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這樣長大的
早前跟攝影師一起到蘇格蘭聖安德魯拍照採訪,那裡有很廣闊的麥田,有很廣闊的天空,有很廣闊的高爾夫球場,眼睛可以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耳朵彷彿可以聽到很遠很遠傳來的聲音,什麼也好像以看不到盡頭的某個地方為目的地似的一直伸延開去。
當在酒店周圍視察過後回到酒店,在大堂的酒吧一坐下來,攝影師阿ROY便事前沒有徵兆地失驚無神說:你愈去得多不同的地方,你就愈發覺還是香港好。
簡直就好像很難得喝得微微有點醉的父親很難為情地語重心長跟不是經常可以見面的兒子說的道理一樣:SIMON,你愈去得多不同地方,你便愈發覺還是香港好的了。
但紐約的蘇豪無論如何也優勝過我們的士丹頓街吧,巴黎的塞納河不是明明漂亮過我們的城門河嗎?莫斯科天空上飄下的是世界上最美最殘酷的雪,澳洲黃金海岸上映照的是世上最幹勁充沛的烈日;在德國喝到的啤酒毫無疑問比灣仔任何一間酒吧裡所喝到的都好,在意大利任何一間細小簡陋的餐館所吃到的意大利粉都比香港最高級酒店的水準高出十萬倍。
但當喝完法國的咖啡、蘇格蘭的威士忌、西班牙的水果酒,再吃各式各樣的鬆餅、新鮮的三角麭、灑了許多醋和橄欖油的芝士沙律、煎得厚厚的牛排、給炸得非常香脆的魚柳和一大盆又一大盆好像永遠也吃不完的薯條之後,我開始有點懷念起香港來。
當過了某一個臨界點,當顯示著對外國生活憧憬的線一直一直慢慢上升到某一個位置時,忽然間它不再升了,它開始從最高的一點徐徐的向下滑。
也好像在給異國美好風光差點兒填得滿滿的腦袋裡,無論如何都仍有一個角落,裡面沉澱著對小時生活的回憶。在那小小的空間裡,有小時候坐過的摩天輪轉來轉去,有小學時代接過的飛機飛來飛去,有中學時期暗戀過的女孩子走來走去。當我那對外國事物追求的心給豐盛地滿足後,我卻開始愈來愈在意那個空虛的小角落,它在渴求被填滿,它的質量一天一天增加,甚至超越了被滿足的部份。
這時候,我覺得哪管再好的法國咖啡也不及旺角茶餐廳的鴛鴦,再好的德國香腸也不及蛇王源的生曬臘腸,再漫天的楓樹也不及過年時的桃花,再璀燦的曼克頓也不及霧鎖的維港。
離開,只為了想家。
TEXT: 佘宗明《號外》
懷緬過去,也只為更珍惜現在,更憧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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