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沉澱,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精闢的句子,不管多老,也會變得日常。就像這句杜甫的詩“人生七十古來稀”,普羅大眾都能隨口說出,然或許不知其古雅。之所以人們不論愛不愛文學,也受其甘露滋養。
4月底中國文壇損失了一位名家,陳忠實先生走畢他的人生,享年七十三。即便想到人生七十古來稀,然而也不禁唏噓他走得太快。但正如賈平凹在《悼念陳忠實》文中末段所寫:“陳忠實有他的《白鹿原》。他依然在世間。”出類拔萃的作品,流傳於世,承載着厚實的文化底蘊,作家的身軀走了,他的心靈依然活着。
內地當代小說家,陳忠實是第一個走進我心的,他的《白鹿原》是我看的第一部內地小說。當年是一位愛好文學的同事借給我的。那時的我沒讀過幾部名家作品,簡體字不大看得懂,把這部厚厚的書捧在手上,也有點遲疑。然而,正是《白鹿原》打開了我的眼界,一頭栽進去,深深被感動,為書中人物的悲慘命運歎息流淚。從此,我閱讀內地作品的興趣倍增,簡體字書越買越多,繁體字的越來越少。不是說繁體字作家沒有精品,實情應該像選拔運動員和選美一樣,能在十幾億人口中脫穎而出的,即便不是全國第一,也多半比起從百萬千萬挑出來的強。
陳忠實去世,賈平凹悲傷之情溢於言表,在悼文的首段,他這樣表白心情:“作為同輩人,作為幾十年的文友,我真切感受到甚麼叫黯然神傷,甚麼叫無聲哭泣。”
愈平靜,愈悲傷。
不曾感受過“無聲哭泣”的人,不能體味這是一種很用力的“黯然神傷”。在現實的場景中,在一片哭聲與淚水的汪洋中,無聲,無淚,最痛。像溺水的人無法呼吸,像做噩夢不能動彈,用力卻徒然,措手不及,驚惶中悲傷。
陳忠實走了,讀者少了一個期盼,但文學不會因而沉寂。據聞日本機器人寫的微型小說入圍星新微型小說獎初審。將來,將來不能預知,但我相信,機器人作家不會為另一機器人的殞落而黯然神傷,而無聲哭泣。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20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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