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母親常穿小鳳仙領、修腰、裁剪恰到好處的上衣，配以同花布料長褲，非常漂亮。這款裝扮也是印象中最深刻的，因為母親是為掙錢養兒女勞動的人，少有這般亮麗的衣着。
母親一生起早貪黑，雖說自己做生意但是獨力一人支撐，沒有僱員，所以穿甚麼衣服開工實在沒必要講究。少時不知愁滋味，曾經在心底裡嫌棄過母親的蓬頭垢面。同學的母親都比她好看，要是學校有甚麼活動，暗自慶幸母親沒空參加。後來每每想起這些往事都唏噓不已，戚戚然心痛卻無從彌補。悔不當初是常年在心內的糾結，因而我有點害怕看舊照片，然又禁不住要看。以前不比現在，隨時拍下生活的點滴，照片多如煙塵，成千上萬張留影只為了上載到互聯網做秀。所以舊時的照片其實彌足珍貴，可惜的是我家的照片多半拍得不好，又曾受水浸的浩劫，大部分都不但朦朧還脫色。
前陣子翻出了一些保存不好的相簿，少數是我們姐妹和弟弟兒時的笑臉，其餘都是母親不太年老，卻因長期病痛折騰的一臉憔悴和白髮蒼蒼。逐一翻拍的時候，心中感覺淒涼。當中不知如何有一張黑白照，瘦削年輕的母親穿着一條連衣的圓舞裙子，裙襬很寛大，她坐在草地上顧盼，彷彿不習慣這麼矯情的姿勢。照片中的她真的與香港藝人文頌嫻很相似，證實了舅舅們的話。
前幾天，妹妹又發現幾張用信封裝着的老照片，其中一張是全家合照。除了爺爺，奶奶、叔叔、姑姐們都在，我和大姐也在，最震撼的是母親和父親一前一後站着，此前我從沒看到過父母親同在的合影。他們是那麼的年輕，弟妹還沒出生。
後來母親有一次跟我說：我不穿裙子，怕街坊嚼舌說我寡母婆想要勾引誰。
回想起來，不打扮的原因也是為了我們幾個孩子！想起母親的衣櫥，和我在她往生後保存至今的黑底綠花小背心。有一年減胖減到跟母親年輕時一樣瘦了，還曾經穿過它。不知是懷念，還是想要將叛逆少年時的不孝銘記在心，時刻懺悔。
(原載澳門日報) 2016.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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