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由吳姓司機駕駛的計程車,六月二號深夜衝撞基隆市警察局交通隊,吳姓駕駛並試圖引燃車上攜帶的汽油,所幸及時被警察攔下,沒有釀成大禍,但是吳姓司機已經身受重傷。警方後來在車上發現一大疊交通罰單,罰鍰金額累計超過十萬元,研判可能是因為不滿交通警察取締交通違規造成司機的沉重負擔,決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表達抗議。
這個事件很容易讓人想到不久前一輛貨車衝撞交通部,造成交通部大火(如圖),駕駛被燒死在車上,根據媒體收到的投訴資料,這位一度被情治國安單位認為動機不單純的貨車司機,對當前的貨車靠行制度有很多不滿的意見,卻又無處無法表達意見,最後也選擇以激烈的方式,用生命作最後的抗爭。
死者已矣,在這裡我暫時不打算探討這兩個事件背後可能牽涉到的計程車與貨車靠行問題,或是交通警察是否濫開罰單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牽涉運輸專業,而且沉疴已久,絕非短暫的討論能釐清的,我現在想要討論的,是為什麼這兩位運將決定以拋棄生命的激烈方式,表達自己的立場。
一直到現在,我們的政府還在稱呼自己是「新政府」,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國民黨執政時代稱為「舊政府」,這樣的稱呼原本沒錯,但現在他們的任期已經剩下不到一年,何「新」之有?幹掉國民黨政府,完成台灣歷史上第一次政黨輪替的喜悅,早在八掌溪事件後就已經沉澱下來了,百姓們要看的不只是政府高層破除過去國民黨執政五十多年形成的陋規,同時也要看這個「新」政府如何在破除舊習後的荒原上,建立新的美麗都市。
如今,有沒有建立新形象我不知道,但似乎陋規並沒有消除,甚至還青出於藍。
比方說吧,照李登輝所說,「要錢給錢,要官給官」,國民黨時代經常用金錢或官位拉攏勢力,用地方派系鞏固執政基礎,這樣的方式到今天似乎還是沒有改變。陳建隆、宗才怡夫婦分別掌控第一金控與圓山飯店,「聖上」還運作宗才怡出任華航董事,大有準備「鳳還巣」幹掉李雲寧的態勢;「長榮女婿」鄭深池當初在爭議中出任交通銀行董事長(債務人搖身一變成為債權人,多爽呀!),如今又將以「民股董事」的身分繼續擔任合併後的兆豐金控董事長,確保即使發生政黨輪替,鄭深池董座的位置也不會動搖。但是請注意,國民黨最起碼還只是用黨營事業的高層經理人位置作為酬庸工具,國公營事業經理人的任用好歹還會尊重起碼的專業,但民進黨卻大方地用國家的資產「報答」二○○○年大選時支持民進黨的工商人士,人民的血汗錢是這樣揮霍的!
大家批評國民黨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國民黨對地方派系的依賴,但這個狀況現在也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二○○一年縣市長選舉,民進黨用司法案件硬是幹掉老將何嘉榮,捧上陳明文,看的其實就是陳明文嘉義林派掌門人的身分,和國民黨提名人翁重鈞的對抗,名為政黨對決,其實還是派系對決。
對民進黨還是抱著期待的朋友或許會覺得,和國民黨相比,民進黨的作為還是有很多有別於國民黨的地方,這說法有理,但是問題是:既然我們都對國民黨過去政商不分的做法感到厭惡,我們又何必拿國民黨作標竿,大家一起「比爛」?如果比爛就能滿足需求,那大夥兒費了半天勁兒搞政黨輪替又是所為何來?
前面那一大串和兩位運將以自殺方式攻擊官署有什麼關係?長久以來,民進黨的民意基礎大多來自於基層勞工階級,以及較傾向於自由派思想(此處的「自由派」純粹從英文的Liberal翻譯而來,相對於「保守」Conservative,但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評斷,沒有誰先進誰落後的問題)的社會精英(通常是文化界與醫界人士)。從早年的黨外到後來的民進黨,關懷社會底層的勞工階級一直是民進黨享有較高道德能見度的原因。然而,這樣的高道德能見度在民進黨執政之後,卻被蒙上了陰影。我們突然發現,除非接近選舉,民進黨早就已經遠離了他的支持群眾,在社會基層打拼的人們發現,執政黨從國民黨換成民進黨,政商高層的觥籌交錯依舊,只是座上客全部都換成了綠朝權貴。二○○一年,台灣出現史上第一次GDP負成長,大家明顯地感覺到收入變少,錢包變薄,為什麼民進黨政府沒有感覺?因為這些人的生活都變好了,他們當然沒有感覺,可是一般民眾還是要面對殘酷真實的生活。政府當然可以搬出一大堆的理由,說明基於什麼理由給予大企業免稅或低稅率的優惠,可是我們就是很難了解,月收入三萬元的上班族,一年要繳三四萬元的所得稅,而國泰金控去年稅前淨利將近一百三十億,卻可以退兩億多的稅!
出外人的悲歌傳唱至今,休止符還是沒有出現,當國家機器的制度無法讓有問題想解決的尋常百姓,能循正常的司法或行政管道解決的時候,生命將是他用來向社會控訴的最後武器,因為,這是他唯一可用的武器,也是他手中唯一的財產,當社會底層勞工心中萌生「除了生命,我們無可損失」念頭的時候,在上位者,你們還坐得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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