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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尾牙 搶當大胃王 ◎容容

今年我家的尾牙，因家族成員的陰霾一掃而空，得以重新舉行，意義顯得特別深遠。

從小，我家人口眾多，有五個姊弟和爸媽，加上同住的外公、外婆，年前、年後總是喜氣洋洋的。但自從外公、外婆過世，以及四個姊妹相繼出嫁、最小的弟弟娶妻後住在外面，平日就只剩爸媽在家。為了趕走那份冷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家裡每到春節前，也跟一般公司行號一樣，會辦個年終尾牙。當全家湊齊，足足有二十多人。 然而前兩年，家裡遭逢眾多紛擾，過年前的氣氛變得蕭瑟又哀愁。媽媽承受不起壓力，連晚上都無法入眠，尾牙就此跟著停辦了。

紛擾的原因，是在股市進出多年的妹婿，不知為何竟栽了大跟頭，累積千萬元的家產全部賠光，妹妹憤而獨自帶著一雙兒女離開夫家；小弟原本工作做得好好的，沒想到竟欠了近百萬元卡債，弟媳為此大發雷霆，夫妻倆吵著要離婚；再加上弟媳的基督教信仰，不同於爸媽拿香拜拜，平日的口角，到了過年前要祭祖，更是愈演愈烈。

很幸運的，煩惱事終於雨過天青，妹婿開始振作起來，每天早出晚歸開計程車，收入穩定。妹妹因有宗教的支持，不僅原諒妹婿，也重新接納他，全家破鏡重圓。弟弟則卯起來，比以前更努力工作，而原本沒有上班的弟媳也進入職場，夫妻兩人合力還債。而媽媽和媳婦雖然仍偶有小爭執，但彼此已較懂得尊重對方、接受對方的優缺點。

看到家人慢慢從生命的谷底往上爬，經濟和家庭關係愈來愈穩定，我一時興起，打電話給媽媽，說今年就來辦個尾牙吧。

尾牙菜色的主角，非春捲和刈包不可。爸爸負責採買春捲皮和刈包，他從松山區到信義區，跑過各個傳統市場，就為了找到皮薄、Q韌不易破裂的春捲皮，以及鬆軟有彈性的刈包。

內餡更是重頭戲。媽媽總會炒個近十種切絲的蔬菜，當作春捲內餡，其中有高麗菜絲、紅蘿蔔絲、白蘿蔔絲、洋蔥絲、大豆干絲、蛋絲等，然後滷一鍋又香又油的三層肉、炒一大盤酸菜，好夾在刈包裡。為了吃得好，配料的香菜、花生粉、甜辣醬也少不得。

一開始，只見二十多人圍在大圓桌旁，或坐或站。大人先幫小孩把刈包和春捲包好，小朋友就外帶到別處邊吃邊玩。

接下來，跟往年一樣，大人有空可以好好較量，看誰的春捲包得最好、誰吃的捲數最多。 貪多的人，總包得胖胖的一大捲，大到一口都吃不進去，還把春捲皮給撐破了。儘管旁邊的人會數落，自己仍用手把春捲往嘴裡塞。至於包得瘦的人，因餡包得少，最後計算每個人吃幾捲時，數量就贏過別人。

因此，飽足一頓後，大家開始報數：「我吃兩捲，加兩個刈包。」「我吃三捲。」「我吃五捲，最多。」這時，總有正義之聲響起：「不算，不算，你包得太瘦了，才會吃那麼多。」 如此較勁後，還會把每個人的春捲數加總，算一算這次一斤春捲皮有幾張，看老闆今天生意做得實不實在。

我們不僅計較數量多寡，還得探究那鍋滷肉到底進了誰的肚子裡。「我吃兩個刈包，包了兩塊肉。」「哈哈！我兩個刈包就包了四塊肉，而且還是帶皮帶肥肉的。」這一來，全家人都搖頭：「不行，不行，太肥了，太肥了。」大家笑鬧一陣，也管不了吃得健康不健康了，開心就好。

我細細地包著春捲，聽著此起彼落的歡樂聲，而把春捲紮得更實、更緊，享受家人那份失而復得的親密與愛。

【2008/02/04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