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其實是彩色的。
印度典籍說白,概括輕易:把白分做象牙白、茉莉白、檀香木白、月白、水白。我們多事,加鹽加醋,有輕的白重的白,軟的白硬的白,白也當然有冷有暖有厚有薄,新舊生死的白都不大樣。ODD WHITE 的突丌,OFF WHITE 的從容,白有太多選擇,出現在眼前,反射折射,都把周圍的彩色拉進來吸過去──裝修師傅問我,這一面牆這一趟是塗個什麼白?是雪中小麥是雪中蘋果還是雪中玫瑰?我問他,雪在哪裡?
白在哪裡?是堅持穿了二十年的當然每季都換新的白T恤白襯衫?是進念二十面體許多許多前的那一齣《日出前後》?是那些其實不掛畫更好看的畫廊藝術館的二三十尺乘百來二百呎白牆?是 JOHN PAWSON 伙同 CALVIN KLEIN 的白白簡約了的姿態?是 FLEXFORM 的又寬又大又竟然有輪可移的白沙發?是 STARCK 設計的不知最近髒了沒有的 THE DELANO 全白酒店?又或者是面前那一疊用來又寫又畫的萬能 A4 白紙,還是被追封香港的女兒的梅艷芳最後穿著往生上路的一襲象牙白禮服?
沒有白,怎麼顯得彩色的豐富熱鬧有趣,沒有彩色,又怎麼會珍惜白懂得白。
一窮二白不是什麼也沒有,至少還可以有個開始,開始就有無盡的可能。一張白紙拼命塗的即使是白,也因此有了紋理有了厚度,一疊 A4 白紙500張,售價才不過是港幣二十九元。
全心全意的擁抱白,把白當作百戰百勝的護身符,同時把自己那個小小空間變作白色堡壘,無法一塵不染至少也利落整潔,當然不反對偷情一樣間中去調戲彩色,但你其實很清楚的知道,白是安全性行為。
戰爭期間除了飛機大砲,需要的是一身迷彩,但迷彩戰袍下面的那一件貼身圓領T恤(還有平腳內褲),都是白的。從小到大睡覺時候我只能穿白,純粹的白,甚至白T恤白內褲上不能有一個什麼卡通小圖案一行文字甚至小 LOGO,有了其他顏色可以嚴重至睡不好睡不著,這肯定是某一種固執依賴,以向自己向白色証明一種忠誠關係。不過,這兩年情況有變,要求自己學會多一點從容,開始裸身而睡──這也是某一種意義上的白吧,因此,我的夜裡有了更多彩色的夢。
EXT: 歐陽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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