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疫情擴散,尤其是台北市立和平醫院的感染震撼全台,立即全面封院的措施引發了很多的討論,自然也是媒體報導的焦點。不過,從這幾天媒體,尤其是電視媒體的報導,我們卻可以發現,除了有形的,由病毒傳染的SARS,台灣還有無形的SARS,這些SARS存在於新竹市長林政則率領群眾阻擋轉院的病患,存在於雲林縣元長鄉民的抗爭,當然也存在於和平醫院前各電視台沒日沒夜的SNG連線報導。
以下引述和平醫院資訊室股長陳玫芬發表的一篇文章,字裡行間沒有怨懟,有的是對和平醫院工作同仁的鼓勵,以及對台灣媒體的淡淡失望。身為媒體工作者,看到這樣的心情告白,我無言了。評鑑媒體當然是不對的,可是,台灣的媒體是否思考過,如果有一天,大家寧可讓葉國興「打手槍」,也不願意看到台灣的媒體胡說八道,當我們還在倡言「媒體自由」的時候,我們的腰桿兒挺得起來嗎?
我是和平醫院一個被隔離的員工,從事護理工作十四年後,因為其他單位的需要,調到第二線單位工作。我想從事醫護工作都知道自己需要照顧的患者形形色色,有可知的疾病,也有不可預知的病症,每次的危機都不如這次封院政策來的重大且突然。
封院當天我們吃完午飯後看到許多人離開醫院,接著有人說疾病管制局要來接管和平醫院、要封院……等消息,心裡掙扎的是進去或轉頭離開,最後我們一群人選擇留下來,因為我知道醫院非常需要我們,如果走了接下來的工作誰做,我們雖然都是小螺絲釘,但是沒有我們真是萬萬不能。
接著院長召集大家在大禮堂開會,哽咽地跟在場的員工連聲道歉,說明事情的始末,看著平日堅強做事積極的院長如此的情緒崩潰,心裡十分不忍。即便如此,院長立刻整理情緒召集大家開始著手準備將近一千人的食衣住,當天晚上分工的分工、搬運的搬運,沒有人閒著,瑣瑣碎碎事情之多,真是超乎一般人的想像。直忙到凌晨十二點,召集開會時就知道替代役中心可以先空出200張床位提供人員休息,但考量時間已晚,又隔日可完全空出60張床左右,所以決定隔日再告訴大家,那時動員全市府各局處人員籌措的物資已經陸續抵達。
或許因為大家急著籌辦有形的物資,而疏忽了護理人員的無形需求:家人及小孩等安置、隔離的天數等問題,才有隔天7點多的抗爭行動,也因為媒體的爭相報導,使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台灣護理人員居然跟香港及大陸的護理人員相差如此之大,讓全世界看我們的笑話。其間抗爭人員不乏優秀的護理人員,抗爭後仍然繼續回到工作崗位辛苦的照顧病人,可是現在大家永遠只記得她們驚天動地的抗爭,誰會報導她們辛苦的工作呢?
因為負責資訊工作,才能有幸與媒體接觸,也因為視訊會議設備的啟用,才得以全程參加市府SARS小組會議,讓我知道和平醫院真的不是孤軍奮鬥,所有市府各局處人員、市醫團隊全都動起來,只要我們需要的馬上送到。市府長官、員工不斷透過任何管道為我們加油!打氣!當我們埋怨被關在這裡,他們則被關在一個有形及無形的空間裡:市府、警廣前進指揮所還有他們的心裡,想的念的都是和平醫院需要什麼,我們還能做什麼?可是媒體呢?不斷的打電話到院內想找出院內的疏失,不斷地誘導員工情緒性、刺激性話語與字眼,有些甚而斷章取義加強擴大報導。
我無意得罪媒體,因為我畢竟是小人物、小蝦米,無法對抗大鯨魚,當人關在一定空間內,到哪裡都要戴口罩,穿隔離衣、行動受限制、身心疲累,請問會情緒好嗎?情人或夫妻吵架說出來的不都是傷人損己的話嗎?更何況我們?我認為當媒體如果知道院內哪裡做不好,什麼人有情緒困擾、對院方的誤解,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我們,我們努力把它做好,既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抗爭,也許可以救人一命,更可以避免我們親友的擔心,這樣利人利己,行善積德的事,媒體應該樂於參與才是!
今夜為了寫這封信我失眠了!因為邱局長到院內為大家打氣、釋疑。在局長面前我質疑是否未定期召開記者會,導致媒體都不報導,所有的抗爭、情緒性的反應都是因為「資訊的不對等」引起的誤解。
因為看到媒體似乎只對鹹濕的議題有興趣,對於正確而正面的消息興趣缺缺,殊不知院內目前能獲得外界資訊的來源只有電視及報紙,你們的報導大大關係著院內所有人是否能支撐下去的理由。
為什麼48歲的人面對SARS會選擇自殺,因為沒有任何報導SARS治癒多少人,而是不斷凸顯死亡多少個案?在那樣壓力一觸即發的環境下,誰能在那一念之間過得去,就全靠媒體的幫忙了!
身為曾是護理人員的我,則深刻地感受到當自殺病患出現在自己班上那種震驚,接踵而來的自責,是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平復的!陰影也許一輩子也揮之不去!接下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請各位媒體大哥、大姊們,可不可以把搶獨家放一邊,給大家正面又有意義的報導吧!
例如物資湧入,我們如何在人力不見得充裕的狀況下如何將東西送到病患、家屬及員工手上,裡面的人如何辛勤的工作,因為有些清潔工作人員一聽封院都不敢進來,無形中增加許多清潔整理、搬運的工作……等等,正面激勵的報導,對你們來說真的很枯燥,但對許多人來說卻很重要,相信很多人會感激你們的!
最後,請再給持續在和平醫院工作的同仁最熱烈的掌聲!我親愛的同事們,也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請不要氣餒!要告訴自己「我們是最棒的!」「我們是最優秀的!」因為我們如此的犧牲奉獻,才能換得社會的平靜。也要告訴居家隔離的家人們「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們不是瘟神!」我們的居家隔離是為了換回社區的健康,「我們是勇者!」請原諒那些對我們不敬、不屑、視我們為傳染病源的人,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尤其是小朋友們,要堅強的面對喔!很多人會跟我們站在一起的!
PS:我不知道這篇文章會被如何斷章取義,抑或是完全不用,但是我仍然堅信媒體是有良知的!我也要感謝許多關心和平醫院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謝謝您提供我們溫暖,在此一併致上最深的謝意!
或許還有人記得,當陳進興挾持南非大使館武官卓懋祺(McGill Alexander)的時候,某周姓新聞主播打電話進去要陳進興唱「兩隻老虎」,還有一位如今已經貴為民意代表,平常素以社會正義「急先鋒」自居的王姓主播,劈頭就問陳進興打算什麼時候要自殺;臀部中彈的卓懋祺被推出來的時候,行義路現場是一片混亂,卓懋祺才會形容台灣的記者是「非洲草原上的野狗」。
很不幸,事隔六年,經過一次又一次新聞事件的驗證,台灣的媒體記者還是草原上的野狗。這次事件突顯台灣人缺乏自信心,完全禁不起任何打擊,很容易陷入集體性的歇斯底里,就像五年前全民排隊買葡式蛋撻,就是因為這種自卑鬱悶的心理找不到出路,才會寄情於口腹之慾的甜點,今天的發動抗爭也是一樣。然而,這種心理的形成,到底是因為台灣的處境特別,還是台灣的媒體將這樣的心情「放大」了?
陳玫芬股長,您可能會失望:台灣的媒體人或許有良知,但是台灣的媒體是沒有良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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