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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01 22:45:07| 人氣91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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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

【前言】這是我幾年前為了參加一個文學獎所寫的一篇短小說。不幸的,我槓龜了。當然,這一篇玄乎乎的,有點跳躍式的意識流小說,其實不怎麼嚴謹,當然無法獲得評審的喜愛。不過,重點是小說的文本是一個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就在那個聚會裡,我和化名為「海馬」的oma小姐,以及另2位目前已經失聯的朋友或深或淺的進入了一個以潛意識為主導的世界,在那裡,任何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暴雨忽至,雨水彷彿自天際傾洩而下,浩大的聲勢伴隨著間歇撕裂天空的閃電,震耳的雷聲,令行走於街道上,頓覺渺小的我感到一陣陣驚悸膽怯。靈巧地跳過柏油路上的坑洞,一不留神,卻被騎過身旁的機車騎士呼嘯而去激起的水花噴得一身濕。我呆立了一會兒,手中的蘑菇傘有一點歪斜。而水彷彿會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不管是雨水、積水,或者什麼。我於是放棄的聽任濕淋淋的自己繼續往東行去,再過一個紅綠燈轉進巷子,就是奇蹟街447巷。我要抵達的霧濛濛公寓就在這巷子的開頭數來第七棟。

每個星期四我都會去參加一個以某種心理訓練為主旨的聚會。這件事的緣起是因為某一天,我告訴我的同事兼好友海瑪,經常我在自己賃居的小房間裡晚上睡不著覺。有一些關於對歹徒潛入的擔心讓我睡不著。她聽完了就告訴我有這樣一個聚會:透過修改內在心理運作的程式,可以改變對事務的慣性反應。「可以治療神經過敏症」她說。我聽到這樣的說法就覺得很有興趣,的確我不僅想要改善我的失眠,更重要的是我的神經過敏症。於是我們在瑜珈小屋有了4次這樣的聚會。

夏季的都市久旱不雨。更糟糕的是被空調拋擲出來無處可去的熱氣,熱氣長成了巨無霸,吞噬著都市裡所有沒有空調的空間。很遺憾我們聚會的瑜珈小屋就是熱氣巨無霸的領地之一,不耐暑熱的我們只好投降。我原以為聚會要解散,結果海瑪的朋友綠鯨魚突然慷慨的願意出借她有冷氣的霧濛濛公寓。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在霧濛濛公寓聚會,結果就遇上入夏以來第一場驚人的滂沱大雨。數到第七棟灰白老舊的公寓,我收起蘑菇傘走入它敞開的大門。當我正打算要按下電梯面板上的按鍵時,電梯門突然刷地打開了。我有一點受到驚嚇,但是電梯裡是如此敞亮、洋溢著歡迎的感覺。於是我讓自己具接受性的走入電梯,讓它把我載到聚會所在的四樓。

霧濛濛公寓是非常老舊的公寓,它的樣式似乎只出現在懷舊的電視或電影當中。裡面住了好多人家,圍繞著一個龐大的天井。好多人家意味著好多門牌,我對照手中紙片上的38號,走到最底看到一扇漆成白色的鐵門。門上垂著一排銀色的金屬物,還繫著七彩的繩子。

這裡,我想應該就是這裡。
在按錯了一個鄰居的門鈴後,一個瘦削大眼的女人總算出面打開了白色的鐵門。「請進啊,哎呀淋成這樣」女人親切地說。她一邊說著一邊朝裡面走去,她要為我拿一條毛巾,以及一件乾T恤。

我這時看到坐在餐桌邊的海瑪。她戴著平常不曾見過的紅色邊框眼鏡,優雅而放鬆的看著我。「休假一天真好,不過,我今天從早上到現在,眼皮跳個不停。」海瑪說。

換過T恤擦乾頭髮,我似乎才完全回過神來。在小巧精緻的餐廳裡,海瑪向我介紹瘦削大眼的女人:「她叫綠鯨魚,這裡是她的催眠工作室。」我仔細看著她,突然想起我們曾見過面。

在一場超心理學會議中,她與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子坐在一起,那男子的眼神銳利而具侵略性,令人無法正視。那時的綠鯨魚和現在幾乎是兩個人,圓潤許多,臉上有掩蓋不住對各項事務的好奇心。在會議中她曾舉手發言,講話的速度很快,對話題要旨的闡述能力顯示她的聰明才智。會議結束散場時她恰好走在我身邊,表示自己剛開始學催眠。我看著她眼睛,她似乎想找人一試身手。不過我並不想當白老鼠。

事隔一年。現在變瘦的綠鯨魚坐在我對面。她臉上有些疲倦,告訴我們她的體重一直無厘頭往下掉到這個位置,「不管吃什麼都沒有用喔」。後來她歸結到一個原因,就是「創業維艱」。

我們在等待聚會的帶領人,小海豹。利用這多出來的時間,我站起來轉動身體的關節,順便將眼角的餘光投射到工作室的各個角落。綠鯨魚工作室的風格是屬於極簡形式的,她大部分的家具很樸素,但是造型、質感與擺放的位置,都會讓人有種「這就對了」的感覺。我尤其喜歡她位於客廳的那個像是被拉長的土黃色沙發,旁邊放電話的以單腳站立的綠色小茶几也讓我十分欣賞。

我對佈置一向有興趣,只是當我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時,卻發現能夠佈置的東西不多。我喜歡的物件似乎都存在於IKYA、生活工場的產品型錄裡,而那些都必須花錢購買。對於花錢,我有一點又愛又怕,愛的原因是花錢又買到好東西真能帶來一種非常滿足的感受,怕的原因是我擔心那美好感受的深深魅力,花錢也會使人上癮。
終於,門鈴再次響起,小海豹總算來了。他大踏步走進來,高大壯碩的身材立在客廳裡,一下子讓客廳的空間變得狹小。「佈置得真好」小海豹大聲的說,他走向浴室,要擦乾被雨水淋濕的臉。

小海豹是我們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他才25歲,但是已經立定人生的方向。他想做一位治療師,對各種昂貴的課程也毫不吝惜的去參與。對於他的這種精神海瑪十分敬佩,因此在小海豹面前時而會露出乖順的小學徒模樣。在我所熟悉,經常是一張「老薑」面孔的海瑪來說,小學徒的海瑪是很特殊的。

小海豹今天顯得有點亢奮,說話比平常大聲又笑個不停,看起來彷彿小了五歲。他如此快活,也許是因為來到一個新鮮而充滿陰性能量的場地。
另兩個我

今天很感謝海瑪的引薦,讓我正式在聚會中露臉。我的出現讓熱帶魚有點不安,這下子她總算知道看足球賽時指著電視裡的裁判狂罵的是誰了,如果她不是一定要我呆在她兩塊肋骨下方,中間的位置,衝出來的我鐵定會讓在場的人都嚇壞。

的確我有很多很多的憤怒,大到對這個世界小到對熱帶魚這個人。我會如此了解世界局勢也是因為熱帶魚的關係,她很愛看報紙,甚至犧牲午睡時間瀏覽電子報。當她發現政客與政客間有那麼多見不得人的暗盤、大國欺負小國又美其名為「正義之師」時,就是我最活躍的時候。已經有兩天,熱帶魚氣得睡不著覺了。她睡不著覺時經常會把手放在我的上方,這會讓我覺得稍微舒服一點。不過她這麼做並不意味她已經知道我的存在,雖然熱帶魚號稱自己有「神經過敏症」,但是在某些時候,她的麻木與粗心會讓我忍不住又大動肝火。

當海瑪請進入催眠狀態的熱帶魚揣想,什麼是她想要的工作並且如何達到它時,我幾乎想跳出來指著熱帶魚的鼻子破口大罵。是的,我對她的懶惰與膽怯已經忍無可忍。我知道她並不是那種能安於當一輩子上班族,每天被老闆固定買斷時間,花最多能量在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熱情的事務上面的人,但是她卻還沒下定決心推開安逸的生活,去向自己未知的潛能挑戰。「啊,我已經30歲了。」我經常聽到熱帶魚在說,夾雜著對光陰流逝的感嘆、及少小不努力的深深悔恨,我很想大聲吐槽說:「知道了就馬上去行動呀!」熱帶魚有時候會被我的義憤填膺弄得必須去藥房買胃乳片來中和過於刺激的胃酸。
住在我的上方,約在熱帶魚的喉嚨位置的,還有一個經常使她心神不寧的傢伙。就是她,一副蒼白脆弱的模樣,姑且就稱她為「藍藍」好了。藍藍的活躍期是在夜晚,或者任何當熱帶魚覺得受到威脅的時候。她經常擔心熱帶魚,擔心她的人身安全、健康情況,最近甚至擔心起她的經濟狀況。她擔心35歲之前熱帶魚仍無法像算命先生預言般的那樣,找到真正想做的工作,一直在職場尋覓流浪的結果終於導致年華老去,又喪失了競爭力,最後落得晚景悽涼。

在熱帶魚23歲那年,藍藍曾經接管了全部的身體。因此那時的熱帶魚很慘,整個人陷入莫名所以的恐懼中,擔心自己得到不可治的世紀惡疾。連續一個月,她整晚上都睡不著覺,看著周圍的人都睡了,包括努力想陪她卻也忍不住睡著的母親,陷入恐懼深淵的她只能伏在書上痛哭,嘩啦啦不可遏抑的眼淚把整本書都弄得濕答答。白天的時候,她經常撫著胸口,甚至忍不住要打電話給生命線,因為一陣陣的心悸讓她感覺死神就在她身邊。媽媽帶熱帶魚上遍了大小醫院,照了胃鏡、超音波、抽血驗尿,希望找出病因。媽媽又自己到寺廟、神壇去求符求籤,但願沖煞到的冤親債主放過她的好女兒。

熱帶魚雖然不是太聰明的女孩,但是她裡面依然有清明如鏡的所在,她知道這病的來源是自己。是藍藍,她希望熱帶魚能健康又長壽,所以對身體的任何異狀都以放大鏡在檢視著,但是藍藍有一點反應過度了,甚至演變成自殘。藍藍讓熱帶魚體會到「活著」是一件不簡單的事,生與死的間隔有時就在一線之間,在關鍵的時候,要選擇走向哪一邊?熱帶魚很努力的跨出一步,所以她活了過來。

海瑪詢問我是否願意協助熱帶魚,助她完成理想?我考慮了一下,並不是因為我真的討厭熱帶魚,看不起她,而是,我不想這樣輕易的讓她過關。我知道她有疼愛她的父母,貼心的姊妹,相愛的男友……她其實倍受寵愛。我寧願自己扮演不受歡迎的「黑臉」角色,催促著她,收拾怠惰與膽怯,為自己的人生跨出關鍵性的一步。

此時此刻,藍藍和陷入不信任感的我一樣,也在為經常不守信用的熱帶魚憂慮著,我想愛擔心的藍藍永遠改不了這個老毛病。現在就要看熱帶魚了,她是否能夠整合起來,展現行動的能力,表現給我們看看?

海瑪的聲音再度響起:「請問你是否願意協助熱帶魚,助她完成理想?」

這一次我透過熱帶魚的聲帶,堅定而有力的說:「我願意。」
喜歡晚睡的綠鯨魚

綠鯨魚說她有一個困擾,就是總喜歡摸到很晚很晚才睡。她知道這樣對身體不是很好,晚睡讓疲累的肝臟沒有辦法得到休息,但是她身體裡就像是裝了一個電子鍾一樣,不到半夜3點,無法上床入睡。

其實綠鯨魚的擔心不只是這個。在閒談中她說自己正在「創業維艱」的階段。的確,她位於霧濛濛公寓的工作室每個月必須繳出2萬元的租金,這還不含生活費等其他開銷。這就是soho族的辛苦,收入本來就不固定,加上綠鯨魚還只是剛出茅廬的新鮮角色,工作的機會更是有一搭沒一搭。

為了平衡收支綠鯨魚還接了一些翻譯稿件。我看了她的液晶電腦螢幕與極寬敞的、文具一應俱全的書桌,對於一個在家的文字工作者來說,這樣的配備很是奢侈。

原來綠鯨魚是從事高科技,支領高薪的專業人士,因為最近一連串經濟的不景氣,公司裁員,幹練的綠鯨魚竟然也在資遣的名單當中。還好公司給了她一份優渥的遣散費。領了這筆錢之後似乎堅定了她轉行的決心,而且也打算結束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終於有一天,她態度堅定的對先生說:「我要離婚。」

據說當時綠鯨魚的先生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戀愛5年結婚3年,他們的感情一年比一年淡。直到有一天,一個姐妹掏半夜緊張兮兮的打電話過來,她說昨天中午在天堂咖啡屋看到綠鯨魚的先生和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女生在一起喝咖啡、吃鬆餅。鬆餅的奶油上有一顆塗了蜂蜜的櫻桃。綠鯨魚的先生用小叉子輕輕叉起櫻桃,送進女生口裡,女生露出小虎牙開心地笑著。

綠鯨魚說那時她並沒有太吃驚,因為夫妻兩人的關係到了那種地步,沒有出軌也是奇怪的。掛了電話她繼續蒙頭大睡,竟然一覺到天明。她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並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任何傷痕。直到有一天,她在某位朋友的邀約下參加一個按摩課程。

她被一個人壓在地上,那個人用身體的重量壓迫她的骨盆地帶。她先是覺得腹部的壓力極大,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後來那壓力就變成了痛。她覺得很痛,痛得不能不急促的呼氣,然後她發現那痛不僅存在她的腹部,甚至竄升上她的胸口,痛像激流裡暗藏的漩渦,將她的情緒從體內深處如漩渦般的漩出來。
「那真是非常嚇人、非常嚇人的一次經驗。」綠鯨魚回憶。直到那時,她才發現體內積壓的情緒是那樣的龐大,她整個人好像快要爆炸了,不大聲的哭就無法呼吸,就無法釋放累積在身體裡的壓力。她不但哭,還到處摔打雙手可以抓到的任何東西,她甚至不得不跑去撞牆壁,為了發洩心中強烈的怨恨。這時她才知道,長久以來,自己是如何被先生的冷漠與背叛深深傷害著。

從那次的經驗以後,她就決定要盡全力來了解自己。她開始到處尋找各種治療、諮商課程,直到遇見催眠課。她感覺自己長久以來鬱鬱不得志的感覺在這門課中完全得到了釋放,似乎也找著了自己的天賦。負責授課的鷹眼男很賞識綠鯨魚,破例收她為入門弟子。 

綠鯨魚很有催眠的天賦,她的聲音就如廣播中充滿磁性、很能聚合人們注意力的聲音。她也很容易就墜入催眠的狀態中,就比如這一次,為了讓她體內喜歡晚睡的部分出來說說話,她讓自己一下子就滑入黑暗而安恬柔軟的所在,那裡的四周都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吸去世間一切不必要的雜音。

「其實………,晚睡也沒有什麼不好啊。」沙發上彷彿在說夢話的綠鯨魚輕輕伸了一個懶腰,臉上充滿陶醉的表情。
海瑪眼睛張不開

綠鯨魚工作室的客廳與餐廳間隔著一道舊式的拱門,當餐廳的燈滅掉時,從明亮的客廳看過去,有一種進入時光隧道的感覺。小海豹今天有一點亢奮,在處理過我與綠鯨魚的狀況之後,他還有想要秀的把戲。他清清喉嚨,大聲告訴我們最後有一個有趣的遊戲要玩:「它可以讓你穿越時空。」

然後小海豹徵求志願者,喜歡嚐試一切神秘事務的海瑪立刻舉手了,小海豹把海瑪帶到拱門處,請她閉上眼睛,並告訴她有一條透明的線穿過她的身體。
「請妳想一個來自過去的經驗,以及它的方向」小海豹問海瑪,海瑪指向黑暗的餐廳。

「它的未來面貌在哪裡?」海瑪指向我們所在的明亮的客廳。

小海豹帶著海瑪在線上移動。他們走向餐廳,並停在某一點。小海豹請海瑪觀看那個經驗。也許是因為回到過去的關係,空氣裡的分子一下子變得沉重凝滯,這氣氛招喚了我的瞌睡蟲,眼皮竟然也逐漸隨之沉重起來。

有一些夢,利用縫隙鑽入我的意識裡,在我還來不及辨識它們的面貌時,就被一個聲音喚醒。是小海豹請海瑪回來的聲音,等我清醒時我看到小海豹和海瑪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海瑪面對著我們,她仍閉著眼睛。

小海豹請海瑪張開雙眼,但是海瑪說:「我張不開眼睛。」。她使勁的想把眼睛睜開,但只是讓眼皮顫動得更利害。

小海豹拉了一張椅子讓海瑪坐下,他跪在她左側,繼續用那渾沌的聲音對海瑪說話。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海瑪的眼皮卻絲毫沒有要合作的跡象,她最後甚至連話也說不出,只有兩滴眼淚從持續顫抖的眼皮底流下。

小海豹有些慌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海瑪好不容易撐開眼皮時,卻是翻著白眼。看到這一幕我也感到害怕,十分擔心海瑪的狀況,她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綠鯨魚冷靜地請問海瑪:「我們要怎麼才能夠幫助妳?」她必須把耳朵湊到海瑪的嘴邊,才能辨識海瑪要傳達的訊息。「水」,綠鯨魚聽到水這個字,我們於是端了一杯水湊到海瑪嘴邊,她搖頭。
「她要用水來洗眼睛!」綠鯨魚總算讀出她的訊息了。

海瑪幾乎喪失了行走的能力,我們把她攙扶到浴室,讓她坐在馬桶上,扭開水龍頭,讓嘩啦啦的水聲喚醒她與意志失聯的身體。

海瑪原先仍是無法動彈,慢慢地,流水聲似乎發揮了鼓勵的作用,她的肌肉開始可以呼應主人的意志,然而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我們都看得出來海瑪是費盡千辛萬苦。
海瑪使勁把的頭靠向洗臉盆,努力的想舉起右手,那手像是有千斤般的沉重,她試了再試,以全身的力量參與,身體肌肉扭曲如同殘疾之人。好不容易才讓右手搆到了洗臉盆,再觸碰到水,海瑪的身體彷彿恢復了部分記憶,她像是極度乾渴的沙漠旅行者,撲向甘泉的所在,她的頭忘其所以的浸在水裡,以右手擦抹著眼睛。激動的她甚至小小的哭了一會兒,直到把走失的身體完全找回來。

恢復正常的海瑪又是一派優雅又輕鬆的模樣。我們一直追問她:「眼睛張不開之前妳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看著海瑪,她的臉上露出和我們一樣好奇的表情。


回到海底的時刻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回想在今天聚會中發生的種種,我的若有所思一直延續到洗澡的時候,看報紙的時候,刷牙洗臉的時候,換上睡衣準備睡覺的時候。直到關了燈,熟悉的黑暗兜頭落下,像羽毛被一樣溫柔地包圍住我,我感覺四肢的末梢神經產生了一點輕微觸電,微微發麻。

海瑪的聲音彷彿又在耳邊響起,那緩慢的聲音撫觸著我的聽神經,像是一種極有技巧、充滿著愛心的按摩。那按摩鬆開了我一向緊張的肌肉,打通了僵硬的關節。然後我聽到腦袋中發生了「喀」一聲的聲響,一瞬間,我被帶到平常很少到達的幽深海底。

海底是寂靜無聲的,所以我可以聽得到來自地心隆隆的心跳的聲音,那是一切生命的幫浦,自太古延伸至不可見的未來。巨大的心跳聲鼓舞著我,在那更深、更不可測的海域當中,有我想要找尋的東西。

往前,再往前,我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我的眼角甚至因此滲出了淚水,淚水帶走我剩餘的行李,讓我更孓然一身的往深藍的海域游去。

台長: 米多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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