉。」
   這是他唯一能夠說出的真心話,但我聽起來總覺得不受用,不禁忿忿地問他:「你是怎麼搞的?」
   「我睡著了。」他說。
   我找到手電筒,在路旁不斷揮動,劃出一道明亮的弧形光線。但沒有一輛車停下。這時我又惱了,感到一籌莫展。我們的車幾乎伸入路中。沒有人會看不見的。何況兩輛車嚴重毀壞,也是顯而易見。但駕車經過的人只是一閃避開,放慢速度打量一番,始終沒有停車。
   他們在想什麼呢?至於我,我在想,假如碧芝正在流血垂死怎麼辦?假如那個表示抱歉的陌生青年有條腿骨插進肚皮又怎麼辦?要什麼事情才能令他們停車呢?
   半個鐘頭過後,我正要痛苦地重新衡量我對人類的看法時,轉身看到一個人正在點烯照明燈待我奔跑到他站定的地方,他以雙手各持一盞照明燈了。後來他所做的事情,正是我以為經過的百輛汽車中的人起碼有一半會做的:他確定我們安全無恙之後,立即去找人幫助。
   現在,我癱瘓地躺在草地上,想起了那天傍晚的情景和孤立無援的感覺。不過那次不同。那次我感到孤獨。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停車。而這次的孤獨,是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權衡得失,決定躺著不動,等到背痛消退,才爬到屋裡的電話旁邊。我當時想:我們會多麼容易地、多麼出乎意料地發現自己陷於孤獨和困難中。
   汽車不時在我們屋子旁邊經過。我想起自己躺在潮濕的地上,一定顯得多麼愚蠢,便突然覺得彷彿怪難為情,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其實,一個人對於自己絕對無法控制的事情,根本不應該覺得難為情,可是人們偏有這種感覺。例如兩個月前我寫信給鄰人艾伯,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明知他快要死了,卻不清楚應該對他說些什麼好。我在院子裡散步,或晚上坐在爐邊時,總是左思右想對他說過的話,並猜測他的反應,老是感到侷促不安。
   艾伯六十多歲了,生氣勃勃,永遠好奇,由於精力充沛,所以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去的地方也很多。艾伯也有背痛的毛病,聽說他到外地的醫院去檢查,我滿以為他的背痛只是肌肉磨損或脊骨盤壓扁,可是診斷的結果竟是癌症。我從另一鄰人那裡獲得這消息,從他避開的目光看來,我知道艾伯是不會康復的了。我不由自主地把艾伯病和我們的汽車失事連在一起。他過日子,正如我們駕駛汽車那樣謹慎,考慮周到,然而災難還是襲來。
   「我相信」鄰人說,「你寄給艾伯一張慰問卡的話,他一定很高興。」
   我心不以為然。我和艾伯非常熟稔,單寄一張慰問卡是不夠的。那看來像敷衍。應該寫一封信去。
   那天晚上,經三番四次起草又撕掉之後,我終於悶悶不樂地明白,我的尷尬處境正如碰撞我們車子的那年輕人一樣。唯一適當的話就是「我很抱歉。」我在信中告訴艾伯說,我們想到他病得那樣厲害,心裡覺得惋惜萬分。我還很想安慰他一番,不論這種安慰會有多麼輕微的作用。不過我深知艾伯一生為人耿直,即使出自朋友的善意,他也不會接受虛假的期望。後來我記起了他很喜愛他住宅那塊漂亮的草地。於是我提醒他春已來臨,並告訴他,我看見了那塊正在變綠的草地。
   信發出後,我思量再三,所寫的是否適當,甚至懷疑自己應不應該寫那封信,雖然我知道那封信只是想讓艾伯明白我寫信的動機。同時我又懷疑,如果一封信沒有提供一點希望,而只是令他想起自己病重,是不是殘酷的。
   等到我能夠滾動爬進屋的時候,太陽已經從屋後沉下去了。我伸手抓到電話,打給一個朋友。我剛把話筒掛起,背痛又發作了。友人道格到時,我仰臥在地上。他讓我盡量躺得舒適,然後召喚我們的醫生。道格看見我背痛突然發作時愁眉若臉的樣子,說道:「我真恨不得能幫你一點忙。」
   就在這時,我領悟到一番道理,我孤立無援地躺在草地上,有點時間去思索,去推敲鳥雀、花草和人類一代一代,無窮無盡地繼續生存的含意。因此獨自躺在外面,並非真是那麼難受。可是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人們不顧而去,我就有被人遺棄之感。那又是另一種孤寂。
   現在我明白了寫那封信給艾伯是對的。我身為作家,煞費苦心地寫得將希望與事實相稱。我體會到他對這個未必會有多大興趣。不過我親筆寫的那封信,就像公路上手持照明燈的那個人,以及道格現在替我出力一樣,對他產生了同樣的作用。道理很簡單:那怕別人沒有辦法改變我們必須面臨的事實,亦即我們所稱的命運,只要有他們來到而且表示關心,多少也有了希望。

 Author :Gerald Mo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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