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了裝不下眼淚，卻不容易受感動。
我們的軀殼是會折舊的，一如機器的生命，年復年，不殘也舊，功能衰退，終至不能再動。一個普遍的衰退現象是裝不下眼淚。甚麼叫裝不下，就是大笑的時候自然而然地輕輕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卻不是哭了，而是笑得前仰後合。想想這情景多麼滑稽，但不要問為甚麼，因為答案是屬於醫科的，跟我們動不動情沒關係。
想到眼淚跟情感可以像地殼板塊斷裂，驟然分崩離析各不相干，自命多情的人們，真有點意難平。一滴眼淚，本來是由內而外的動了情，然後灼熱地滑向腮邊，現如今，眼淚竟可以不顧內心感受，隨意溢出眼眶！“潸然淚下”這樣的句子，頃刻化作太空塵埃，估計一時半刻用哈雷望遠鏡也無法看清你為何淚流滿臉。
到了一定歲數，容易掉眼淚，但難以為情所動。我說的，是為別人的愛情，為小說裡、電影裡的別人。使我開始懷疑，人的機能是不是會逆轉，比如流淚。年輕時，為情而淚下，哪怕是大銀幕中上演着一場不太傷感的戀曲，也會感動得抹眼淚。時光流逝，發生了戲劇化的轉變，看搞笑片時笑得直抹眼淚。
到底，我們的情感接收能力是否也會折舊？所謂心如鐵石，是機器老了的結果？
那天假期無聊，決定試一試自己的淚腺與情感剝離了多少光年。結果證實，不單我的情感泛不起漣漪，《北京紐約》也是一部很乾燥的愛情片。它的乾燥，使得男女主人公那刻骨銘心的愛情變得莫名其妙；使得北京和紐約之間的愛情有些輕浮；也使得男主角被汽車撞死了，觀眾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觀眾或許能移情去感受一段青梅竹馬的初戀分手後，如何在人的心中永遠是個夢，一旦有機會續夢，那種壞在骨子裡的不顧一切，是會讓人失去理智的。然而，企圖換幾個唯美鏡頭，便能打動觀眾情感的淚腺，似乎低估了人的淚點。儘管林志玲美，劉燁俊，都發揮不了作用。
或者，退化了的不是我們的動情點，而是，現在的愛情作品太輕佻了些。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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