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恩、湖恩、嚴湖恩!」
一抹小小的身影在屋內尋找著某人的蹤影。
客廳、餐廳、屬於她的客房、爸爸媽媽還在招呼客人的和室......
幾乎四處都看過了,小男孩想了想尚未尋找的地方,也就只有那裡了。
雖然極不情願,但一想到她發病的模樣,仍然咬了咬牙。
「好吧,我不怕。」不怕外頭天色黑黑,幼小的心靈總是想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意外現身。
站在門口,他伸手推開了大門,沒有遲疑地。
外頭,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黑。
自家門開始,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盞燈光點著,照亮平常她愛去的花園小徑。
他屏息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午后時下了一場大雨,弄得道路都是泥濘水漥。
沿著羊腸小徑蜿蜒而去,一棟小平房立在道路的盡頭。原本應該是黑漆漆的地方,這時候反而是燈火通明。
他鬆口氣,推門而入。
屋內一片花團錦簇,這裡除愛花種花的父親之外就屬她最愛來了。
「嚴靖嘉,我在這兒!」
一隻纖細嫩白的手舉起輕聲招呼,蹲著的女孩眼光仍目不轉睛地直視著眼前的景物,深怕有一絲注意不到,就前功盡棄。
被喚作嚴靖嘉的小男孩,在數盆種著約半個人高的盆栽背後找著她後,卻面目不善。
「妳爸在找妳呢。」
「現在誰在找我我都相信,就除了我爸之外。」她皺皺臉,打了個噴嚏:
「他現在不知在跟哪位叔叔伯伯下棋呢,怎麼還有可能找我?」
事實確是如此,嚴靖嘉無言。
「啊,腿好酸。」
她毫不文雅的又打了個噴嚏,才站起身面對他。
應當是恬靜秀氣的臉蛋,卻擁有靈活的雙眸。
大大的眼睛瞅著他,頑皮的微笑起來:
「你怎麼可以直呼我名字,還不快叫人?」
「今天是我十歲生日了。」
「那又怎樣?」
「媽說十歲是大生日,表示我已經長大了。」
「然後呢?可不可以趕快說完?」她翻翻白眼。
「所以,可以叫妳名字。」
「你知道嗎?」她搖搖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你很小孩子氣喔。」
「妳才比我還像小孩呢。」
他想起了她上禮拜的模樣,躺在病床上,蒼白、毫無生氣的。
從小到現在,他身邊一直有她的存在。
他可以感覺自己一天天的長高長大,她卻好像停留在那樣的身高、那樣稚弱的小女孩體態。
他知道她長大後一定很漂亮,卻不知道她是否能像自己一樣長大。
這個想法讓他心顫一下,耳邊卻傳來她氣死人不償命的聲音:
「你很呆唷,你多了一歲,我也跟你一樣多了一歲啊。」
「要到十一月妳的生日,妳才會多了一歲,所以現在妳才十一歲又六個月。」他俐落清晰的口條足讓她氣得跳腳。
「什麼?我虛歲已經十三歲了好不好?」她怪叫:「如果算實歲的話,我十一歲那你現在也才九歲吧?哼。」
接著又是一串碎碎唸:「要不是我晚讀的話,我現在早就唸國一了。哪還跟你這個讀國小四年級的小孩玩在一塊兒?」不過自己也很愛黏著他就是。
總之,她得意洋洋的:「不管如何,我還是比你大。就算不算歲數,就說輩分好了,我跟你爸是同輩的喔。就算我跟你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看在我跟你爸是同輩的份上......你還是要叫我──」
「小姑姑。」他很不情願的開口。
都是爸爸那天開的玩笑,原本都不太計較輩份的,沒想到互動密切的兩家嚴姓人忽然論起輩分,翻開族譜,計算起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關係,才發現她比他高出一輩。
算了,上禮拜才因為這樣的爭吵讓她氣喘復發,躺在病房裡兩天無法下床。今天就讓她一下好了。
「乖姪子。」雖然唸起來很拗口,但她卻得意的很。
「妳待在這裡幹嘛?」
他一句問話提醒了她,她立即又蹲回到矮桌前,盯著桌上的某盆植物猛看。
「都是你啦,害我沒好好看顧它。萬一開花了沒看見怎辦?」
「妳還在等啊?今年不可能開的吧?」
「我就一年一年的等,曇花一定會開的。」她信心滿滿,「嚴伯伯有跟我說,今年開花的機會很高,因為它的成熟期差不多到了。」
去年他父親帶回這盆曇花之後,她就一直等著,看何時花開。偏偏這株分株的曇花成熟慢,到目前為止都沒開過。
她繼續盯著花,注意力卻有一半分給了站在她身後的人。嚴靖嘉在那站了一會兒便走開了,她嘟起嘴,有一點點失望。
原本想說他來,可以多少陪她聊一下天的。事實上她很喜歡靠著他,聊東扯西。
她輕咳一聲,鼻子略為癢癢的,這種不舒服還可以忍受。
幸好她並非是花粉症的過敏,否則喜歡碰觸花花草草的習慣若被禁止的話,她一定會很無聊很無聊。
身後又有聲音,她望著他拖著兩張大大的和室椅墊過來,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要陪我啊?」
「嗯。」
「來來來,我們一起看曇花開。」
她舒服的坐在他為她準備的椅墊上,卻又咳了兩聲,清秀的眉又皺起。
「妳怎麼樣了?胸口會悶痛嗎?」
嚴靖嘉急急問著,倒令她舒眉輕笑。
「嚴靖嘉,你好像老頭子一樣,問東問西的!」
「會嗎?」他堅持問著。
她搖搖頭,順勢靠在他身上。
「不會啦。我只是輕度氣喘,不會這麼容易又發作了的。」
「還是喝點水好了。」他手上不知從哪裡端來的一大杯溫開水,她馬上接過咕嚕咕嚕的喝光。
還給他空空的水杯,她展顏微笑:「這樣你安心了吧?」
他沒答話,但明顯放鬆不少。看來,上星期難得一次的病發,嚇壞了他。
她不再在自己的病情上打轉,繼續天馬行空的閑談。
不知過了多久,她打了個呵欠,頭顱從他的肩膀慢慢溜靠在他的腿上。
「花開了的話,要叫我......。」
他又不知從哪裡摸來了一件小被子,蓋在她身上。
她感覺溫暖,很安心的自然入夢去。
他支著頭,細細看她。
她的眼下總有著淺淺的黑眼圈,這不是她睡眠不足,而是長期過敏性鼻炎導致。
臉蛋白白嫩嫩的跟豆腐一樣,熟睡後她嘴角總是翹翹,紅潤潤的十分可愛。
可愛啊......他皺眉想著,先是睜大眼,然後有點不甘心似地承認的眼神。
這個名義上的小姑姑,雖然大他兩歲,行為舉止卻比他還像個小孩子。讓他總是需要讓她、照顧她。
不過......他閉上眼輕聲祈禱,只要她的病能好,他願意讓她纏著煩著、多久都好。
這天晚上,曇花悄悄的開了。
別的花也偷偷的綻放了,
開在他的心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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