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 重見天日，在靈魂沉處，投入文字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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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兩小時前。

 

廸新拍一拍軍褸的暗袋，車匙發出清脆的叮噹聲，便推開玻璃門，進入地庫停車場的升降機大堂等候。

 

通往停車場的升降機只有一部，而且升降機門上的指示燈，只有往上與往下，並沒有顯示現在升降機的位置。等候升降機的乘客，完完全全不知道要等多久、不知道升降機是否正常運作，就只有呆呆地等待，像是聽天由命。

 

等待，這是新世代的人完全沒法想像，也沒法容忍的事。

 

廸新多望兩眼往上的指示燈，便不耐煩地從褲袋中掏出智能電話，檢查一下剛才差點因斷線而弄糟了的掛機手遊。

 

「LOCKE。」還在連接着那個免費的無線網絡熱點。

 

廸新正想切換流動電話程式到手遊，誰知又彈出一個訊息。

 

「害羞鬼：

愛麗森來了！快逃！」

 

他還來不及反應，升降機「叮」的一聲便要開門。

 

他本能地抬頭，便看見一雙黑白雙色的New Balance布鞋，再往上是黑色貼身牛仔長褲；暗紅色的輕紗透視上衣，也頗清楚地看見裏面穿的黑色Bra-Top；頭戴着黑色的Cap帽，上面有雙圓鐵環裝飾，帽邊亦有三個小環扣着。

 

那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正站在升降機內正中間。

 

她的面色異常雪白，唇色也與透視上衣一樣暗紅。她用手稍稍掀起Cap帽，廸新首先注意到她的指甲也是鮮紅色，手腕帶着電子手帶，然後才看到她的眉長鳳眼，再加上背着黑色皮革背包，那是名副其實的「偽韓」感覺。

 

「廸新？」她嬌柔地說。

 

「愛麗森？」他不能相信眼前的女孩就是昨晚和他短訊的暖女。

 

愛麗森突然面色一沉，目光焦距集中在廸新身後，廸新當下也有轉身看個究竟的衝動，可是愛麗森一手捉着他，便拉入升降機之中。

 

手腕傳來一下微微的刺痛。

 

在進入升降機前的瞬間，他好像一瞥看到升降機大堂的玻璃門外，奇異的鮮紅在飄揚着。

 

「那是？」

 

「你遲到了啊！」她刻意轉換話題。

 

「嗯……那是因為……」廸新為之語塞：「我在停車場……停車場入口等了……等了很久。」

 

「停車場入口？」

 

「那個……那個甚麼呢……那個欄……職員沒有出現……」廸新呑呑吐吐地說。

 

「欄？」愛麗森想了一想：「是不是你等了很久也沒有職員來開閘放你進停車場？」

 

「嗯……就是如此。」

 

愛麗森噗嗤一笑：「你平日說話都是這樣子嗎？在網上並不是如此啊！」

 

「不……是啦！」廸新發覺自己的臉愈來愈燙了。

 

「不過你真的來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她撒着嬌說。

 

廸新完全不能回應，因為他陶醉在一種像是玫瑰花，又像是玉蘭花的甜美香氣之中。那是愛麗森的香水味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特別明顯。他這才驚覺自己現在原來與女孩子共處一室，還要是她正拉着自己的手不放的距離，雖然他們在網上才認識了不足二十四小時。

 

「噢！是了！」愛麗森這才發覺自己還拉着廸新的手，立刻放開退後了一步：「對不起！」

 

「不……會啦！」

 

升降機門在這尷尬的時間打開，廸新便跟着愛麗森走到水療中心墨綠色的玻璃大門前。由於時間尚早，除了玻璃門旁邊的佛像，水療中心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

 

「還未開門喔。」廸新有點猶豫。

 

愛麗森蹲在玻璃門前，弄了兩下，玻璃門的鎖便解開了。

 

「你為何有鑰匙？」

 

「是美容師昨晚先給我，因為我們的預約太早，所以怕我們在門外等。」愛麗森站起身來，推門便進。

 

但廸新仍然站在門外，他的猶豫使他卻步了。

 

愛麗森轉過頭來，正要再撒嬌，可是臉色又再一沉，二話不說又捉着廸新的手拉他進去。

 

廸新還以為會在接待處等候，誰知她並沒有停步，在通往休息茶室的讀卡器上一拍，門又再打開了，他們一同進入了休息茶室。

 

在門關上的前一刻，廸新又看到了「女鬼」在玻璃門外。

 

「那是甚麼？」廸新還想停下來看清楚，愛麗森卻硬拉着他。

 

他也沒有掙脫，跟着她穿過還未亮燈的休息茶室，經過水療客房的走廊，來到最盡頭的水療貴賓套房旁邊的普通客房。

 

廸新從來沒有去過甚麼美容水療的地方，看到水療客房很柔和的燈光、房間正中央一張按摩床，又聞到如愛麗森香水一般的玫瑰花花香，的確有一種很勾引靈魂的感覺。

 

當他在房中有點着迷的時候，愛麗森在他後面悄悄地把門鎖上了。

 

「我們就在這兒等等，按摩師很快就到。」愛麗森笑道。

 

他望了那張單人按摩床一眼，便自動走到旁邊的沙發打算坐下來。

 

「你為甚麼坐在一邊？是你先做療程啊！」

 

「我只是陪你來，我是不會做的。」一想到這種高級的地方，就想到給人按兩下要花掉不少血汗錢。

 

「甚麼嘛？不是說好了嗎？我連訂金也付了！難道你要我很尷尬地推掉預約嗎？」愛麗森趨前，不讓廸新坐下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甚麼意思？」愛麗森轉了一彎，迫他離開沙發。

 

他支吾以對，但愛麗森步步進迫，他便一步一步向後退，直到大腿碰按摩床邊，一下失去重心，便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真的沒有錢！不是想令你尷尬！但我真的沒有錢！」廸新怪委屈地說。

 

「你不是一個設計師嗎？」愛麗森問道：「薪水也算不錯吧？」

 

「沒錯……我看似一個專業人士，月薪雖然也有萬五以上，但是你看！我大清早便要開車運貨來酒店！那個無能上司與無知太子女，只把我當成一個高級打雜而已！」廸新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不停在訴苦說：「讀了廿多年的書，還未畢業就欠了一身債，甚麼學生低息貸款！那是吸血鬼的甜言蜜語！還說甚麼知識型經濟要多讀書？提升競爭力？我呸！我一畢業就失業了！整整一年沒找到工作！借錢給我們讀書，只是希望失業率減少的集體造假而已！」

 

廸新覺得有點頭暈，雙腿也變得無力，可是嘴巴卻還不停在說：「難得找到一間公司肯請我，但美其名是設計師，實際上是打雜……甚至不能說是甚麼『高級』！萬五元一個月，那是甚麼概念？那是不吃不喝也不夠錢買一塊街磚！不要說『樂業』，『安居』也根本是空想！你知道嘛？沒有物業就追不到女朋友，現在你們這些女孩子是多麼的現實！」

 

「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如此。」愛麗森說。

 

「但大部分是！」廸新在爆發中，似乎愈來愈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公屋又不符合資格申請，我也想一輩子住公屋呀，十八歲開輪候，但遊戲規則不斷變，本來說等五年，五年快到時又說要多等三年……剛剛收到通知，這次連騙人的時間也不說了……沒錯！有家庭會快點上樓，但那根本是先有雞和先有蛋的問題嘛！沒有樓，就追不到女，但要追女，就要先有樓……無女就繁殖不了，繁殖不了就開始人口老化，人老了也再繁殖不了……生不了後代就是滅門啦，再來是滅族啦，之後就是滅種了……地球那就再沒有人類了，世界糧食危機也解決了，哈哈哈……」

 

在客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愛麗森卻把廸新按倒在按摩床上，兩腿張開爬在他的身上。她一把CAP帽脫下，便是一頭白色韓式短燙髮，然後更彎下腰，內捲的頭髮像灑在他的臉上，在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按着他的嘴巴，靜靜地觀察着。

 

貴賓套房的開門聲音響過之後，傳來兩人的交談，一把低沉的男聲說：「我來見奧菲莉亞女士的。」

 

「你是誰？」

 

「STO。」

 

「暗號？」

 

「杜嘉林。」

 

愛麗森轉過頭來，那是廸新昏死過去前最後記得的一句話：「時間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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