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人的出生,都代表有一個女人,在痛楚的狀態下生下了他,因此每個人都有媽媽,不管這個媽媽是否能夠陪我們長大,是否能一直負起照顧我們的責任。
但是,當我們想起媽媽時,心中是什麼樣的感覺呢?也許是複雜的,難以道盡的。但無庸置疑的是,她深愛我們,我們也深愛著她。即使她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歇斯底裡的母親,即使我們的表現總是惹她生氣,極不孝順。但所有的母親都至少在子宮裡餵養了一個生命,所有的孩子,都在暗地裡追隨著父母,替父母說出他們心裡的話,做出他們想做的事。
為什麼真正的母親不總像母親節歌頌的那樣:「像月亮一樣,照亮我家的門窗」?當然,有為數眾多的母親盡其所能的要做到這點,但不是時時刻刻都可以當一個好母親。
所有的孩子都見過母親的陰暗面,她的沮喪、疲累、不講道理,甚至刻意的在孩子身心烙下傷害的印記。母親為什麼會有這一面呢?而不總是像溫暖的月亮一樣?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是一個平凡人,所有平凡人會犯的錯,她也會犯。
其實,擁有一個平凡而正常的母親,已經是夠幸福的事。正常母親就算有低潮與憤怨,但她至少能在大部分的時候控制好自己,善盡教養孩子的責任。但有一些母親,已經完全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她們就像失速的彗星,或墮落或瘋狂的在軌道間遊走,無法回到正途。她們連自己都不能照顧了,要如何照顧她的家、她的孩子?
身為普立茲新聞獎得主的戰地記者,麥特.麥肯愛列斯特(Matt McAllester)恰好就遇到了這樣的母親。他的母親在他十歲前還很正常,是一個熱情、直率、熱愛烹飪的美麗女人,帶給他屬於廚房的許多美好回憶。但是,這幸福比大部分的孩子要短,他十歲的時候,母親因極度沮喪而自殺未遂,她進入了精神病院治療,從此以後,他失去了心靈上的母親。
【廚房裡的家教課】就是這樣一本書,一個有點成就但心靈有傷的男人,在母親死後,透過研究她讀過的食譜、她曾經做過的菜,熱切地投入媽媽曾經駐足的廚房中,一點一滴,回顧他曾經不願意面對的母親。
其實它的英文書名更好:Lessons From My Mother’s Kitchen。對,我們這一輩人的媽媽幾乎都有個廚房,那是她們的灘頭堡,即使再忙、再不舒服都會固守著,在廚房裡為家人烹調三餐。
萊特的母親不僅用廚房盡她的責任,也在其中展現她的才華、她的熱情。所以萊特後來有那麼多菜可以做──透過做菜,他想找回他的母親。雖然母親在世時他想遠離她,逃避到更遙遠國家,躲在別人的悲劇故事後面,但是她的死像是一個召喚,召喚他由戰地走回自己的國、自己的家,自己的廚房,最終,他要走入自己的內心世界。
書的前半部烹調是主力,萊特努力的作菜,也大方的公布食譜,讓讀書的我也聞到了地中海料理的香氛。此時的基調算是明亮,主要在敘述他記憶中正常的母親,交織著他與妻子辛苦的求子過程,此時的萊特還只想回憶晴天、頂多是有點陰天的母親,他很在意自己做的菜,很在意要得到別人的認同與讚美。
隨著萊特與妻子二度求子失敗,他的心情急轉直下。忽然,自童年期累積至今,隱藏在心中的大片積雨雲,開始湧現出來。料裡的香氣冷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開始去回顧母親的病。
他發揮著自己當記者的專業,抽絲剝繭的搜尋、調閱著母親遺留下的文件、詩稿、病歷,訪問所有認識母親的親人,拼湊出母親發病的過程、母親晚年生活的樣貌。這對一個兒子來說很不容易,他得目睹摯愛的人如何一點一點地喪失了自己的心智,同時復習著自己失落痛苦的童年、青少年。
他的母親瘋了,父母離婚,他失去了可以安頓身心的屋頂,暴露在狂風暴雨當中。成長的滋味是苦澀的,尤其是對一個心靈有傷的孩子,他開始放浪形骸,與母親強烈衝突,甚至一心希望自己的母親去死。
母親在晚年終於承認自己的心靈生了病,願意聽話地接受治療。醫院也終於確診她的症狀不是起因於酗酒,而是某種嚴重的精神疾病引發酗酒。但是,多年的酒癮、菸癮與艱苦的生活依舊摧毀了她的健康與腦,必須在安養之家度過餘生,還好她在治療下終於可以平靜的跟子女對話,她度過了人生最後14個月的安養時光。
母親終於還是死了,就如書的一開頭所揭露的,但是此時的萊特,已不再妄想藉由做菜,可以把母親帶回自己身邊。
母親死了,有一天,父親也會死。這些無法扭轉、無法挽回的生命之流告訴他一件事:他得像一個大人挺著,照顧自己也照顧別人,沒有人會再把他當小孩來照顧。
況且,母親已做盡她所能做的,盡了她的本分。她給了孩子10年快樂時光,然後放他們自己去經歷人生的風雨,時間雖是比一般人短,但不是她的錯,這是生命的選擇、命運的安排。
萊特終於明白,他得放掉母親,讓她離去;得合上母親的食譜,自己摸索、自己創造,才能做出屬於他的,美味料理。
不僅對萊特是如此,對於身為人子的任何一個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媽媽,謝謝妳的愛與妳的菜,妳給我的已經足夠。其他不夠的部分,就靠我自己去創造吧。
圖片出處:臉譜出版【廚房裡的家教課】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464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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